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麝香和红花都有温血散淤之效,但若是一次性大量饮用,则会毁坏女子根基,给身体留下终身不逾的损伤。容笃笃长年习舞,对饮食控制严格,使得身体娇弱纤细,怎受得住如何剂量。自被灌药那日起,她被人抬回湘春苑失在此处不管不顾,先是血漏不止,而后四肢无力,精神涣散,直致如今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容笃笃本是蜀国三等贵族之女,虽算不得尊贵,但亦是被娇宠着长大的。被挑中成为贡女后,她的父母便对她寄于后望,希望她能够在郑国谋得恩宠,使容家能够晋为一等贵族,光耀门楣。
在这十名蜀女之中,容笃笃的容貌算不上一等一出挑,家世也并非是最显赫的,但她性情温婉,身姿纤细,眉目里颇具闺秀风采,才会在中元节上一舞惊艳四座。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凭一夜恩庞飞上枝头,从此不必再屈居林薇儿之下,也可以使家乡父母抬头挺胸。
但是,那一夜容笃笃在承泽殿等来的,并不是宣远帝的雨露恩宠,而是紫玉皇后的一碗毒药。
林薇儿等人嫉恨她在中元节夜宴上拔得头筹,自她被抬回湘春苑后,不但没有半分同情之心,还冷嘲热讽、不闻不问。
“你使个手段得到领舞之位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原封不动送回来?像你这般,简直丢尽了蜀国的脸,若传了回去,恐怕你的族人都没有颜面出来见人啰!”
林薇儿的话像针尖一样扎进容笃笃心里,她躺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如同行将就木,只等着闭眼的那一刻。
容笃笃的眼泪打湿了身上已经泛黄的被铺,峥嵘强忍下涌上心头的酸楚,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别想这么多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调养身体。”峥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任何话对一个失去生育能力的年轻女孩来说,都是惨白无力的。
“不会好了……不会好了……容笃笃摇着头,面容一片死灰。
木棉拿着几帖药从门外走进来,峥嵘看见她后,便给容笃笃掖好被子,轻声叮嘱:“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煎药。”
“姐姐,你累了一天了,药就交给我吧。”木棉看着峥嵘略显憔悴的脸色,心疼地说。
“那你煎好之后就送来喂她服下。”峥嵘回头看了一眼容笃笃,她躺在帐上一动不动。
“姐姐,她到底生得什么病呀?”木棉问道。
“她被人喂了猛药,伤了根基,恐怕要调理好一段时日。”峥嵘低叹一声,难掩神情中的悲伤。
“什么人这么狠心?”木棉惊道。
“一个,我们现在还惹不起的人。”窗外夜色无边,峥嵘知道,她今后要走的路,也绝不会有光明,而这一切现在才刚刚开始。
峥嵘是在后半夜回到揽星殿的,楚南已经玲珑的侍候下休息了,峥嵘回到房里洗漱过后,因记挂着容笃笃的病情,一夜都没有安睡。第二天起来时,镜中的容颜难免憔悴,为怕楚南担忧,她便薄薄施了一层脂粉,在一身玄色女官服的衬托下,丝毫不减清丽容颜。
楚南站在正堂里由玲珑和流星整理衣饰,他穿了一件鸦青色广陵锦衣,襟领和袖口绣着精致的团花连理纹,腰间束一根玄色鸟纹犀带,一枚鹤鹿同春玉佩垂落,墨发束发金冠,端个是气质出尘,俊秀无双。峥嵘见他穿着格外正式隆重,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
“峥嵘,你来得正好,一会陪我去赴宴吧。”楚南将目光投向她,说道。
“是哪宫的宴席?”峥嵘问道。
“是太子宫里的,他昨日差人送了消息来。”楚南神色寥寥,似乎并不太想去这些场合应酬,但对方即是太子,他当然不能缺席。
峥嵘想起上次中元节夜宴之时,太子并未到场,后来才听宫人们说是因为抱恙在身,想来这次宴请便是为了弥补上次缺席之憾。峥嵘上前为他理了理发冠上的流苏,说道:“理应由咱们先去拜见太子的,他既然先一步设宴,那咱们先便早些去吧,免得失了礼数。”
殿门口已经准备好了轿辇,由四名小太监抬着,峥嵘走在轿侧,一同往太子宫里而去。玲珑和流星站在门口相送,见他们走远,流星便愤愤地说道:“恁个什么好事都落到她头上,真不公平!”
