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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终没在信里提到另一个人。
那个裹在黑色斗篷里,面目全非的人。
他依旧在规避,便是提到也很快的带过,在最后的信里,他依旧不与她说清楚,大概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那个人,太危险。
对她赵莫羡来说,是个最好不要知道的人。
所以他才会在信的最后,犹豫片刻,还是写了,“嗯,沈白是你可以相信的人,我输给他,我认。没了我的日子,希望他能保你无忧无扰。”
“小羡,如果我这条命还有那么一点正面的东西,我用它祈祷,希望你平安,希望你快乐,希望你永远有人爱,希望你活得轻松,希望你,接下来的人生里,再不会遇到我这样的人。”
“廷……廷东……”
她呢喃一般,那盒子还放在腿上,里面躺着一张照片一张卡,这就是,他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像一下涌入了太多,堵在她思绪里的东西快要让她窒息似的,她抓在心口的位置,抬手狠狠捶了下,却舒不开那股密不透风的沉闷,也还是……怪他的吧,可这份情绪糅合了太多的东西,理不清,想不明。
她抱着盒子,在沙发上坐了良久,久到敲门声响起,是外面守着的人,说何遇吩咐的,让问她是否需要什么吗,她摇摇头,哑着嗓子说什么,何遇心细,是怕她看了里面的东西一时想不开吗?
不,她不会的,她还有事要去做,她还有未完成的事……
她不会想不开,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愤怒,憎恨,厌恶,不堪,即便是这些,也全都没了,留下的,不过是对活人的折磨。
她抬起僵硬的手,把那封信仔仔细细的折好,与照片和银行卡一并,放回了盒子里。
夜色已经深重,游客如织的城中,像个游离于黑暗之外的不夜城,灯火通明里是笑着闹着的人,莫羡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灯光之外黑色的夜,也看到遥不可及的,远处的海。
漫长一夜。
她在模糊里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着时脑中想的人,到梦里还是他。
两人都是小小的孩子模样,在被黑夜笼罩的赵家宅子里,莫羡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她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但那股子恐惧却那么的真实,她小声的呜咽颤抖。
是江廷东找到了她,他蹲下身子,“你为什么在哭?”
“我害怕。”小小的女孩子说。
“怕什么?”
“怕这里。”
小小的莫羡声音还稚嫩,江廷东比她大几岁,这样的男孩子正是喜欢跟大孩子玩的时候,最不喜莫羡这种的小跟屁虫,江廷东也是,他莫名想搞个恶作剧吓一吓这个小哭包,但刚蹑手蹑脚退后一步,小女孩一下抓住了他的手,“别走。”
“你……在这里陪陪我行吗,就一小会。”
她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哭腔,很是可怜,抓着他的手也是,软软小小的,江廷东觉得她很没用,爱哭又胆小,但这让他升起一股小男子汉的骄傲感,他下意识挺了挺胸膛,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这一陪之下,就再没有停下。
小小的莫羡喜欢跟着他玩,他对她来说是会保护她的大哥哥,江廷东每每想甩开她,她就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也不哭闹,他一甩就能甩开她的小手,可步子就是被黏住了似的迈不动。
他听说她生了一场大病,邻居的赵叔叔说她有时会犯迷糊,让他不要与她计较,所以江廷东在她对自己家害怕的时候,以为她又是犯迷糊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廷东哥哥你不许告诉别人哦。”她低了声音凑到他耳朵边,“我在存钱,等存够了就不在这里了,我要去找我妈妈……”
他皱眉:“阿姨不就在家呢吗,我刚还看到她在花园里了,你要找她回家就是了啊。”
“不是的,她才不是!”小女孩脱口而出,说完后怕似的到处看了看,捂着额头一脸痛苦,“我头疼……廷东哥哥我头疼……”
“你等着我去叫赵叔叔……”
“别!别叫我爸爸……”小女孩死死拽着他,“他会让我喝苦苦的药,妈妈不让我说头疼,我一说她就要生气的。”
江廷东不敢动作,看着她痛苦的捂着额头,过了会好像好些了似的,他抬手摸摸她的小辫子,“你说的去找妈妈,是去哪里?”
