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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苑内在布置很是清爽瑰丽,一如其名。
三夫人起初住进去的时候,还暗自窃喜了一阵。以为自己新人得宠,连正房夫人也有意倚重笼络。
直到那天,她无意中听见两个年长侍女的背后议论,方才明白个中缘由……
原来,与霓裳苑仅仅一墙之隔的那个封闭院落,里面曾经溺死过人。那里阴怨之气始终不散,还曾经在府中为祸一时。虽然找来高人做法才勉强压制于院中,然而每到午夜子时,八字轻的人还是会听见哭声。
原来,钱氏安排她住在华丽的院中,不是笼络也不是倚重。而是想要借着隔壁的阴气,神不知鬼不觉地,要她的命。
三夫人还算有一点脑子,对两人的话没有立刻笃信。而是慌里慌张地回了房间,对身边伺候的一些府中老人旁敲侧击。
结果众人口径一致地毫不知情。
只是三夫人仍旧发现一名近身侍女眼中的闪躲。恩威并施之下,那侍女终于开口说了实话。
隔壁院落的池塘里确实淹死过人,但具体情况她也不知情。也从来没听说过怨气在府中作祟,害死人之类的事情。
三夫人听了这样模糊不清的答案,一时也不知是该把心放在肚子里,还是该继续忧虑。
世间不论善或恶,信任或猜疑,皆是心之一念。然而一念起,往往便是万念俱生。
三夫人便是如此。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这些蛛丝马迹也足够在她心中滋生。
她没有把这件事声张,但从那日起心中便压了块石头。
床笫之间,她曾几次撒娇般向沈大少爷提出想要换个住处。可每一回沈从山却只是一笑,告诉她内院之事却请示钱氏。
钱氏怎么可能答应她的请求。
三夫人只好闭口不提,自行想辙。
出入时,她身边都不离人。白日里,她不会再靠近挨近隔壁院子的院子。天黑日落后,便不出屋子。她还去城郊的庙里烧了香,求了符。
然而日子流水般过去,她院中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于是这种忐忑惊慌渐渐松懈,却转化成了一种习惯性地刻意关注和怀疑。
隔壁院子或许溺死过人,但真的有东西么?!或是有人故意让她知道这些,好让她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呢?
进府这些时日,她已不是当初简单无知的农家女。在钱氏手上吃过大小暗亏后,多少也变得精明了。
再加上心头的那一分好奇。她开始时不时地留意起隔壁院落的动静。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不敢出屋,便会躺在床、上仔细聆听,午夜子时是否真的有哭声。
可也不知是她八字硬,还是原本就是莫须有的传言。每一夜,都是平静无波。
三夫人几乎可以笃定,那闹鬼的风声是钱氏故意放出来让她听见的。目的就是要让她自己吓唬自己,日日惊恐,精神恍惚,再不得夫君的喜爱。
她一颗心落了地,甚至开始盘算如何报复回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隔壁院落却忽然有了动静。
声音不大,并不是传闻的哭声,也不是只在午夜子时,同样并非日日都有。有时像是有人在走动,有时像是在切切私语。还有时,只是一两声响动,而后便归于平静。
这一次,三夫人却并没有惊恐慌乱。她以为,这仍旧是钱氏搞得鬼。
直到立冬那日深夜……
沈从山那天宿在了她那里。
沈家大少白日里忙生意本就疲累,晚上又多喝了两杯。所以那晚不等缠绵,便倒头沉睡过去。
而三夫人近来一段经常听声,习惯了晚睡。加上已经一月有余未得夫君宠幸,此刻沈从山人在她床、上,却睡成了死猪,更是令她邪火焚身心中怨怼,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半宿,她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下地为自己倒了杯水。
茶壶并没有温在暖炉上。
冰凉的液体入喉,三夫人冰到了牙。一阵激灵的同时,她猛然觉得那里不对。
是影子!
