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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有二千七百匹白布,四百匹苏缎,三百匹杭锦,五百匹印花布和五百担盐、三千斤茶搁在库里。”
“要抓紧时间把货运到三原,我离开安吴堡时,咱们西街布行库存只有三十天销量,现三十六天已过,期间你们运过去多少货?”
“运过去半个月销量。”
“得尽快把库存运过去,不然会造成脱销。”
“我正为库存运不过去焦急呢!”
“为啥?”
“十八盘踏道被洪水、泥石流给冲毁已二十多天了,还没人抢修。”
“你们应去催地方官吏嘛。”
“不顶用,县老爷说,抢修踏道银子解决不了,他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上山吧!”
“踏道毁得严重不严重?”
“听载运行驭手们说:骡马已无法通行,人空手往上爬也很吃力。”
“踏道一断,货运不出去,时间拖下去,问题就严重了。”陈文洛坐不住了,往起一站说,“商兄,立即让人备马,我要到踏道看看情况,回头再想办法解决货运问题。”
商龙让马坊备了七匹货栈马,陪同陈文洛一起出龙驹寨,直奔龙驹寨通往商州的必经之道商山十八盘而去。
商山十八盘,一上一下四十余里,左侧临丹江,悬壁断崖,百仞有余,右侧山连山,河道纵横,石丛遍布,一条人工开掘出的盘山道,多依阴坡蜿蜒,植被屡遭破坏,土石裸露,一旦遇到大暴雨山洪或连阴雨袭击,山体经雨水浸泡一旦松动,便会发生坍塌,引发山体滑动和泥石流灾害。小面积山体坍塌或滑坡现象,地方官员还可派出兵丁进行抢修,遇到大面积坍塌的滑坡或泥石流袭击,地方官吏只能坐等上司衙门拨银再修了。
陈文洛和商龙驰马赶到十八盘,往山上走不到三里,便被塌下的泥石挡住去路,马无法绕过,一些急于赶路的行人,冒险绕山渠寻路向前,多数走不出几里便原路返回。一问,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为赶路把命搭进去划不来!”陈文洛爬到高处往十八盘上看了一会儿,满眼都是泥石流,山体裸露,心里叫苦不迭说:“看这样子,要修好十八盘被毁的踏道,上一千劳力干半个月怕也难让车马安全通过!”
历史上商州境内的十八盘,是座水土流失十分严重的山体,因系土石结构,植被得不到很好保护,每逢暴风雨,便发生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灾害,可谓防不胜防,因此,成为一条“盲肠”路段。由于水毁频繁,官府往往不愿拿上银子填无底洞,每遇滑坡泥石流,积极抢修的人越来越少,商贾们扛不住了,只得硬着头皮捐献银子进行抢修。由于每次只治标不治本,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为商州官道上的一处痼疾,商州府衙前后换了几任官员,一直到大清朝寿终正寝,十八盘仍是一座让路人见愁的“盲肠”路段!
“这么大工程量,仅靠龙驹寨力量,很难完成。”商龙说,“到目前,龙驹寨还没接到商州府知府如何抢修十八盘踏道的决定。”
陈文洛转身往山下走着说:“踏道晚修通一天,龙驹寨商家就多损失一天。货物运不出去,到头吃亏的还是商家自己。”
“货物不能按时交到买主手里,失信赔银子,损失可想而知了!”商龙说,“我为货运睡不稳吃不香啊!”
回到龙驹寨,陈文洛对商龙说:“你找一个熟悉丹江河道的人做向导,设法顺丹江河床绕过十八盘山,把信送到安吴堡,告诉少奶奶踏道被毁的情况,做好思想准备,以免到时布匹脱销引起纠纷就难办了!”
龙驹寨虽是水旱码头、货物集散中心,但毕竟深藏于大山中,信息传递手段原始,全靠人传马送。商龙接受陈文洛建议,出了十两银子,才找到一个在丹江上打鱼为生的渔夫,驾渔舟逆丹江而上,用两天一夜时间,才把陈文洛派回安吴堡送信的武师丁迅送到十八盘西南麓上岸,雇了一匹马驰往安吴堡。
周莹接到陈文洛、商龙联名告急信函,连夜赶到三原县城召见西街布行掌柜朱玉如问道:“库里布匹还有多少存量?”
“色布尚有一千余匹,还在加工印染的有六百匹,丝绸类还有三百六十匹。”朱玉如说,“如果龙驹寨近几天还把货运不到,给甘肃、宁夏两地发货就得延后了。”
“商州秦岭十八盘踏道又被洪水和泥石流冲毁,路断了,十天半月内路怕修不好呀!”
朱玉如急道:“咱西街布行可从没失信于买主过,如不能按时发货,甘肃、宁夏两地按时收不到布匹,损失我们赔偿不说,咱们诚信受到怀疑,问题就严重了。”
“甘肃、宁夏两地总供货量是多少?”
“染色布二千四百匹,印花布七百匹,丝绸五百匹。载运行掌柜已来和我联系过,他们最迟十天头上来出货发运。”
“你立即把盛天元布庄在库布匹吃过来,按时给甘肃、宁夏发货。龙驹寨踏道抢修的事我设法和商州府知府联系,请他们能速速把踏道修通。”
朱玉如不敢怠慢,第二天一大早便进了盛天元布庄。按批发价一次吃进染色布八百匹、丝绸二百五十匹、印花布五百匹。盛天元掌柜有些不解地问:“玉如兄,西街布行咋从我这里进起货了?”
“不瞒老兄,西衙布行加工的布出现一些问题,要重新回锅,一时赶不上交货,我只得买你的布先交了货再讲。不然有失诚信呀?”