小女孩脸上却有片刻的迷茫,仿佛记不得这个话题了似的,过了会,低低说了句,“我……害怕那里。”
江廷东不懂她到底在怕什么,皱着眉想着自己能想到的最能安慰她的话,他说:“你别害怕了,等我长大了就把你接出来,我买个大房子一起住。”
“不行,妈妈说不能跟男孩子住一起。”
“你做我新娘子就行了啊,等我长大了就娶你,我们结婚了就必须得住一起。”小小的男孩子皱着眉,心道她可真笨啊,以后可得好好教才行,不然他的哥们该笑话他了……
莫羡这才笑起来,两人坐在花坛后拉钩约定……
天色一下暗沉,小小的莫羡被接回了赵家,父亲母亲对她笑得温和,只是妹妹好像在生她的气,扭着身子闹别扭,母亲温柔的哄着妹妹,父亲给她夹菜,问她今天身体如何,额头还疼不疼,她刚想说疼,又想起每次一说疼,母亲就不太高兴的样子,她不想让母亲不高兴,便说没疼,果然父亲笑意更大,桌上一家人气氛融洽起来……
小小的莫羡,却始终想不起额头哪里来的伤,她窝在房间的床上,看着黑暗里的一切总觉得有看不见的怪物,额头已经不疼了,她想,快些长大一些了,江廷东胆子大,从来不哭,他一定也不怕黑的。
这些断断续续的念头,清晰又遥远的灌入莫羡脑中,她在睡梦里皱起了眉,额头覆了新伤,原先浅淡的伤疤已经不见,可她还是疼,即便神志陷入沉睡,即便是在浑噩的梦境里,这股疼意真实的从梦里挣脱出,狠厉的钉进了她额头。
皮肉之下,疼意肆虐。
她难受的闷哼一声,身子蜷缩起,在这份疼意里从梦中挣扎出来。
睁眼,黑暗里有暖黄的光,夜灯暖人,让她区分了现实与梦境。
所以刚才,只是个梦?
她下意识摸摸额头,还是疼,比梦里好忍受一些似的,是因为疼意减弱了,还是因为人长大了就更能忍了?
再睡不着,她捂着额头撑起了身子。
手机上只一条消息,是沈白的,只两个字:晚安。
是他的风格。
她看着却眉心皱得更紧,那人,才刚醒来就能拿手机了?待天亮了她要提醒他一下才好。
坐起身子,她又开了盏灯,那暗色底纹的盒子就放在床头,她抬手轻轻抚摸,是因为他的信,才做了这出梦吗?
梦里的感觉那么真实,甚至她的手指,还残留着与他拉钩时的温度似的,她长长舒出口气,这次回国,她还要回赵家一趟才是……
对沈白的报复似乎一下失去了意义,这让许多她曾忽略的东西再次明晰起来,她总是痛的额头,不是皮肉伤,她能清晰感觉到是里面在痛,是她生了病还是……
甚至做不出合理的假设,似乎什么想法都荒谬,但越是如此,她越是知道,或许曾经,她当真忽略了什么事……
像是这场梦里,江廷东出现的场景几乎与她模糊的记忆一模一样,但赵家,她的父母妹妹,却又带了陌生,还有梦里的她自己,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家……害怕?
额头的疼意忽轻忽重,她再睡不着,索性起身收拾,医院二十四小时有人,她现在过去也无妨,又想起医院里难言的病号餐,暗自盘算着。
等天色微微亮的时候,她已经给他做好了一份,让人去买了食材,她用着套房的厨房,简单做了几样,自然是捡着他爱吃的做的,几乎不用多想,管家给她的册子她已经倒背如流,他的喜好已经融入了她的生活似的,做好了的饭菜装在保温食盒里,她看了下时间这才出了门。
不去多想的时候,额头的疼意便悄无声息的褪了去,她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所以她下意识用心照顾他,是因为他救了她一命,亦或是她只是想要他早些好起来以便早些回国?
理不清,依旧是理不清,先是江廷东,再是他,她想江廷东那时的话或许是对的,她果然……不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