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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让老臣来吧。”李谦看出了她的惧意,主动开口道。
她稳了稳心神:“不,让本宫来。”
说出这句话,她不容多想,快速将针依次扎进萧远的尺泽穴、神道穴、至阳穴,最后一根针,她紧紧捏住,目光冷肃,果断扎进百会穴。
一口黑血霎时从萧远口中喷出,他剧烈地喘息着,卿羽合掌运功,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内力,双手重重击在他后背上,他低呼一声,又是吐出一滩黑色的浓血,与桶内黑褐色的药汁很快融为一体,而他整个身体顺着木桶滑了下去,陷入昏厥。
李谦命几个医员将他抬到床上,逐一拔下竹罐,仔细探了他的脉息,稍稍松了一口气,遂向卿羽禀道:“太子殿下脉息正常,待过了今晚,气息平稳了,明日便可知毒素状况。”
卿羽点点头:“好。”身形一晃,扶住了桌沿。
李谦望着她苍白的面色,有些担忧地:“公主,您……”话还未完,便见她猝然吐出一口鲜血,身子软绵绵地向后倒了下去。
“公主!——”李谦惊叫,忙伸手过去扶,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沈云珩抱她在怀,伸出手指替她拭去嘴边的血迹,而他眸色深沉,眼看着李谦慌慌张张给她诊了脉,沉声问道:“她怎么样?”
李谦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道:“公主不过是劳心劳力,损了内息,并无大碍,多休息便好。”
沈云珩眉头深锁,抱起她,片刻不停留,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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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在做那个极冗长、极暗沉的梦了。
但这次,她似乎是认路了一般,心中不再迷茫害怕,绕过片片迷雾,从竹林中转了几个弯,便来到车水马龙的大街。
还是之前在梦里见到的场景,在大燕国的月凉城,沿着面前这条道走个四五十步拐进另一条街,便是一个宽阔的三叉路口,露鼎记就在那里。
只是这次,她不似往常那般欣喜若狂地奔过去,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不确定是不是还一如前几回那样,在露鼎记大厅里忙碌的秋儿和阿吉根本看不见她、在后院的桂花树下饮酒对弈的二位师父根本不理她、系着围裙兴冲冲端过来新炸的花生豆的老丁也根本不看她……
她站在街角,远远望着露鼎记门庭若市,自己却犹如一个外来者,踟蹰不安地不敢靠近。
“卿羽?”
突然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唤她,倏地抬起头,竟然是章师傅和翠娘,二人提着菜篮子满载而归,想来是去赶了早市刚刚回来。
“真的是卿羽!”翠娘的笑容温柔可亲,提步跑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回来怎么也不跟大家说一声?又怎么在家门口愣着不进去?”
卿羽有些不确信似的:“你,你们看得见我?……”
“傻孩子,说哪里话,你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我们如何看不见?”翠娘将菜篮子递给章师傅,手臂挽着她,“走,快点回家,大家都很想你呢!”
被翠娘拉着进了露鼎记,给客人们忙着端菜倒酒的秋儿和阿吉,一眼就看到了她,兴奋得大喊一声:“卿羽姐!”当即放下手中的活,扑过来抱住她,“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温暖,再也不复往常那种冷漠和陌生,她终于确认,这次跟以往不同,不会再有大火,不会再有鲜血,也不会再有师姐对她的拔剑相向……
大师父和二师父听到动静,从后院来到前厅。二师父面容冷峭,眼底却是淡淡的温和。大师父白衣胜雪,乌发散着,怀里抱了束淡黄色的桂花,恍若世外仙人,见到她,笑容更是风流妩媚,兰花指一翘,娇滴滴道:“哟,我家卿羽回来了,快让为师看看,我的好徒儿可是胖了还是瘦了?……”
“大师父!”卿羽扑到他怀里,呜呜大哭起来,心心念念了那么久,这次终于回了家,见到久违的人们,又是委屈,又是后怕,又是高兴……太多的情愫说不清,兜兜转转了那么多次,这次,她终于不再孤单。
“哎呀呀,人家新裁的衣服呢,那么好的布料都让你弄脏了啦!”大师父虽然哇哇地叫着,却是没有推开她,又笑呵呵着,“啧啧,我的好徒儿,在外受苦了……”
卿羽哭得更加厉害了,她揪着大师父的衣襟,将鼻涕眼泪一并蹭上去。
“好了好了,大师父在呢,什么都别怕。”何当一声叹息,轻轻拍着她。
沈云珩立在一旁,深邃的眸子染上点点伤情之色,他半握着拳,沉默地望着尚在睡梦中哭泣的她。
她又做噩梦了,自来到梁宫,她是否都不曾睡过一个安心觉?如此般令她无助的梦境,她做过多少回?人前坚强淡然的样子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也只有不受意志控制的梦里才会显露脆弱的一面吧
何当的耐心哄劝,终于安抚下卿羽躁动的情绪,而慢慢平复了心情的卿羽,却也睁开了眼睛,醒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何当,定了一刻又闭上眼睛,抬手抚上额头,自言自语地:“……又做梦了。”随即便要继续倒头睡去。
何当哭笑不得,将她拽起来:“看看清楚,我是不是真的?你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卿羽被他这话击昏了头,她定定地望着眼前这副出现在梦里千百回的面孔,那是只有大师父才有的风情万种,目光移至自己的手臂上,看到他的手正扣着自己:“……不是做梦?”
