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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沨只听着却无甚表情,半晌淡淡道:“问心从前受了许多苦楚,但如今总算有福气。”
“是我有福气。”抚着自己胸口,萧冷儿柔声道,“有福气的不是他,是我。他身边有许多很好的女子,陪伴了他很多年,我真高兴能在还不太晚的时候遇到他,更高兴他能喜欢上我,虽然他从未说过喜欢的话,但我心理面却是知道的。”
圣沨直到此刻心中才算惊痛,只觉满嘴苦涩,忽然想到他们刚刚遇到的那一晚,她待他的神情,如果她第一个遇到的是他……
萧冷儿却自悠悠叹口气:“我就这般凭空消失,想必大哥与雪珞几人都会指责扶老头的不是,这当儿只怕尽数在找我吧。”
圣沨收敛心神,淡淡道:“只怕问心也是会来的。”
萧冷儿眉头一皱:“那晚我落下之,时想必大哥立刻就跟了下来,但我们互相却并没有见到,那洞口只怕是有些玄妙。大哥一行人失了我踪影,定然心神大乱如无头苍蝇,但庚桑楚与你一般是绝顶的杀手,原本擅长追踪,而且越是这种时候,他想必会更冷静,若大哥几人是跟着他一起,要沿着我们走过的路来也并非难事,若遇到那怪兽……”
“问心诡计多端不下于你,萧泆然、扶雪珞几人俱是绝顶的高手,若是他们都在一起,你也不必担心其中会有谁吃亏。”圣沨了解她心中所想,虽是出言安慰,声音仍是淡淡。
萧冷儿愁眉不减:“即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找到我们。”
“为什么?”圣沨不由有些好奇,他自然了解庚桑楚的本事,却同样明白萧冷儿的智慧。
萧冷儿叹一口气:“我出发之前,心中明了这林中的凶手非同小可,于是找洛云岚要了威力很强的火药。我们掉下来之时那石室想必至少也被炸塌了一半,那个臭家伙颇有灵性,这地道之中又到处是机关秘道,它必定是不会留着原来那石室让别人轻易找着的。更重要的是,我们跃入池中那一霎那,我看到那个臭家伙眼中很是慌乱,这其中必定有隐情,我怕那石室此刻早已被它密封了。”她一拍大腿,“对呀,我先前定是糊涂了,怎没有想到这一点!那臭东西长期呆在那里,我们进入之时它展露那么大的敌意,而且那水池也是故作玄虚,如此一来,那臭家伙想必是在守护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就在这水池之下!但既然如此,我们已然破了它的机关,它本来更该来追击才是,为何反而没有行动呢?”
圣沨这才记起两人是如此下来,连忙问道:“你怎会想到从那水池中跳下来?”
萧冷儿耸耸肩:“开始我也没有注意那水池,后来臭家伙作势把我往下扔引你来救我,我这才多看了两眼,然后你过去之时它如果把你也抛进水池,岂不省事?但它却没有,于是我又再看了两眼。你跟它打斗之时,我就在想,那石室中明明阴寒之气极重,先不论水池中的水是怎样加热,它其中若果真是沸腾的热水,室中至少也该有水气和暖意,但即使我被举在水池之上的时候,也完全没感觉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原因可以解释,那便是水池中根本没有什么水,根本就是给人眼前制造的幻觉。况且那时你情况危机,若留在上面,你我必死无疑,于是我下决心一试。又怕那水池中另有机关阻挡,于是先投下火药再拉你跃下去,那样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她此刻言谈侃侃,又哪里还是刚才那一心念着心上人的小女子?
圣沨神色奇异看她半晌,摇头道:“这般智慧之人,我也只见过两个而已。”
萧冷儿偏头笑道:“楼心月呢?”
