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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止袁病倒了,郑公公只说了是得了伤风,旁的人也打听不出来什么。左幸第一反应去看宋楠楚,却见得宋楠楚脸上除了慌张什么也没有留下。
伤风?从前即便发烧了也不曾见他不上早朝,怎么今儿个却像是改了性子?
宋楠楚的脑子有一些空白。
下了朝堂,也不管旁的人怎么看怎么说,他急急朝着顾止袁的寝殿走去,脚步凌乱,中间差点绊倒。
郑公公守在门口,见到了宋楠楚,先是眉头一皱,然后迎了上去:“少傅大人这是?”
明知故问,事出奇怪必有妖。
“他怎么回事?”宋楠楚提口就问,见郑公公没有回答得意愿,皱皱眉又开口,“算了,我自个儿去瞧。”
“少傅大人!”郑公公拦住了宋楠楚,“陛下说了,旁的人不得进寝殿。”
宋楠楚抿唇,算是明白了。这是打算瞒着所有人了。
他忽然想到昨儿个没有收到的回信,心中一颤,面上却装作不甘不愿转身准备走人。
见宋楠楚准备走人,郑公公松了一口气,人也放松了。不曾想,一个瞬间的事情,宋楠楚大转身跑进了寝殿,他跟在后头追都来不及。
寝殿里头有一股药味儿,挺熟悉的。
宋楠楚仔细又闻了闻,最后连脚步都僵硬了。
“小郑子?”顾止袁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虚弱如蚊蝇,“他来过了?走了?”说着说着,顾止袁又改口,“算了,他来不来又如何?”一个阴谋家的感情,他能相信几分?
“他来了,没走。”宋楠楚哑着嗓子回答。
床榻上的人一怔,猛地拉开帘子,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就这么定格在了宋楠楚的身上。
“你……”
“为何?”宋楠楚苍白着脸,“为何你还会发病?当日换血不是成功了吗?!”
他没有死顾止袁也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换血不就是很成功吗?怎么如今却……
顾止袁看着脸色发白的宋楠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舌头在嘴里头饶了几个弯,一句完整的解释都说不出来。最终尽数化为叹息,他决定实话实说:“当日,并没有换血。”
“没有?”宋楠楚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脑子里头一片混乱,“那我那些时日……”
“不过只是放了你一些血……”顾止袁放下帘子,整个人躲到了嫩黄色的帘子后头,“若是换血,只会你我双双亡。”
宋楠楚脚动了动想上前一步却终究没有踏出那一步。
郑公公在门外听得真切,觉着他也没有进去的必要了,躬身关了门,便退了下去。
世人多奇怪,欢喜的人得不到,得到了却不珍惜,等到失去了却后悔莫及,好不容易追了回来却再次互相伤害,直至鲜血淋漓。
郑公公琢磨着,宋楠楚和顾止袁便是这奇怪的世人之中最平凡的一员,却又是最为折磨心思的人。
你争我夺、勾心斗角,这些不过是皇宫里头再平凡不过的添加剂,谁不是有那么一些心思?
怪只怪这俩人起了别样心思,那就凄惨了。
宋楠楚安安静静站在原地,手指一下又一下颇有节奏地敲击着自己的大腿外侧,眉宇之间多了一些焦躁。
“那你为何……”宋楠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知道原因,但左右一想,不也就那么一回事吗?
“昨儿个,你没有把信还给我。”宋楠楚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恩,是顾止袁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一次提起的话题。
顾止袁放在锦被上的手指狠狠抠着被子,锦被上的金线被他抠断,丝绸也被他抠了一个小洞:“你想要?”
“这总该是我的信。”宋楠楚看不到顾止袁此刻的情形,而顾止袁说话的调调又平静得很,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在里头,他自然也猜测不出此刻顾止袁的心情。
“你倒是明白得很。”顾止袁答非所问,“从前我截了你的信你都知道了?”
“陛下说笑了,这就同您知道臣与左大人私通要做任何事一般,臣如何不能知道?”宋楠楚一下子换了调调,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锐,就连称呼都刻薄了起来。
顾止袁呼吸一滞,半响脸色惨白:“你同我说过的……”那些曾经的暧昧情话此刻似乎还萦绕在耳边,缠绵悱恻。
是了,他怎么敢奢求一个曾经的储君如今的阴谋家的情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何必字字句句都奢求着?如此一来,到让自个儿掉了身价掉了……尊严。
“臣从前说得就如同陛下说得,您自始至终没有放心过臣,臣如何对陛下卸下戒备?”宋楠楚知道苏禹的事儿了,自然也知道这段时日有人在监视自己,更是知道他和顾止袁从头至尾都是孽。
顾止袁咳嗽了起来,血迹从嘴角流下,他伸手抹去:“宋少傅好心思,从前的事……”
“只当是一时糊涂的糊涂账,莫要再提起。笑一笑,过眼云烟。”宋楠楚极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不在乎,却不知道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快要崩裂了。
“这样最好。”顾止袁惨淡一笑,忽然想起宋楠楚看不到此刻他的表情。于是这个笑僵在了嘴角,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笑给谁看的。
你来我往的争锋相对让俩人昏了头,谁也不曾解释,只为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耳边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紧跟着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这一次,当真是心隔两端。
躺在床上的顾止袁忽然想起了连清曾经说过的话:一往情深敌不过勾心斗角。
此情此景可不应了这句话?