何当啼笑皆非。
卿羽缓缓伸过手去,在他手背上狠狠一掐,何当疼得登时跳起来:“干什么?!刚见面就对师父痛下杀手,多日不见,你胆子见长!”
他雪雪呼痛的样子如此熟悉,是曾在过去十多年里见惯了的样子,是每次他与师姐打闹时装模作样骗取同情的样子!
她已然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却又不能万分确信似的,又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啊!好疼!
她的手顿在半空,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大师父,终于确信下来:她不是在做梦!
真的不是在做梦!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哭喊了一句:“大师父!我以为你是假的,原来你是真的,这都是真的,不再是假的了……”
什么真的假的、假的真的?
何当一脸心疼,道:“为师这件衣服花了五两银子呢……”
卿羽本来哭得撕心裂肺,被他这句话逗得破涕为笑了,自己擦了泪,道:“别说五两,就是五十两、五百两,我都赔给你!”
有钱拿,任谁都高兴,更何况是见钱眼开的何当?听了卿羽这话,瞬间笑呵呵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张开怀抱将她抱住,痛快道:“说哪里话,不就是五两银子么?为师才不会放在眼里,专门给我的卿羽好徒儿擦泪擦鼻涕用!”
卿羽却再也哭不出来了,一把将他推开,捂着红肿的眼睛嗔了一句:“师父!”
何当哈哈大笑,沈云珩也露出宠溺的笑来,拧了一条毛巾过来,拉她在怀,将毛巾覆在她脸上,还未等他手上用力,她已自己夺过来,胡乱擦了一把。
一整天,她都沉浸在与大师父久别重逢的喜悦里,拉着大师父的手说了好多话,问了好多事情。原来,年前她被白翼接走当晚,露鼎记就起了一场滔天大火,烧得一根木头都不剩,不过在傍晚时,沈云珩已经着人将露鼎记的所有人从小门悄悄转移走了,故此,大家都安然无恙。
何当说起这件事时,又是气愤又是欣慰,气愤的是,迫于时间紧急,他的百宝箱没能带走,里面好多珠宝首饰呢!欣慰的是,要仰仗卿羽徒儿的老相好,有着未卜先知的神通,救了大家一命。
何当说到“老相好”三个字时,满脸都是欢喜,看了看卿羽,又看了看沈云珩,真是越看越觉得般配!
卿羽不理会他的打趣,急着询问师姐的情况。这可戳中何当的痛处了,本来还好端端的,一说起白露,当即冷了脸,大骂孽徒不孝,有了相好忘了师父,真是个白眼狼!
一番痛骂之后,何当还不解气,跳着脚又补了一句:我要是再理她,我就不是人!
这可就严重了,卿羽大惑不解,师姐究竟做出了什么事,让大师父这般动怒?
说起此事,何当气得简直要喷火,还是沈云珩含笑答了:“露鼎记被大火烧净了之后,大家一时凑不出资金再新建,沈大公子提出他出钱,要求是要做露鼎记的老板。你也知道,大师父跟沈大公子不大对付,死活不同意。但白露却是站在沈大公子这边的,大师父生了气,白露又是个不服软的,二人一冲动,三个击掌断绝了师徒关系。”
卿羽目瞪口呆。心想师姐真是鬼迷心窍了,即便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不该如此伤大师父的心啊,当年大师父在路边捡了尚在襁褓中的她,一手抚养长大,这份恩情她怎能说弃就弃?改日待她回去定要好好劝解劝解。
她看了看何当难看的脸色,没敢再追问,小声问沈云珩:“那……露鼎记最后如何了?”
沈云珩笑得风轻云淡:“自然是沈大公子如愿出了钱,当了老板。露鼎记那块地皮本来就是他的,况且白露一心追随与他,如何处置,还不是他们一句话?”
“那大师父……”
“你担心大师父的安身问题?”沈云珩抿唇一笑,压低了声音,“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大师父,他这个人还愁找不到吃饭住宿的地方?隔壁酒馆的马寡妇早就腾好了房间……”
“什么?!”卿羽失声叫道,“大师父怎么可以……”
“嘘!”沈云珩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扭头看了看坐在窗边一边生着闷气一边逗着黄鹂鸟的何当,诡秘一笑,“放心,大师父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呀,这些日子吃住都在兰姨家里。”
这还差不多!卿羽舒了一口气,对大师父的做法很满意。兰姨是个正经的老实人,被大师父迷得七荤八素的,她这个徒弟打心眼儿里是希望这对儿夕阳恋能牵手成功的,若是大师父始乱终弃负了兰姨,也太不厚道了。
把所有人都问了一个遍,知道阿吉秋儿翠娘章师傅他们又重新去露鼎记干活了,二师父和师兄出了远门,有些日子没再回月凉城,师姐和沈大公子长居沈园,永浴爱河。
一切都很美满。卿羽放了心,也终于问到了正点:“大师父怎么会来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