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流光把人抛(2)

柏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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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玉桓离开后,众人立刻围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兰葵,恭喜她担任新任朱雀堂总管。从他们的对话中,江琉莹听了个大概。原来是兰葵通风报信,说自己去了地牢,并笃定自己带走了周子正,如此获得了罗玉桓的嘉奖。

    兰葵被人群簇拥,笑得如花般灿烂,可江琉莹见了却顿感坠入冰窟,自己明哲保身这么许多年,莫非今日终还是逃不过么……

    不行,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兰总管。”江琉莹轻声道。

    “江姑姑……不,现在我该唤你江琉莹了,”兰葵嘴角轻扬,露出一抹笑意,走过来居高临下道:“你叫本大人可是要说出周子正的下落?”

    “您难道不知道周子正在哪儿吗?”

    兰葵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琉莹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笑道:“昨夜,可是你亲眼见着我将周子正救出来的?”

    “那是当然,昨日午夜时分,我亲眼看见你和一名白衣男子一同入了地牢,过了半个时辰,你们三人一起、一起出了地牢,你分明就是有帮凶!”

    “白衣男子?”江琉莹疑惑,脑海中浮现出了昨夜在墙角处的那惊鸿一瞥,白衫一角,莫非不是幻觉?如若不是幻觉……

    江琉莹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很多年前,在榕树下,白宫主他面朝夕阳负手而立,青丝随风飞舞的情景。如今老宫主已逝世多年,白非夜袭了他的功力,于是在这重冥教中,除了闭关已久的白非夜之外,没有人有那样的武功!

    江琉莹心中一凛,她的思绪忽然变得清明无比。

    在这个世界上会救走周子正也有能力救走周子正的,也只有他了……

    “没话说了,你便是肯承认了?”兰葵料定形势一边倒,便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江琉莹抬起头,道:“昨日我们三人可是子时出了地牢?”

    兰葵微微抬起下巴,点了点头,“……没错。”

    江琉莹止不住笑意,眼角和嘴角的皱纹便是要挤在一团。

    这位前总管大人在一众姑娘心中的威慑力依旧不小,周围的人见了她这副模样,身上大多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兰葵更是心里发毛,接连道:“你、你笑什么?”

    “笑天下可笑之人。”江琉莹擦掉嘴角的鲜血,道:“你昨夜即见着我们,为什么不立刻向罗堂主禀报,非要等到周子正可能已经逃到很远的地方之后才动手?”

    “那、那是因为我昨夜遍寻不着罗堂主,所以……”

    “遍寻罗堂主?”江琉莹失笑,兀自笑了一阵后,突然话锋一转,端端道了句:“白芷,她怎么样了?上次她抢了你的风头,害你被好一顿打,你可恨她了吧?”众人听罢,皆是一愣,完全不明白江琉莹在说甚,唯独兰葵通身一震,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昨夜,在江琉莹回房之时,她偶然见到兰葵自白芷的房里出来,她步履杂乱,表情惊惧,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慌张,再后来,堂会结束后,她就在乱尸堆中看到了白芷的尸体。

    现在想起来,白芷根本没有上玉竹峰,换言之,兰葵也决计不会在半山腰看到自己,她在那个时间点根本与白芷在一起,并且将她杀害。

    而她对自己的指控,便是在说谎。

    江琉莹双目紧盯着兰葵,道:“十天,我只要十天,十天之后我会告诉你周子正在哪里。不然的话,你懂我的意思。”

    江琉莹知自己在罗玉桓那里已经失了信誉,罗堂主是如何也不会再相信自己了。她便只得将全部筹码压下,她心中笃定,白非夜十日内定会出现,到那时,周子正也一定会来,而这,便是保命的唯一方法。

    而兰葵不得不答应自己,因为白芷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据。

    兰葵看着江琉莹,慌乱道:“来、来人,将江琉莹押到白芷后院的柴房去,任何人不得探视!”

    江琉莹嘴角上扬,长舒了一口气后,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

    兰葵身着华裳在江琉莹原先的屋子里来回踱步,看上去甚为焦急。

    “叩叩叩——”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紧接着只听一浑厚的男音说道:“兰姑姑,您要的人我们给您找来了。”

    兰葵立刻理了理衣裳,正襟危坐道:“进来。”

    门外两名婢子便将门打开来,便从外走进了两名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他们之间,站着一名身着孝衣麻布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容貌自是姣好利落,可却双目通红,整体上看去,便端端被折去了几分风骨。

    “你们都下去,”兰葵遂又指了指女子,道:“她留下。”

    “是。”

    一行人退了出去,婢女掩上了房门。

    兰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也未看她一眼,只一副皇帝老儿的样子,道:“你不用知道其他,你只需记住,从今日起,你叫白芷。”

    女子低着头,通红的双眼里瞧不出丝毫悲伤,反而略带一丝笑意,只听她细细道了一句:“白芷明白了。”那声音软腻入骨,透人心脾。

    兰葵满意的笑了笑,道:“如此,你便下去罢。”

    女子颔首,嘴角含笑,不动声色收起了右手手心里的三枚金针……

    江琉莹感到了一丝清凉的风拂过自己的脸颊,窗外传来一声声乌鸦的嘶鸣,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往常一般。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绝美的女子正轻抚自己的额头,那手如柔荑,温暖且干净,被她抚摸过的地方疼痛立刻减缓了不少,而自己,怯怯唤了她一声:“娘亲……”

    “啊……啊啊!”身旁一个嘶哑且直愣的声音一下子带回了江琉莹全部的神智,她蓦地睁大眼,映入眼帘的是念寒兴奋地眉眼……

    好痛!