眼角的湿润让顾止袁干脆闭上了眼睛,说不难过是假的。曾经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就这么成了敌人,怎么着也得伤心许久。即便是表面功夫,那也得是花了心思的。更何况……他这也不是表面功夫。
说到连清,顾止袁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连清。曾经的青梅竹马就这么被他撂在了长乐宫,没有看望没有思念,就好像那个人不曾存在过一般。
幸而,连清不曾有怨言,也不曾说来御书房来他的寝殿大闹,而是自个儿管好自个儿。每日里头从请安到管理后宫,她都做得井井有条,颇有一国之母母仪天下的风姿。
连太后瞧着自个儿的外甥女觉着越瞧心里头越慌,且不说连清这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便是连清整日里头的兢兢业业都让她觉着浑身冷汗直冒。
她也多次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同顾止袁说过此事,没想到纷纷被顾止袁三两拨千金给糊弄了去。后来她着重调查了宋楠楚提了个醒,结果更惨烈。
说来也奇怪,她从不怀疑自己的儿子喜欢那个容貌出众的宋楠楚,却不曾想竟陷得如此深,虽说有一个把柄在手,但终究太过危险。
从寝殿出来的宋楠楚脚步有些虚浮,脑子却是有史以来最清醒地时候。他甚至想到了该如何把证据交给左幸,如何一步步推倒连家。他更是想了好几个方案,如何将这顾家天下再一次夺回。
谋略家便是谋略家,他现在已然成了谋略家。
“小郑子……”顾止袁虚弱地喊了一声,一直守在门外拉长了耳朵的郑公公立马推了门,进去等待吩咐。
“陛下?”郑公公弯腰,眼睛垂着看着自个儿的脚尖。
“你去宝库里头拿颗夜明珠送去长乐宫,阿清自小儿喜欢那东西,拿去让她欢喜欢喜罢。”他也想不出什么补偿的办法,只能想想连清喜欢什么便送些什么,“记得拿最大的那颗,朕记得前些时日有一颗东海大夜明珠供奉上来的,便拿那颗吧。”
郑公公点点头:“奴才知晓了。”
连清收到夜明珠的时候正巧在做一些刺绣的活儿,她听了郑公公一番话一愣,针刺进了手指里。她没喊疼也没怎么着,只是轻轻把绣花针拔了出来将手指放进了嘴里头吮了吮。
“秀儿替本宫收着吧。”她继续专注于手里头的活儿,“本宫在此谢过郑公公谢过陛下了,夜明珠大得很亮得很,本宫很喜欢,公公如此回话吧。”
“是。”郑公公弯腰,“奴才告退了。”
连清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娘娘,这夜明珠放哪儿?”秀儿双手捧着夜明珠,珠子发着绿幽幽的光,当真是个上好的夜明珠子。
“随意搁着罢。”连清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连清这几个月的假意坚强秀儿都看在眼里,作为贴身宫女自然也是心疼自家的娘娘的,不免开口安慰:“娘娘莫难过了,您瞧,陛下还想着你。奴婢瞧着这是前些日子刚上供的夜明珠子,可见陛下对您好得很。”
“好是好……”连清放下手里头的针,脸上露出了疲倦的模样,一旁的宫女连忙拿走了针线布帛,有的还端来了茶水递给连清,连清挥挥手没要,“可惜,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世间的爱情分为很多种,有的是想护对方一生一世有的是想给对方一切最好的有的只是想白头到老……那么多那么多的爱情,可惜了,她和顾止袁不在这些爱情里头。
顾止袁对她的好只是一种习惯,又或者最近上升了一个阶段,是一种补偿。这些都不是她要的。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三生石姻缘簿那他们俩个肯定不在一起,如果这世上有月老有姻缘红线那他们俩个的线肯定纠纠缠缠却不系在一起。
是的,他们之间没有爱情。
即便是用有缘无分来形容他们俩个都过高了。只能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
世间的单向情爱无外乎如此,我爱着你你恋着他人,我倾尽一切你却转转身给颗糖作为补偿然后消失不见。
这些,秀儿不懂,但看着连清脸上的表情自然也知道她家皇后娘娘此刻并没有很高兴。
她忽然有些怨恨那位漂亮的少傅大人了。从前她觉着那人相貌一等,待人和气,真正是心里头的良人最佳选择。后来知晓了那位同少傅大人之间的事,她也曾惋惜过,终究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触。现如今,看着自家主子不痛快,她跟着也不痛快了。
是不是这世间所有的人终将得不到心头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