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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谢衣翻开一本刚从藏书楼找出的一本经年残卷,其他人不知道家主为何要找这样古老的古籍,而这古籍上,记载的是并非普通的人物名册。
谢衣在有点残破的最后一页第三行,找到了君策的名字。古籍上记载的每一个人名都是曾经叱咤天下的人物,这名字是最后一个,代表风光的收尾。
谢衣的指骨敲在那一页上,对他而言,就算是风光的收尾,只要名字是出现在这本册子上,就代表了不一样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红腰来了,谢衣不动声色把最后一页翻过去,只余残页。
红腰看谢衣的面色凝重,道:“公子怎么了吗?”
谢衣淡淡一笑,目光落在手底压着的名册古籍。
红腰在谢衣面前已习惯了有什么就问:“这就是公子特意去藏书楼里找了一下午的东西吗?”
谢衣轻声说:“是的。”
红腰似乎想拿起来,谢衣把压着册子的手拿开,主动为她翻开一页。
红腰好奇得到满足,就凑上去看:“这些都是人名字。”
谢衣淡笑:“是的。”
察觉到谢衣今天回答的不同,红腰看了看他,有些拿不准要不要继续问。
谢衣的掌心按在那一页上,来回摩挲着:“乌衣门第出现在世间的目的,也是为了守护曾经的家族,作为一个家族的护卫者出现。”
红腰目光闪烁:“护卫者?”
谢衣点头,摩挲的指腹和纸张产生微热:“这本册子上的人名,曾经都是我们应该效忠的人。”
红腰万没有想到这个,一本不厚的册子,好像一下子千钧重。乌衣门第的效忠?
红腰心中掀起无法平息的涟漪,但她再没有表现出任何疑问,她知道轻重,也不会让谢衣为难。
谢衣微笑拂了一把她的额头:“去把册子归还藏书楼吧。”
红腰慢慢从他手里拿过册子,却再也不会翻开看一眼,对谢衣郑重点了点头。
——
千机草在上个月已经取回,红腰开始自己每天临睡之前进行浸骨疗毒,而她胸前那道吓人的刀疤,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薄薄红痕,而揽月说,连这红痕,也会不日就消失。
红腰嘴角溢出淡淡的笑,女子皆爱容颜,能看到自己这样的皮子,她也是有一种仿佛很久梦醒的感觉。
因为谢衣教她的远远超出所想,不管是揽月还是玉烟,都不会额外再帮她入浴,这让红腰也有些松口气,揽月和玉烟有自己的事情,不必再把心思花费在她身上。
红腰觉得泡在池子里的自己很放松。
然后她就感到灯光暗了暗,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醒了,她睁开眼睛,发现灯光竟然真的暗了下来,她刚才没有点灯么?
池子里的水,也让她刺骨的冷,怎么可能,这温泉水绝对不会冷成这样。察觉到异样,她条件反射地去看窗外,窗外的月光也是白惨惨的。
一道黑暗的飞镖朝她袭了过来,红腰笔直从水中站起,虎视眈眈看着袭过来的暗器。
这种程度的袭击,她已经能够应对。
就在这时,白惨惨月光照在红腰身子上,红腰一低头,看见了自己的胸口,碗口大的刀疤,丑陋地蜿蜒在她的躯体上。
红腰四肢开始冰凉,怎么会这样,她的疤痕不是已经好了吗?
