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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容也是有些疑惑的眯了眯双眼,不论是三年之前,还是进宫来的这些日子,他都没有看过上官文慈露出如此身心俱疲的模样。
“抬起头来。”胥容朝着黑衣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却还是刻意的保持着距离。
楚莲若注意到那人在胥容前来的时候那坐在地上的角度都没有任何的变化,更有甚者连一个眼角都没有抬起。
但是她转过去的视线却准确的捕捉到了他颤抖的身子。
没有动静,胥容脸色渐黑,“林宿。”
林宿自然会意,上前两步就打算强制性的抬起他的头,却不想这个时候的他却是主动的将自己的脸抬了起来。
这一刹那,楚莲若分明看到胥容的身子向后退了一步,这一点倒是和上官文慈有些相似。“来人,把他给孤带上,去御书房。”
胥容转首就要走,这才想到这是在夕颜宫里,而且刚刚的自己似乎是有些失态。“夕妃,文妃好好休息,孤明日再来看你们。”
楚莲若即便是心中有百般疑惑,却也不打算去找胥容解惑,只是作懂事状的点头,“皇上有事儿便不用特地前来了,我们有太医院的那么多太医看顾着,您就安心去处理国家大事。”
“夕妃说的不错,只是……万望皇上念及他以前的……恕了今日夜闯夕颜宫的大罪。”上官文慈先是赞同了一番楚莲若的说辞,然后一句话分了三顿才说完,更是略掉了许多不能为人知的东西。
胥容看了一眼懵懂好奇的楚莲若,又看了一眼颓废伤心的上官文慈,少有的叹了一口气,“孤知道,这一点你倒是不用担心,说来他毕竟是你的兄长,孤自然会顾念你们的兄妹之情。”话依旧冠冕堂皇,大概是说给楚莲若和一众仆从听得。
“多谢,皇上!”上官文慈缓缓垂首,算是给胥容告谢。
“惜诺,你便随在文妃身边照顾着吧,怎么着夕妃身边也有两个贴身丫鬟,你虽是进宫时间不长,不习惯内务府送来的宫女,但是孤也不能亏待了你,这丫头是个知心的,今后便跟着你吧。”这分明就是对上官文慈变相的监视。
这个人究竟是谁,一方面让胥容产生了愧疚之情,一方面又不愿意又生出了怀疑之心,如今这人都送到上官文慈的身边去了。
上官文慈红唇先是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惜诺见准时机,立刻便认了主子,“文妃,奴婢以后便受您指教了。”
“惜诺,可得好好照顾文妃,孤可不想看到你哪一日被赶出琉璃殿。”林宿在胥容说话的时候将地上的人那人半扶了起来,虽然不见有多客气,但也不是多粗鲁,一切的动作倒是与他在边关时候的大大咧咧甚是相像。
地上的那人也不反抗,任由林宿的动作,只是他的视线却一直看着上官文慈的方向,而上官文慈却霎时间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此间时候正是惜诺认主下跪的时候,上官文慈却是正好的忽略了,倒不知这其中有几分故意?
说起来她这个人,当时既然想要来她的夕颜宫给她下马威,又如何不敢给这莫名被安插到自己身边的小小宫女与威吓。
虽然这惜诺定然不是一个宫女这般简单,但是那又如何?她现在做的就是上官文慈的宫女,有些事情她也得受着。
楚莲若飘了一半的视线在惜诺的身上,见她身形跪的笔直,面上毫无怨色,挑了挑眉,想来也是,能得到胥容理解的人当然心中自有一番别人看不透的深沉。
“孤先离开了,你们可要将这院子给看好了,若是在闯入什么人,便悉数提头来见。”胥容挥了挥手,让林宿将人先行带走,自己落在了后面,严肃的警告了一番院子里剩余的禁卫军。
众人纷纷应是。
待院子里大红灯笼散尽,只余廊道上灯笼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将人影摇碎。
楚莲若这才摆手,“你们都去各处守着吧。”宫人悉数离开,一片寂静之时,她又笑道:“文妃你可别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个跪着的人呢,那可是皇上身边的……”