盛天元掌柜笑道:“原来如此。”
时过二十天后,盛天元布庄掌柜一查供货合约,急了,一看库账,说了一声:“糟糕,供川北三千匹色布从哪里补呀!”
他并没接到盛天元龙驹寨货栈由于十八盘踏道被泥石流阻塞,无法送货的信息,把库存售空时,还不见龙驹寨运货过来,等派人前往龙驹寨催货,走到十八盘山麓,才知踏道不通,结果信誉受到影响,把挣的西街布行的银子全赔给客户还不够,只得从银库拿出八百多两银子。
周莹命西街布行掌柜朱玉如从盛天元布庄买进布匹,按时发货第三天,便带领王坚、段仁智等十八名随员,驰马进了商州,直接找到商州府知府,说明来意,请知府全力抢修十八盘水毁踏道,恢复商运通道。
商州府衙位于城内莲花池东岸,建筑十分简陋,房屋久未修缮,房顶已长满茅草,十分寒酸。周莹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一声对王坚等人说:“秦岭十八盘踏道抢修不及时,怪不得知府呀,光看看这衙门,就知道这知府是咋样过日子了!”
新任商州府知府见护国夫人来访,十分吃惊,问:“护国夫人不辞鞍马之苦到商州来,有啥需下官效劳之处吗?”
周莹说:“秦岭十八盘踏道被洪水和泥石流冲毁已经一月有余,大人为啥还不调集工匠修复呀?”
“护国夫人有所不知,我已命人前往勘察踏道,抢修工程量和所需工匠、银两数字,上报巡抚衙门一个多月了,还没见到批示。商州山大沟深,人烟稀少,我拿不出银子来办其他事啊!”
“大人向上司衙门索要多少抢修银两去修复踏道?”
“五万六千两银子能如数拨下来就阿弥陀佛了!”
“大人你看这样办是否可行?我先给你六万两银子,请你立即调集工匠,集中力量,用最短时间把十八盘踏道修通。如果在秋收前还修不好,关中商家积压在龙驹寨的货物运不出山,赔偿买主损失事小,失约造成的信誉损害比丢银子还可怕!”
“如果夫人出银两事就好办了。”知府高兴地说,“我手里有了银子,三天内便把人领上十八盘,争取在一个半月里,把被洪水和泥石流冲毁的十八盘踏道修通。”
周莹命王坚取出六万两银票,交给知府说:“周莹愿与第一批上十八盘的工匠们,一齐前往十八盘看看实际情形。”
知府闻言大喜,立即命有关官员调集人马,各带工具,连夜出动,带领二百多名工匠开往十八盘。
周莹问:“二百人手够用吗?”
知府说:“二百人手自然不够,这些懂技术的工匠到了地方,再招龙驹寨和十八盘附近村庄农夫。只要上到八百人,十八盘踏道就能在一个半月后重新见到车来人往,龙驹寨积压的货物就不用发愁运不出山了。”
知府陪同周莹一齐到了十八盘西山脚,在临时搭起的席棚内稍做休息后,一同上到十八盘,居高临下观看了山洪和泥石流造成的破坏,山石夹杂着烂泥,把踏道冲毁得断成一截截,有的地方泥石堆成了小山。周莹叹道:“这工程量不小呢。”
周莹心想:给我六万两银子,我怕连一块巨石也无法断开。不当官不知办事难,当个商州府知府更难,光每年山洪暴发操的心,就够熬煎了!
周莹到山脚席棚,吃了点随从带的糕点对知府说:“大人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我解决,周莹将尽力而为。”
知府笑道:“护国夫人给下官六万两银子用来抢修踏道,已是功德无量的事,下官岂敢再得寸进尺。如有困难,下官想法解决,不敢再麻烦护国夫人了。”
周莹让王坚骑马踏水过到丹江南岸,找来一名渔夫问道:“从十八盘西山脚到龙驹寨,走水路你有把握吗?”
渔夫说:“由我们村到龙驹寨顺丹江往下,要经过七个险滩,要过十几里山峡,枯水季节,只能行载重不到二担的平底船,我们打鱼用的渔船,只能乘两个人。我活了三十八年,只顺水去过一次龙驹寨,因为险滩暗礁太多,来回去一趟,得提着脑袋才能行。”
周莹想冒险闯出一条路来,把积压在龙驹寨的货物尽快运出秦岭山谷,可听了渔夫所述,只得打消顺江而下的念头。
商州府知府是个忠于职守的官,拿到周莹六万两银子,对巡抚衙门批示银两已不再往心里放,亲自在十八盘下坐镇三天,看着所需民工上齐,才打道回府。
一个半月转眼过去,十八盘上所有被山洪冲毁、泥石流淹没的路段,经过八百多人日夜挖掘,铲除修复,加固木柱后踏道焕然一新,在庆祝踏道重新开通时,商州府知府对数十家商户货运队伍说:“这次十八盘踏道能提前修复的功臣是护国夫人、龙驹寨天荣货栈东家周莹。她急大家所急,在商州府衙资金缺少,无力抢修踏道情况下,慷慨解囊,捐资六万两,才有了今天踏道重开的结果……”
龙驹寨所有商户知道又是周莹出资把踏道修复后,联名写信给周莹表示感谢说:“护国夫人巾帼豪气,胸阔百川,慷慨救难,解商家燃眉之急,不愧为秦商万世之表。”
周莹看完同人们来信,摇头一笑,自语道:“古人说吃亏是福,这话果然不错。你看我掏银子修踏道,看起来是吃了亏,但另一方面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我得到的人心远比银子的分量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