“他太难测,我看不清。”他声音淡淡,萧冷儿心中却是一凛,喃喃道:“没错,他太难测,就连我也丝毫看不清,庚桑楚跟随他多年,想必了解他比你我要多。但他究竟为何要待我有些不同?”以楼心月今时今日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做对谁虚与委蛇、笼络人心这等不入流之事,至少不会由他自己来做。
这件事又岂止她一个人奇怪而已。圣沨沉默半晌,道:“我曾经见过楼心镜明的画像,你和她……很相似。”
“那只是巧合。”萧冷儿烦躁的挥了挥手,“这些我都早已想过,全然不对。楼心月是何等样人,即便我是故人之女,也不可能让他另眼相待到这份上来。”
“我长得又像谁?”虽然早已知道,圣沨仍是想从她口中得知答案。
萧冷儿半晌淡淡道:“当年武林第一美人冷剑心,我的母亲。”
圣沨浑身一震:“你当真是萧如歌的女儿。”
萧冷儿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却突然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出生?”
“我三个月大之时便被带回楼心圣界。”言下之意自是一无所知。
萧冷儿再次挥了挥手,方要说话,已听圣沨淡然道:“你既然说你与楼心镜明神态相似是巧合,我长得与你娘相仿,又怎就不是巧合。”
萧冷儿半晌不语,心中苦涩,喃喃道:“世事有因必有果,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即使巧合,想来也是人为。”振奋一下精神,她道,“不说这些了,既然知道这下面有秘密,想必要出去也不是甚难事,咱们这就开始找寻。”她说着已跳了起来,但只跳到一半,已然“哎哟”一声,重新跌坐在地上。圣沨连忙扶住她,苦笑望了眼两人浑身的伤,晃了晃手中草饼:“还是再吃点东西吧,或许能生些气力。”
萧冷儿苦着脸揉着手臂,就手中食物狠狠一口咬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扶雪珞一行人已尽数跟在庚桑楚之后。庚桑楚只顾往前走,扶雪珞几人也自然而然视前面那人如空气。此刻只怕便是这一群少年英豪一生中心中念想最为一致的一次,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虽然一路并无甚线索,但陷落这里的两人都是自己心中最为关切之人,自然找得更仔细些,半晌闻着空气中气味心中稍安,庚桑楚笑道:“看来那丫头和圣大美人是呆在一起,这样倒好。”话一出口,他心中立即便后悔,自己这是吃饱了撑的,没事作甚说出来让这群家伙放心。气呼呼回头瞧一眼,果然便见几人都是一脸松口气的样子,心中不由更悔。
却听洛烟然柔声道:“庚大哥,多谢你啦。”
当下庚桑楚心下又不由一软,暗中叹口气,继续走在前带路。
洛云岚却是捏洛烟然香肩,凑到她耳边恶狠狠道:“你干吗谢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还叫得那般亲热,我这个正牌哥哥可还在旁边呢。”
洛烟然脸上一热,偷瞧扶雪珞,却见他也自一脸奇异的盯着自己,微微含了笑意,不由更窘。
依暮云半分不解她窘迫,还自笑道:“那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除了冷儿那家伙除外,就算得上待咱们小烟然最是特别。”此言一出,连与庚桑楚走在并排的萧泆然也回过头来。
洛烟然一时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眼巴巴望着庚桑楚,一心盼他说几句话替自己解围。这样想着果然便见庚桑楚回过头来,却并非为她解释,而是直接拉了她径直走到最前面去:“后面太吵,烟然你与我一起。”
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洛烟然当下决定再也不要回头,低了头羞窘万分跟在他身边。
目光一转,庚桑楚便看到墙壁上一盏油灯,当下心中一动,便上前转那油灯,果然眼前立时轰然打开一扇门来,几人大喜,依次进去,洛云岚最后一个走入时,最前面的庚桑楚高声叫道:“不要进来!”但话音未落,石门已闭,洛云岚莫名其妙看着他,庚桑楚无奈摇头:“是我思虑不周,这石室中并没有其他出路。”
“那前方……”
不等萧泆然说完庚桑楚已打断他:“并非地道,只是密室而已。”他说着再回头,却突然“咦”了一声,几人一振,连忙围了上去,却见他拾起地上石屑察看半晌道:“这些碎石像是被人用内功震碎,上面痕迹尚新,想必这里有人进来过,而且就在我们之前不久。”
说到此几人对望一眼,面上都有了喜色,萧泆然沉声道:“能不能看出是何门何派的功夫?”