    这是江琉莹唯一的感觉。她刚一想动弹,一阵剧痛便使她抽气不止,疼痛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一旁的念寒几次张大了嘴却始终只能发出啊啊声,她才想起,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现在是几时了?”江琉莹强忍着疼痛道。

    念寒放下手中的帕子,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夕阳的余晖立刻在屋内洒下了一片金黄,屋外彩霞遮天,气息寒凉,已至日落时分。

    江琉莹打量着四周,这间屋子里的陈设显然不是管事姑姑的居所,但也绝非柴房,想来,应是护院一流的寝室。正想着,门突然被踢开来,来人正是兰葵的婢女,宁斐。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兰葵得势,她便提携了一众小婢,曾经被江琉莹视为扶不起的阿斗的宁斐也开始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端端成了兰葵的左右手。

    江琉莹暗笑,深觉世事无常,让人心凉。

    宁斐咳嗽了一声,尖着嗓子,道:“我们兰总管说了,暂且给你一个机会,不会再为难于你,不过你也要记住你说过的话,十日之后定要说出周子正的下落。”

    “……琉莹定不负所望。”江琉莹垂眸,在床沿叩了一个响头。

    “哼,”宁斐轻蔑地看了江琉莹一眼,讥讽道:“江姑姑给我叩头,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江琉莹心中一凛,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立刻连滚带爬到宁斐脚边,抱住她的大腿道:“小人从前有眼不识泰山,对宁姐姐多有冲撞,是琉莹不好,请您看在琉莹真心悔过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了琉莹罢!”

    宁斐一脚将江琉莹踢了老远,啐了她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江琉莹的面上,接连喝道:“狗腿就是狗腿,这辈子也别想变成一个人!”

    “啊!啊啊——”念寒见状,立刻上前扶起了江琉莹,想要替她擦去面上的口水,江琉莹摇了摇头,避过了他伸来的手,径直低下头去,五体投地伏在地上,道:“宁姑姑教训的是,琉莹这辈子就是个狗腿,也只想做一个狗腿,一心只想着如何伺候得大人们高兴。”

    “啊啊……”念寒心中不解,为何江姑姑一夕之间完全变了一个人,就算不得不向上位者低头,她也完全没有必要摇尾乞怜成这副模样……念寒目露凶光,直盯着宁斐,作势便要冲上前去,江琉莹立刻阻止了他。

    在江琉莹的心中,她唯一的念想便是活下去,仅此而已,至于如何活下去,她并不在乎,这,便是她的忍道。

    “哼,我可不需要你伺候,”宁斐本想将江琉莹好好教训一番,可见了她这副模样倒觉得无趣起来,悻悻道:“从今日起,你们二人便是白芷的贴身侍从。”

    “白芷?”她不是已经死了么?江琉莹心中疑惑,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门边不知何时立了一名身着白色长衫的女子,丝质的衣裳,远远看去犹如谪仙。

    女子黑发如缎,明眸皓齿,端端有一副好皮囊,只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

    江琉莹暗哂,知是兰葵心虚,立刻去找了一名女子来冒充白芷,如今正是兰葵风生水起之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谁敢说一个’不’字?谁又能说一个‘不’字?

    等时日久了,也就没人能再记得那个在年三十死去的白芷究竟长什么样儿了……

    “江琉莹,你的手段可是全教上下最好的,初十晚的堂会便由白芷起幕,你可莫要辜负了兰总管的一番苦心。”

    “……是,琉莹定不负所托。”

    “哼。”宁斐一拂袖,转身离去了。

    江琉莹在念寒的搀扶下站起身子,开始打量起门口的白衫女子。只见她斜靠在门边,右手拿着一枚羽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她打量着房屋四壁,眼色微漾,看上去正是说不出的艳丽。

    女子低下头,同样打量起江琉莹来。

    四目相对间,她嘴角那一抹不知名的笑意让江琉莹甚觉熟悉,可仔细一想,江琉莹又着实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

    女子微笑:“江琉莹?我是白芷。”那声音苏苏麻麻地,让人不由心里一暖,江琉莹全身一软,险些便要软倒下去。

    她强定心神,颔首道:“琉莹见过小姐。”

    “……嗯。”白芷打开羽扇,摇了两下,“今天好热呀。”

    江琉莹眉也未抬一下道:“是,今天天气很不错。”

    念寒听着她二人的对话,再看了一眼窗外的积雪,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