可是她愣神的时候,攻击已然接近,见缝插针地想置她于死地。
红腰满心惊骇和困惑,但她的身体先行一步反应,从水中弹起三尺水花,迎面对击那道暗器。
铿一声,水花和暗器一起落地,但红腰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紧跟着,她好像看见一道剑光,黑暗中不需要有多锋利就能置人于死地,而红腰也顾不得羞耻没穿衣服,身体一扭就从水池里跳出来,伸手一拉一侧布帘,就当做武器挥了出去,可是布帘无声息地四分五裂,那剑光却还在笔直向前。
红腰手臂一挥,发现自己竟连力气都使不出来,唯有招式是化在了骨血里,是谢衣数月教导的潜移默化。
借由惯性,红腰再次挡过了这一击,可这一击却不像刚才暗器落地有声音。
红腰瞥了一眼旁边,甚至连床帘都没有动一下。
这剑势如此凌厉,怎么也不该连床帘都掀不起来。
红腰心里存了狐疑,那黑暗里的剑好像也休息了一样,然后才忽然像是被唤醒的野兽,嗷叫一声又出现在四面八方。
红腰觉得一瞬间身体被钉穿了,有微凉的刺痛感。好像黑暗中无数只剑,此刻她如果能看见,应该是看见自己被钉成了马蜂窝的奇惨模样。
可是红腰居然没疯,她眯起了眼睛,身上的刺痛,就开始不真实,这不是金属的剑刺进来的感受,红腰觉得这刺痛熟悉,非要说的话,最多就是绣花针。
她忽然会意,这就是摧残,让她的精神先垮下的摧残。红腰立即旋身,在她动的那一刹那,身上所有的痛觉都消失了,好像刚才万箭穿心不过错觉。
但红腰紧接着在自己手心狠狠拧了一把,没有疼痛传过来,有人说,如果你在梦里面,意识到了不对劲,最快醒过来的方法,就是让自己疼痛。
可是这个法子,对红腰是反的。如果她掐自己不痛,那恰恰表示她是在梦里。
因为经过谢衣的调养,她的身体现在已经跟普通人一样敏感,稍稍的刺痛,就会让她难以忍受。
红腰直接踢翻了面前的水桶,水流出来,她大口喘气,却发现四周连这点声音都没有。
胸口的疤,梦里的剑,这名副其实就是纠缠她几个月的噩梦。
——
第二天红腰缺席了谢衣跟前的服侍,谢衣察觉异样,让揽月前去调查。
揽月推开红腰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红腰倒在地上,沐浴的水撒了一地,红腰已经失去知觉。
揽月上前用衣服包裹住一丝不挂的红腰,把她抱到床上,却发现,连床的帘子都被搅碎了,散落在地上面。
揽月略一思考,来不及收拾场面,就把红腰就近抱回了自己的房间榻上。然后赶紧派了心腹的人去打扫红腰的房间。
打扫之前谢衣去看了一眼,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去过的痕迹,红腰的昏迷,房间的乱象,也不是外力造成。
宅子的医者很快就来到,给红腰仔仔细细切了脉,看了舌苔面相,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结论,梦魇术。
谢宅的医者见多识广,府上珍藏的百年医术就浩如烟海,他们每日钻研,完全能识别其中许多。
谢衣目光微动:“梦魇术?”
医者说道:“启禀家主,是曾经边陲小国,和西域宗族那边兴起的邪术。”
自然,只要不是正道正统,会被一律归类到邪术。
谢衣幽幽地:“你有几成把握。”
医者瞥了瞥红腰,说道:“找这种程度看,小人有九成把握。”
九成把握都是梦魇之术,而非普通病症造成的。而且这红儿姑娘堪受家主亲自照拂,身体的隐疾或者疾病都早就被治愈的差不多,不会突然发作。
揽月一直在旁边听着,眼睛这时瞥过来说道:“龙伯你也说梦魇之术是传自西疆,我们宅中所有人都是中土人。”
西疆那种神秘的地方先不说,这梦魇之术还只是神乎其神的一种传说,搁谁身上也不会对号。
龙伯就是那医者,宅中所有人的身体在照管下都生龙活虎,他两次郑重出诊都是为了家主带回来的这个新人。
谢衣此时目光落到红腰脸上:“若是梦魇之术,龙伯也治不了?”
医者摇头:“治不了,治不了。”
梦魇之术那就不是病,哦不,或许也可以归类为心病的一种,利用人的心魔把人压垮,然后就会出现这样不死不活不省人事的情形。
红腰的样子像是睡了,谢衣的手在她面上拂过,她也没有反应。
如果是利用攻击人心底最脆弱的方式,那红腰几乎是一定会中招的对象。
而且,门第之中所有人都是没有嫌疑的,但,不包括外来的两个客人。
留下两个可靠的先照顾红腰,谢衣带着揽月走了出来,正好迎面揽月之前派出去的人走过来,她看了谢衣一眼,这才问那人:“怎么样?”
那人沉稳一揖:“两边都去看过了,都说他们看得很紧,那两个人的确都没什么异动。”
还来个梦魇之术,真是让人何患无辞。
眼看谢衣的目光望过来,揽月沉住气解释:“公子,奴婢就是怀疑那两个人,奴婢想起在第一晚入住的时候,那个君策就曾问奴婢红儿的事。”
那时候君策问的是,那位红儿姑娘,去了何处。
但红儿只是在门口跟他的冷面仆从交了手,有什么好问的,为什么就盯着红儿一个。
揽月急道:“而且,不知道红儿什么时候会醒。”
梦魇之术,不知会把人魇住几时,要是那背后行梦魇术的人自己不肯解除呢?
眼下最坏的打算分明就是这个,所以为了红儿的安危,这梦魇术究竟还有没有其他坏处,也得一并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