庚桑楚细察半晌,肯定道:“的确是圣沨。”
几人不由大喜,扶雪珞上前一步道:“那说明他们的确来过这里,若是原地退出,他们必定会遇到我们,但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看见人影。这其中若没有其他出路,他们又怎会不在里面?”言下之意,这里定是还有另外出口的。
“那也未必。”庚桑楚声音淡淡,指着眼前墙壁,“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这半边墙都是新石堆积而成?”
萧泆然心中一震:“难道……”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庚桑楚与扶雪珞也各自上前,三人对视,同时运功。
“轰”的一声,这面墙在三个当世一流高手的功力之下岂能存活,早已轰然炸开。但一击过后,几人的心立时便凉了一半,只因这其中并非几人想象中的秘道,而是满满石块堆积。
几人心中都是越想越是惧怕,一时竟无人敢开口,半晌一直默默不语的萧佩如指着那堆石头颤声道:“难道,难道冷儿她竟然……”
“不会。”一人语声坚定,扶雪珞几人回过头去,却是依暮云正抚着自己心口,眼神清澈,“我与她心灵相通,我此刻一万个肯定,她现在必定还好好活着。”
洛烟然等人早已悉知缘由,一时几人提着的心俱都放下。庚桑楚却始终神色淡然,此刻也不理会众人,径自运功继续搬动那些石头。
萧泆然皱眉道:“你做什么?”
“找线索。”庚桑楚头也不回,萧扶二人闻言,却也再次上前帮他,洛烟然萧佩如二人,也自默默上前。
累得半晌,当中石块总算被搬出多半,但一看之下众人却仍是心凉:“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像出口的痕迹。”
低头,庚桑楚看着脚下同样被堆满的石块,蹲下身一点点抚开脚下的石灰,缓缓道:“他们必是从这里下去。”不等几人围上来,他已起身,“但这里被堵得缝隙不留,我们难以再从这里下去。”
扶雪珞喃喃道:“无论如何,只要她现在还平安活着,我便安心。”
神色奇异看他一眼,庚桑楚转向洛云岚道:“你擅长火器机关,能不能看出我们方才进来的石门在这里是否还有机关?”
洛云岚摇了摇头:“刚才我已经每分每寸的查看过,没有,室内没有任何机关。”
“那就炸开它。”庚桑楚伸手,“火药。”
洛云岚默默不语,径直走到石门前置火药,只有他才清楚何等用量不会让这石室塌陷。但一炸过后,几人都是心凉,只因石门竟丝毫无损。
庚桑楚一言不发,上前运功连发数掌,轰然声不绝,更多石块被震落,但石门仍是无甚动静。萧泆然上前止住他:“你疯了,再这样下去真个密室会被你完全弄塌的。”
“晚一分,她的危险就会多一分。”庚桑楚回头,萧泆然心中一惊,他眼中布满血丝,其中忧虑恐惧,他难以体会,也不愿想像。却见他说话间已径直走到内室中,开始一块块搬地上的石块,低着头,众人看不见他神情,声音听来却是满不在乎:“这里自然不能用炸的,否则地道塌陷,咱们也下不去,那就一块块搬开。”
扶雪珞走近,低头冲他一笑,也开始搬石块:“剩下的我替你说,只是很难下去而已,又不是下不去,天底下哪有问心做不到的事,是这样吧?”
庚桑楚伸出一只手拍他肩膀,依然笑得似无所谓:“从前没注意,看来扶大公子倒称得上我的知己。”
扶雪珞再是一笑,玉雪风姿:“我不是了解你,只是太了解她。碰巧你们太过相似。”
庚桑楚一怔之间,扶雪珞已低下头去。他声音淡淡,那句话之间,却也听不出做何感想。
当下几人默默不语,都自上前帮忙,萧泆然低头搬开一块大石,怔怔想,此间每个人对萧冷儿的关心,只怕谁也不下谁,但为何庚桑楚眼中恐惧,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体会的深刻?
庚桑楚虽诸多掩饰,但众人如何不知,他和扶雪珞对萧冷儿都是情真意切,但难道不是扶雪珞对萧冷儿的心意比庚桑楚更纯粹得多么?