上官文慈好似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歉意的看向惜诺,“倒是累了你了,素容快将人扶起来,至于你先前所说,毕竟是皇上所赠之人,本妃可不敢指教,做好本分就行。”
她意有所指,惜诺淡淡笑了笑,在素容的虚扶下施施然站了起来,一张白皙淡雅的脸上柔和而美丽。这气质看着若说是个公主也不会引起人丝毫怀疑。
“文妃多虑了,难得看到久不曾见的亲人如此失态也是正常,再者说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多跪这么一会儿,也不会如何,倒是我已经不是皇上身边的人了,您以后可莫要在折煞奴婢了。”
“惜诺姑娘倒是个妙人,不愧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的,不过……平日里怎么没有见过你?”楚莲若抬了抬眉,与上官文慈几不可查的对视了一眼,这一次她们倒是深有默契,这人留不得,尤其是这七天,在她的夕颜宫里,绝对留不得。
“夕妃娘娘可是有所不知,奴婢打小就在皇上身边伺候着,不过两年前家中老母生病,得皇上谅解,便回去照料,不想老母亲的病一拖两年,如今斯人已去,我无家可归,便重新回到了皇上的身边伺候着,娘娘没有看见过也是正常。”惜诺柔声解释着,听着倒是万分有理。
“两年前么?”楚莲若缓缓呢喃出声,她入宫几近一年,她初出醒来的时候,听言秦照夕死了也有一年,倒是说起来正好是她徘徊在鬼门关这段时间里出现的人……“皇上当真是仁慈。”她心中讽刺,面上却说得随和。
“皇上确实仁慈,二位娘娘还是进殿吧。”惜诺温声提醒道。
楚莲若凝了眸子,“思微,卿卿扶我回去吧,素容你也将你家主子扶回去。”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就将惜诺也忽视了去,她直觉这个人大概会在夕颜宫掀起一番波澜。
“夕妃娘娘似乎是忘了,主子身边可还有奴婢,素容妹妹一个人扶着文妃主子可还是有些吃力的。”惜诺淡笑着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是让她们忽略不得。
楚莲若蹙眉,上官文慈蹙眉,就连素容的眉头也缓缓颦起,“惜诺姑娘,我虽年岁小于你,却也不能得你一声妹妹的称呼的。”
“是我失礼,素容,你也不用称呼我为惜诺姑娘,我也和你一样,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当不起这一声姑娘。”惜诺依旧在笑,似乎自她来了之后,这笑容就没有断过。
“惜诺,你既然是皇上御赐,这一声姑娘自然是担待的起的,莫要多言了,今天我去夕妃的殿里睡。”前面的话楚莲若没有异议,可是这最后一句,楚莲若的嘴里差点脱口而出不行这两个字。
随即敛下,“文妃……”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上官文慈便委婉的继续开口了,“夕妃,我从昨夜昏睡到如今,这会儿心中烦躁,想和夕妃说些知己话,可莫要嫌弃我烦了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能怎么拒绝,眼角不着痕迹的朝着屋内望去,其间红烛映着房梁的倒影,其上却是没有胥阳的影子,但是,那里确确实实是有一个人的。
她与胥阳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还多是以中毒一事为主,如今,这一个两个的前来打扰,楚莲若的心中说来也是怨念十足。
当然以她的性子是表现不出来的,便是面上也不过是撇了撇嘴而已,但是仅仅只有这么一个小动作,落在房梁上的胥阳的眼里那都是能让他心中生出一股暖流的动作。
楚莲若先行入屋,上官文慈由于本就与她有一小段距离,落后她几步。
她在床间躺好,上官文慈进门之后,自然而然的便得了那一张软榻。
“文妃,我这一张软榻可是沾了你的光了。”若是了解楚莲若或者说秦照夕的人都该知道这个时候的她虽然笑脸迎人,但是这话已经算是在嘲讽了。
可惜,这里没有认识秦皇后的人,这里的人下意识里都认为楚莲若不过是在说笑而已。
胥阳懒懒卧在房梁上的眉眼却是动了动,他听出来了,这里面的不喜。
他的若儿当真是可爱,这一点只有他看得见!