窗前地上多了道影子!在外面月光的映照下,越发修长纤细。
三夫人哆嗦着抬头,下一刻“啊——”地一声,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茶杯自手中脱落,应声碎在了脚边地上。
窗外的影子更加清晰。
长发披散的女人双臂垂落,摇摇晃晃地,像是就吊死在屋外的窗沿下。
惊叫声尖锐刺耳。她连滚带爬地到了床边,拼命地推晃着沈从山。
沈从山刚刚让那一声尖叫惊醒了几分。再被她这一推,便醒了过来。
意识依旧迷糊,他有着好梦被吵醒的愠怒。正要发火,却猛然一惊,彻底清醒了。
窗外那个吊挂的影子,他也看到了。
沈从山愣在当场。
然而到底是常年外出,周旋在商场的人。他本身胆色也是过人。只极短的一瞬,便平静下来。然后一边高声喊人,一边抄起窗边起架上的花瓶,扬手便朝窗外的影子砸了过去。
沈从山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这一砸激进之下用了全力。花瓶裹着劲风破窗而出,砸在窗外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动。
而外面的那个吊挂的黑影忽然消失了。窗外屋檐下空空如也,只有呼啸的冷风冲破掉的窗子不断灌入。吹的室内阵阵冰冷。
三夫人惊恐过度,已经昏倒在床前脚榻上。屋子里没了女人的尖叫声,只余阵阵死寂。
沈从山只觉得浑身阵阵沁凉。他盯着窗户上那个破开的洞,僵直在原地无法动弹。
直到听见呼叫的仆人睡眼惺忪地纷纷赶至。
…………
“然后呢?”
殷笑两只眼睛亮晶晶,倒像是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沈从山看她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
然后那个吊挂的黑影就那么凭空消失了。赶来的仆人将窗前的房檐房梁,甚至整所院子都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三夫人惊吓过度大病了一场。稍有好转时,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全部讲了出来。
而那一晚的佣人,除了几个十分可靠的沈府老人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赶来的时候影子已经消失,沈从山便只说是遭了贼,并且命令人不许声张。
可事情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那天之后,沈从山的心头便多了一丝阴霾。沈府在平静了一段时间后,开始怪事频生。
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却足以叫人心头惶惶。
有人晚上入睡时明明是躺在床、上,可等到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窝在了屋内墙角。或者夜深人静的晚上,有人听见女人在哼歌。听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仔细辨认就像是哄婴儿入睡的乡间小调。再或者,某些护院的家丁在巡夜的时候,总觉得身后有人尾随,猛然回头却空无一人。
沈老夫人不喜欢这怪力乱神的东西,沈从山只好私下里找人来料理此事。得道高僧找过,江湖道士也找过,像是有些效果,又像是并未根治。
但因为都是些无关生死的小事,沈家家大业大,生意庞杂。沈从山也并未特殊上心。
直到那个大雪的夜里,兰香满头鲜血的横死在井边。
提起兰香,沈从山眉头皱地更紧,语气中更是多了丝懊悔自责,“说起来,也是我的过失。若是我能多重视些,也不至于令她丧命。兰香在沈家年头不短了,虽然只是仆人,却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
殷笑看着他的神情,竟也感受到一丝悲伤,于是安慰道:“沈大少爷,节哀顺变。”话音刚落,就听见耳边“噗……”地一声,空气也瞬间变得潮湿。
白冉喷了口中的茶。他轻咳着转眸,正好迎上殷笑投来的疑惑目光,“殷姑娘……”然后,他突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殷笑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怎么。”没有你这么乱用词的。白冉默默地补上后面那句,岔开了话题,“白某想问你,可否有了什么计较。”
“没有。”殷笑答得十分理直气壮。光坐在这里听故事,能有什么计较。
白冉无声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可殷笑却忽然严肃起来。尽量拿出一种谈判的气势,对沈从山说道:“沈大少爷,虽然白公子之前已经有了交代,但沈府终究是你做主,所以有些话我还是要问的。也希望您给一个可靠的答复。”
沈从山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尽管直言。”
“白公子之前和我说,您是想要我帮忙看看沈府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错。”
“可是沈大少爷,若我什么都看不到呢?就算我什么都没看到,银子也是不会退还的。”
沈从山闻言微怔,转眸看了白冉一眼后才说道:“姑娘放心,既然劳动姑娘慧眼,便该给报酬。若是姑娘什么都看不见,那自然也有看不见的办法。”
“好!沈大少爷敞快。不过……”殷笑话音一顿,忽然有些忧伤,“不过我老实跟您说,要是我真看见了,你还得额外找人想办法。因为……我真的只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