眼前这人的心思,他忽然发现自己丝毫也体会不了。
*
两人本来都是严重伤患,瞎忙活半天,都是什么也没找到,萧冷儿早已累得倒地呻吟:“这什么破地方,不是说主人公只要身临绝境奇迹立刻就出现了吗,老娘现在又累又饿饥寒交迫,这难道还不算绝境?”
圣沨声音淡淡:“你再交迫个两三天,琢磨着奇迹就会出来找你。”意为她现在这境况也不算特别绝境。
萧冷儿从地上一个翻身坐起来,圣沨真怀疑一个方才还嚷着“又累又饿饥寒交迫”的人哪来这么多活力。瞪大了眼瞧着某人,他声音虽淡至少开玩笑的语气萧冷儿还是能听得出:“我说,圣大美人,你最近到底是被小爷我还是被那只绣花枕头给同化了?”
圣沨一窒,本来还剩下的一些捉弄她的心情顷刻崩塌,冷哼一声:“不想当真身濒绝境就赶紧起来找吧。”说着不再理会她,继续在墙上一寸寸摸索起来。
萧冷儿看他疲惫不堪还要强打精神的模样,心中一软,站了起来:“得了,大美人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来找。”
圣沨本待不理她,听到她下一句“我可不想找到出口以后却要被某人拖累得出不去”时自动站到一边去,他此刻的身体状况的确已经撑到极限。
沿着这不怎么大却也不小的石室走了无数回,萧冷儿烦躁不堪,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阻了阻,她低头看,却是自己方才懊恼时随手扔在地上的油灯,此时也快燃尽,地上还有……她目光突然被油灯处一小块颜色凝住,蹲下身去,她细看半晌,胸中有些了然,向圣沨大叫道:“大美人,拿油灯来!”
圣沨早已注意到她动作,闻言立刻从墙壁上取一盏油灯向她递去——这室外虽昏黑幽暗,室中壁上却挂了数十盏油灯。
拿着油灯,萧冷儿沿着方才那印记一点一点烘烤地面,每移动一处,那里便显出一分颜色来,圣沨见此,也再取了一盏油灯过来帮忙,两人烘烤半晌,俱是累得满头大汗,如此反倒忘了不适,再过得半晌,地上终于显示出一幅较完整的画面来。圣沨观测半晌,似有所悟:“这是一幅阵法。”
“并不是一幅阵法。”萧冷儿显出最后一角画,“这是由易经八卦中演示出来,你看,一共分四幅,这是‘天地否’,这是‘山水蒙’,这是‘火雷嗜嗑’,这是‘雷天大壮’,第一幅代表乾上坤下,第二幅代表艮上坎下,第三幅是说离上震下,第四幅是震上乾下,我没猜错的话,四卦在这里代表的是方位,而且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秘密了。”她说着拿着油灯在那几幅卦象上再次拨拨弄弄起来,不多时,四幅卦象神奇般自动裂开缝隙,萧冷儿不由大喜,扔掉油灯,便把几块裂开的石头搬开,一边搬一边就着手中石头自己看:“大美人你瞧,这几块可不是普通的石头,拿出去估计可以卖不少钱。”
圣沨不说话,心道就有这般不知羞的丫头,觊觎别人的武功秘笈宝贝什么的也就算了,连几块石头也不放过。
萧冷儿却不及理会他想什么,兴高采烈从移开石头的洞中抱出一个看上去年代久远,却丝毫不染尘灰的水晶一般流莹的盒子,摇头大叹道:“这位高人真是穷奢极侈,有钱也不带这么浪费,你说如果这盒子里放的是一只香喷喷刚烤熟的叫化鸡和一壶热辣辣爽心爽口的烧刀子,那该有多好。”一边叹息一边伸手要去打开那盒子,双手却被某人没好气抓住:“拜托萧大聪明人多一点江湖常识,如果盒子里跳出来一大堆暗箭或者几只毒蝎子怎么办?”
萧冷儿有趣的看他一眼:“原来不问世事的大美人也懂得江湖常识。”笑嘻嘻拍他肩膀,“放心吧,这盒子少说也有百年之久,蝎子的孙子琢磨着都已经老得翘辫子了,暗箭上就算有毒也应该早被消磨得差不多。”边说另一只手已经打开盒子。
圣沨气也不是,怒也不是,但至少盒子里的确没有跳出暗箭和毒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