转念,却又一次的想到了风轻,他见过这样鲜活的楚莲若么?笑意再敛,说不得他要找个合适的机会,一定要让楚莲若说一说这风轻之事……不,还是去找风轻问个清楚吧。
他心中做下决定,却不知这般情绪并不是属于已经消逝了的‘楚莲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另一个灵魂。
“夕妃说笑,你们都下去吧,我与夕妃说些体己话,素容你先将惜诺安排去琉璃殿,这殿里无主,怕是会乱了人心。”上官文慈的意图很是明显,不愿意将惜诺留在自己的身边,或说是留在这夕颜宫。
“文妃主子,奴婢是被皇上留在您身边伺候的。”自进来之后便安静站在一边的惜诺这时陡然出声。
上官文慈靠在软榻上的身子缓缓移了移,双眼看向楚莲若。
里面的意思她当然懂,是想让她说些什么,楚莲若扬眉,这时候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而且也确实不能让她留在这里,否则以后胥阳若是来的多了,万一留下了破绽,那可就是万劫不复的事情了。
楚莲若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心中已经将胥阳来的次数都给算好了,而这次数可并不是少啊,想来,若是此刻胥阳知道楚莲若心中所想,会更加的高兴吧。
“惜诺,你可是刚刚才说了,你现在与皇上可没有干系的,本妃倒是不知,既然已经认了文妃为主的人怎么还会生出反驳的心?”楚莲若这一句可是将惜诺堵得哑口无言。
“可不就是夕妃这么个理儿,皇上可是说了,他不想看到有人被直接赶出琉璃殿呢。”素容接着楚莲若的话将惜诺到了嗓子眼儿的辩解给压了回去。
素容如此说也不突兀,毕竟从今以后有人在她跟前分了上官文慈这个主子,说不得以后就不再被器重了不是。
说是嫉妒也乃人之常情,楚莲若暗暗在心底给了她一个赞赏,这素容是个会看眼色的,也是个能说会道之人。
怪不得上官文慈会带她入宫,忠心耿耿为其一,在宫中玲珑七窍才是生存之道。
只是她又有些想不通,既然如此,为何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会那般的嚣张为之。
楚莲若不知道的是,素容第一次先是得了上官文慈的暗示,但是上官文慈对于她的资料虽然是知道的,但是并不全面,因而错估了她在宫中在胥容心里,在太后心里的地位,这才出了差错。
又因为素容虽然聪慧,但是刚开始那身上还是有些宫外带进来的野性子的,嚣张的心也有一些,后来经过上官文慈那一番牺牲之说,此后便也懂得了收敛。
“奴婢听从文妃主子的命令。”惜诺屈膝一礼。
“这才是个好姑娘。”楚莲若欣慰的笑了笑。
上官文慈也展了笑颜,烛火已经燃到尽头,突然熄灭了去。
之前就觉得屋子里有些暗,但是因为进来的人多,又说了一番话,便没有在意,此刻倒是被闹了个措手不及。
“主子,我去拿蜡烛。”外间的案几上摆的有备用的蜡烛,卿卿抬步去拿。
思微便打算摩挲着走几步上前将窗户拉开,让月光透进来,照些亮度出来。今天胥阳要来,所以后面便将窗户给关了起来。
却突然惊觉有一阵冷风从她的背后扫过,身体陡然变得僵直不已,下意识的就想惊叫出声!却有一双手按住了她的哑穴,她满眼的惊骇,因为她感觉到身后的人正打算绕过她朝着床上的楚莲若而去。
与此同时,房梁上的胥阳顾不得暴露,双掌一错,柱子上的纱幔扬起拧成了一股向着思微的方向便攻击而去,又是一阵风过,思微闭上双眸,她的心跳已经如同雷鼓一般,这一阵风却是略过了她的方向,直直的袭向了她身后正在蹑手蹑脚行动的人。
来人心中大骇,他显然是没有想到屋中还有其他高手,身形猛退之间,却撞到了思微。
素容第一时间发现了异状,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而来,恰好接住了被点了穴道向地上倒去的思微。
胥阳斜了一眼,思微没事儿,立时之间便追了出去,这一段过程悄无声息,若是功力不到位的人根本就无法发现这屋内来了人。
“哎哟。”思微突然叫道,她的穴道在胥阳追出去的时候便被胥阳扔来的两片木屑解开了去。她心中电转,知道是胥阳出的手,立刻叫道,“这黑灯瞎火的,我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的好。”
“还是小心些的好,你自己摔了倒是没什么,这一下若是压到了床上的夕妃,这会儿你倒不知有几条命来陪。”上官文慈的声音在黑暗之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意。
自从她中了七日红之后,整个人似乎都不大对劲儿。