玲珑盯着那轿辇愈走愈远,眼神却愈发怨毒起来。
太子东方平所住的宫殿叫永宁宫,位于御花园南侧,为两进院,正门向南,前院即永宁殿,东西各有配殿三间,檐角安放走兽五个,内处檐绘有龙凤和玺彩画,室内方砖墁地,天花板彩绘双龙,气势磅礴,华丽非凡。
两名小太监守在宫门口等候,见楚南等人的轿辇落下,忙取了锦布蒲团垫地轿旁。楚南搭着他们的手走下来,迎面看见晋国质子梁子华,两人相互施了平礼,一同走上台阶。峥嵘跟在楚南后面,低眉顺目,尽量不引人注意。
宴席设在永宁殿,左右各有五张案几,上面摆有美酒佳肴、水果糕点。太子东方平坐在正中首座,他身穿一件杏黄色团云暗纹锦袍,乌发被玉冠高高挽起,眼神平缓柔和,丰神如玉,颇具书卷之气。
楚南向东方平行半礼,东方平抬手示意他落座。一名宫女上前,将楚南领到左边第三个位置,峥嵘站在他后面,眼角余光一扫,看见这边坐的都是各国质子,而对面五个位置坐了四人,依序分别是皇三子齐王东方鸳,皇四子端王东方城,顺位第三个位置空着,下首坐的是皇十三字东方明,最后一个是皇十七子东方杰。
东方杰仍是年幼,约莫七八岁的模样,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打量着周围。东方鸳面带笑容,向众位质子拱手示意,而东方城则一脸不屑的表情。东方明一双眼睛朝楚南和峥嵘望来,暗暗流露出愤恨之色。
东方平见诸人皆已落坐,站举杯说道:“中元节夜宴之时本王因身体抱恙未能参加,甚感遗憾,今日在此宴请诸国皇子,聊表地主之谊,本王先干为敬。”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位皇子纷纷举杯,跟着饮尽。
宴席已经开始,而右边第三顺位依旧空着,峥嵘心头一凛,猛然想到那必定是给皇七子北静王东方玄所留。她想到如今东方玄正带领郑军在随国的土地上征战,惨烈的战火下,随国百姓焉能平安?而东方玄这个魔鬼,又焉能轻易罢手?
峥嵘仿佛看见东方玄手执兵刃坐于战马之上,脚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嚣张狂妄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的烈火,刹那间焚遍了整片随国疆土。
峥嵘纤细的手指在衣袖下握紧,指尖扎进掌心,传来微微疼痛,才能让她将这满眼的仇恨都隐了下去。璃国质子鲁玉昌站起来,对东方平说了一大通恭维的话,不外乎称赞郑国强大富庶,宣远帝睿智神武,太子英明有为,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坐在他上首的梁子华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东方平一直面带微笑,耐心听他说完长篇大论,才说道:“鲁皇弟过谦了,诸位与我郑国同气连枝,不分你我,理应友爱互助。”
庞弘扬站起来说道:“我在崎国之时,便常听人提起太子殿下仁厚礼贤、持重贤明,臣弟以此薄酒,了表敬意!”说罢,先举杯喝了下去,其他人见状,都纷纷向东方平举杯。东方平颔首一笑,将酒喝干。
坐在楚南之下首的梁国质子候天吉似乎不擅饮酒,才只喝了二杯,脸色便有些泛红,用藤纹滚边的袖子掩住半面,低低咳嗽两声。他个子瘦瘦小小的,身量与楚南相差无几,穿了件十分老气的石青色袍子,身体微绻,低眉顺目坐着,似乎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藏进桌子底下。峥嵘离他较近,微微抬眸便看见他的置在桌下的手不安的绞着袖子,那十指纤细白皙,竟似女儿家一般。
峥嵘不自禁朝他多望了一眼,忽听耳边传来东方明的声音:“听闻梁国人擅吹埙,不知侯皇弟可有习过?”
候天吉本就坐立不安,乍听有人唤他,抬眼见到东方明挑衅的表情,神情更是慌乱:“我……我……”
“今日难得诸家兄弟齐聚一堂,侯皇弟不如助一助兴?皇兄,你觉得如何?”东方明自恃身份尊贵,一向就不喜欢侯天吉那畏缩畏尾的模样,故意找茬给他难堪。
“不错,我也听说梁人吹埙乃是一绝,埙乐连绵幽深,与寻常乐器大为不同,不知侯皇弟可愿意为诸家兄弟吹奏一曲?”东方平素来性格柔和,此话亦是带了询问的语气,与东方明那威逼之势全然不同。
站在候天吉身后的梁国太监忙躬身说道:“回禀太子殿下,天吉殿下昨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宜吹埙,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哦?可请太医来瞧过了?”东方平关切地问。
“回太子殿下,已请太医瞧过,只需静养几日便可康复。”那太监四十余岁,穿一件墨蓝色滚青边的衫子,眼神沉稳老练,即使是面对这么多皇子,也未露一丝胆怯。
“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奴才都能替主子作主了。”东方明一双眼睛瞟向楚南和峥嵘,“莫不是你们梁国的风俗便是如此?”他指槡骂槐之意如引明显,楚南握着杯子的手一紧,将心中那股气强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