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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多罗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公主,请容小的去禀报一声。”
一个女子娇声呵斥:“让开!”
那是阿素的声音,怎么突然又回来了?我冲向藏在床下的背包,一边叮嘱罗什:“你去拖延一下,我爬到房梁上去。”
他点了点头,走出房间带上房门。我听到他在院子里说:“怎么又回来了?天色已晚,你一人只身在外,不怕有闪失么?”
阿素却是很高兴:“表哥,太好了,你在关心我!”
趁着他们说话,我迅速拿出攀墙工具,往房梁上升去。屋外,罗什问阿素回来干什么,她说来给他送亲自缝制的僧衣,刚刚她忘记拿来了。罗什收下了衣服,想让她走,不料阿素死活赖着:“表哥就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房门被推开,阿素闯了进来。她进屋后,先环顾四周,又快步走到床边,突然蹲下往床底看。随后进来的罗什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床下是空的,罗什愣住,背着阿素眼光往上瞥。房梁上,我右手攀着柱子,左肩挂着背包,对他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罗什慍怒地看向阿素:“你究竟在做什么?”
“刚刚你为何拦着不让我进屋?”
“这是我的居所!”
“我可是龟兹的公主——”
“那又怎样?”罗什打断她,目光冰冷。
她的气焰矮了下去,委屈地噘嘴:“表哥你别生气。我只是听人嚼舌头,说你最近与一名汉人女子来往过于密切。我不放心,这才回来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在古代依旧飞快。阿素两次突袭罗什的别院,恐怕不是临时起意。
罗什沉下脸来:“你胡说什么,赶紧回去!”
阿素紧盯着罗什,眼神凌厉,如赌咒般咬牙切齿:“表哥,我等了你那么久,绝不容许任何女人夺走你!任何人都不可以!”
恶咒一般的话如利箭,狠狠刺入我心房。背包从左肩上滑落,我急忙勾起手。肩带垂挂在手肘伤口处,肉体的疼痛令心里的痛楚稍许减轻,这才注意到伤口被沉重的肩带磨破了,肘部染出红色。我痛苦地咬牙强忍,血却慢慢渗了出来。
阿素站在我正下方,我的血若是滴下,会掉在她头上。我想挪一挪身子,可窄小的房梁再难有回旋的余地。正焦急时,看到罗什的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先将眼光偷偷上瞥。他看到了我手臂的情况,闪过一丝担忧,急忙用手指着窗外:“你过来看这里!”
阿素走向窗边疑惑地向外张望,罗什迅速站到阿素刚刚站立的位置。与此同时,我的血滴落下,正落入罗什背在身后的手心。
阿素犹自在窗边张望着:“表哥你要我看什么?”
罗什暗暗握紧掌心,咽了咽嗓子,沉声道:“看天。”
阿素看向夜空:“什么都没有啊。”
罗什向她走去,声音清冷:“对,什么都没有。凡是相对的事相,皆是虚幻的假相,以因缘和合而成,不必去追逐、执取,枉费精力。我不会还俗,公主无需再多费力气。”
阿素先是听得稀里糊涂,然后被罗什最后一句打击到了,身子晃了晃,眼里涌出泪水:“表哥——”
“叫我法师。”他做出请她出去的手势,双手背在身后不再多言。
就在阿素一步三回头走到房门边时,我已再难支撑。受伤的左手无力抓住背包,背包慢慢往下滑。
阿素回头,不甘地大喊:“表哥,我不会死心的。”
夜色深沉,凉风乍起。阿素那声大喊在寂静的夜格外刺耳,如无形鬼魅。
罗什不理睬,转身背对着她。他眼睛偷偷往上看,看到我的背包将要滑落下来,眼露焦急。就在阿素步出房间时,我再也支撑不住,背包掉落。罗什一个箭步冲上前,在背包落地之前稳稳接住。我松了口气,这才觉出手臂火辣辣地疼。
他放好背包,对我使了个眼色,迅速出门。坚决将阿素打发掉后,又叮嘱乔多罗任谁来再也不许开门。等他回到房里,我已经下了房梁。撩开衣袖,血染得纱布尽湿。
烛光下,他轻柔地捧住我的手,用最轻缓的动作帮我将染血纱布解下来。我安静地坐着,他的轻柔仿佛能减轻痛楚,我的心一下子平和了许多。
“你手臂有伤,为何还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我苦笑:“总不能让她撞见我,否则,我跟你就说不清了。”
“她明日便回王城。”他顿了顿,面色尴尬,飞快瞥我一眼,“她自小喜欢说这些胡言乱语,我从未理睬过。”
染血的纱布取下,伤口破皮处扩大了许多,一片血肉模糊。罗什端过药酒,我紧咬着牙偏头不看。钻心的痛从手臂一直传导到周身,激得我浑身颤抖,遏制不住地喊出声。他叫我忍一忍,一边对着伤口轻轻吹气,那专注的神情引得我忘记喊疼,只顾呆呆地望着他。
油灯下,他的侧脸轮廓极具雕塑感,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光洁的麦色肌肤透着层柔美的光晕。如此俊逸的容貌,温和的性子,加上满腹的学识与超高的智商,难怪那骄傲的公主眼中再看不见其他男人。
一片清凉传来,刚涂上药膏的伤处稍稍减轻了些火热。他小心缠上纱布,又轻轻放下我的衣袖。一切的动作,都极其轻柔,极尽呵护。我第一次感到原来做小女人被男人宠腻是件多幸福的事。我这样发呆,直到他抬眼看到,面色又是一红。
他身上传来好闻的檀香味,我往后坐了坐,离他稍远一些。只有这样,我才能让那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一遍遍刻进我脑子:她才是你未来的妻子……
烛光下,他双眸清亮,嘴角带一丝腼腆:“今日弗沙提婆也来法会了。”
我吃惊:“我没看到他呀。”我还特意找过,看到他这个年龄段的贵族青年就多看几眼。即便是十年未见,我相信自己也能依稀辨认出来。
“他没进大殿。”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父亲打了他一耳光,他一时不愤便一个人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