“文妃所言有理,奴婢本是想着推开窗户让月光谢进来的,却是不想平日里走惯了的路,竟然还能摔倒。”思微在素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素容的身手果然不凡,若不是你,大概我这一摔可得摔惨了。”
“无事便好,此刻都站在原地莫要动了,待卿卿回来燃上灯火再说。”楚莲若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
素容也好,上官文慈也罢,包括被皇帝暗暗调遣到上官文慈身边的惜诺也都没有发现刚刚竟然有人想要悄无声息的要了楚莲若的性命。
思微心中有数,大惊的同时,也相当庆幸,幸好,幸好今夜胥阳来了楚莲若的身边,否则单单凭借卿卿,或许并不能是这人的对手。
灯火重新燃起,思微几人一同退了出去。
“思微,卿卿,我家主子便暂且交给你们了……”
“你放心安排好惜诺姑娘再过来便可,我们慢待不了文妃娘娘的。”思微笑着说道,但是那笑容有些勉强,转身的素容没有发现,卿卿却是看了个分明。
惜诺跟在素容的身后,远远的还问道:“主子平日里都爱些什么,且和我说说……”
直到声音再也听不见的时候,卿卿拍了拍似乎有些愣神的思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声音不高,又隔了两道门,上官文慈听不着。
“啊?嗯。”本在沉思之中的思微先是一惊,随即又冷静了下来,“刚刚有人要袭击主子。”
“什么?”这一次大惊的轮到卿卿了,幸而她还记得这个时候不适合大惊小怪,将声音压低了。
“就是刚刚,灯火熄灭的一刹那。”思微敛了眸色,严肃的说道,须臾,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我说怎么觉得有些奇怪,话说那烛火是王爷来的时候刚刚换的,这熄灭烧光的时间也太短了一些。”
“你可别忘了,王爷一直在屋子里,若是有异样,他一定会发现的。”卿卿对于胥阳的能力毫不怀疑,这天下就没有几个人能够与他并驾齐驱。
“你这么说也不错,但是,王爷说不得注意力都在主子的身上,忽略了这些小细节也说不定……”思微一边猜测一边满是担忧,“王爷刚刚追了出去,不知道能不能追上来人。”
什么人,如此恶毒?楚莲若又与谁结了怨?
皇宫之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如烟云飘过,不见痕迹。
没有人发现这二人的身影,胥阳追出来的时候,便撕了一截衣袍,将自己的脸给遮了起来,他可不想被来人抓到把柄?
终于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皇宫,宫门外十里长亭处,胥阳一纵之后提气再跃,堪堪拦住了来人的身前,这一下不过咫尺之距。
那人身着锦缎华服,发丝上更是坠了价值千金的朱玉玛瑙石,一看便是个富贵公子,但是这人为何会去宫中刺杀于楚莲若?
楚莲若,你真的是岑州总督之女么?
风轻与你情意相投,且他看得出来,绝对是钟情于她的,那个被欺负的可怜的女子会得到他的钟情么?那个一无所长的楚莲若会绣的出见多识广如他都没有法子挑剔的绣画么?
那样的楚莲若会招来这般人的暗害么?
说起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发现了这人的不同,从来迷恋,沉醉,继而坠入了爱河之中而不可自拔。
来人心中一凛,向后便是一退。同样的布袍蒙面,他黯哑着嗓子问道,“你是何人?”
“欲要问人姓甚名谁之前,难道不该自报家门,这礼仪可是没有学过?”胥阳同样提了一口气,将嗓音盖住。
“哈,一个大男人,竟然会在夕妃的宫殿之中,倒是不知道皇上知道了会有何想法?”
“今夜在夕妃宫殿之中的可不是我一人,你可以去找皇上聊上一聊。”胥阳岂会被这简单的一句话挑拨了,他好整以暇的双手环握于胸前,一双鹰眸透过被风吹到身前的头发直直的盯向来人。
“阁下说笑了,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我不问你出处,你也莫要问我去留,不若就此别过?”华服公子沉声说道。
“你只消告诉我,今日入得夕颜宫所谓何事,就此别过也不难!”胥阳当然不会任由他离开,否则若是这人再去一次,没了他的保护,楚莲若凶多吉少,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容忍它发生的。
“我只是好奇皇帝的妃子长得什么模样罢了!”华服公子的话似乎有些不大正经,但是那说话的语气却是相当的正经。
矛盾却又和谐,这人也是个不可小觑的。
胥阳挑眉,“看长相,竟然在熄灯的时候,阁下这话说的也未免太过糊弄人了。”说出这话的同时,他手上向前一探,竟是向着华服公子的面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