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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事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就有些不悦,与刘氏道:“包公子很是谦逊有礼,学识也渊博,他送书与蓉儿乃好意,蓉儿怎么能当众给人难堪呢?”
比起杜若的贴心,杜莺的善解人意,杜蓉是有不足之处,她做事太过冲动,老夫人对她也是有些不满,只一样是孙女,她还是很尽心的予她挑选佳婿。
刘氏看老夫人有谴责的意思,忙道:“蓉儿也不是故意,许是不喜欢这兵书罢。”
“她自小就喜欢看,怎么会嫌弃?”老夫人手放在案台上,看见刘氏诚惶诚恐,又对杜蓉有些怜惜,也是因这母亲,杜蓉的性子才会那么刚烈。
当初瞧着很是温婉端庄的一个姑娘,谁想到软弱至斯,丝毫笼络不住丈夫,还得要她这老婆子管着三十几岁的儿子呢!
老夫人道:“罢了,下回我自己问她。”
刘氏便低声应了。
杜家将将在杜家安家,姑娘们附近的小厨房还没有建好,故而杜若每日都要去父亲母亲那里用饭的。
刚踏入院门,她就瞧见杜云壑在庭院里舞剑,那一把闪亮的剑被他舞得好像流光般在空中飞翔,停下来的时候,周遭满是落叶,都是被剑气打下来的。她一边走一边击掌:“爹爹的剑法真厉害呀!”
看到宝贝女儿,杜云壑收了剑,颇有些审问的意味:“若若,为父教过你的落英剑法,你到底学会几成了?”
杜家男儿每一代都是以武立世,个个都是马上将军,故而便是姑娘家,偶尔也是习得一些的,可杜若并不喜欢打打杀杀,她性子又慢,怎么学得了剑术嘛,她心想要是真打上了,稍微慢一些,她就要被人削去一块肉哎!
心里惶恐,杜若道:“爹爹,我拿不动剑。”
委委屈屈的,垂着眼皮。
杜云壑倒不是要责备女儿,他是想保护她,不过看见她水袖中一对儿胳膊细得像淮山,他又舍不得说。
杜凌这时正好过来,闻言笑道:“爹爹,妹妹学这个作甚?她又不出去打仗,在家里谁也不会欺负她,退一步说,便算有人欺负,还有我呢,我剑法可不差。”
杜云壑斜睨他一眼:“前几日与玄儿过招,你三下都没有挡得住。”
干什么要揭人伤疤啊?杜凌极是不满,皱眉道:“他比我大了两岁呢,我也没有他这等历练,比不过又有什么?”
“人一旦找借口,这辈子也就完了。”杜云壑冷冷道,“你最好给我记住!”
杜凌不服气,要说他哪里讨厌贺玄,也就这一点,父亲总拿他们两个比。
见哥哥不高兴,杜若拉拉他的衣袖,鼓励道:“每个人都有优点缺点,你没有他武功好,可是你比他讨人喜欢啊!”
这也算优点?杜凌嘴角一扯:“那你喜欢我肯定比喜欢贺大哥多咯?”
“当然,我一点不喜欢他。”杜若用力点头。
杜凌心里舒服一些,不过想到杜若上回那么甜的叫贺玄,他又有点不相信,因为她小时候就喜欢缠着贺玄,有回下大雪还非得去看他,听说后来两只脚都陷在雪地里,还是贺玄把她抱回来的。
那天到得家里,他浑身都覆着雪花,幸好护得好,她没有冻伤,倒是贺玄得了风寒,为此妹妹还被母亲说了一通。
后来不知为何,他们又疏远了,杜凌拉着她走到远处,轻声道:“你怎么又叫他玄哥哥了?”
杜若一怔之后,笑眯眯道:“他现在可是王爷呀,叫他玄哥哥可以沾光!”
这鬼丫头,杜凌不得不服。
谢氏招呼他们进来用饭。
四人坐一起,八仙桌各人占一边,丫环们在旁边布菜,杜云壑是不喜欢的,他总是自己夹菜,谢氏对此也不管,可儿子女儿的规矩,她是要教的。
杜云壑吃得八分饱了,谢氏与他说些事情:“老爷,今日大殿下专程过来,是为何事?”
“能有什么,不过讨教下而已,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杜若竖起耳朵听。
杜凌道:“他是钦慕您,父亲,谁不知道您百战百胜的威风?便是皇上提起您,也是赞不绝口的,莫说是大殿下了。”
赵豫很早就与杜凌混熟,他帮着说话也是常事。
杜云壑打量他一眼:“你们感情再好,也得有个规矩了,他是大皇子,你只是国公府的公子,不要走得太近。”
这话什么意思?杜凌皱一皱眉:“莫非父亲是说立太子一事?”
事关储君,杜云壑脸色沉下来:“莫张口就说,这与你无关。”
谢氏见状忙屏退下人,见门关上了,与杜云壑轻声道:“老爷,你也别尽想堵住儿子的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便是你不说,他难道就不知?堵不如疏,你与凌儿说清楚,他才不会胡说八道,大皇子可是常来我们家的,其中固然有老爷的原因……”
杜凌皱眉道:“娘的意思,大殿下是因为父亲,才与我们交往的?”
“你这孩子就是急,”谢氏道,“听老爷说罢。”
杜云壑看儿子一眼,淡淡道:“别把大殿下说得那么卑鄙,人都有私心,可人也要交朋友的,凌儿,凡事都要想想两面。既然你娘把这件事摊开来说,我便告诉你们,三位皇子都有争夺太子之心,这并无对错,虽说长幼有序,可历史上,违背此例的多得是,并无规矩可言。你只消记住,这件事你千万莫掺和进去。”
“但并不是让你完全避开大皇子,抱着平常心便可。”
杜凌到底年轻,被这一番话说得沉默下来。
而在旁边的杜若却别有心思,甚至是恍然大悟,难怪赵豫会背叛她,他想当太子,想做皇帝,想拉拢父亲,所以才会娶她,并不是出于真心。
一切都好像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她道:“我看他就是故意接近我们的,父亲,您一定不要帮他,他会忘恩负义。”
“若若,你何出此言?”杜云壑奇怪。
杜若不晓得该不该把做梦的事情告诉他,如果告诉的话,还得搭上贺玄,恐怕父亲会很为难罢,一边是旧主,一边是未来的新帝,她试探的道:“我做梦梦到的,他做了皇帝会背叛杜家……”
杜云壑听了十分的好笑:“梦若是能信,不知得有多少荒唐事,你说他做皇帝,哪一年做的?”
梦里,好像是四年之后,可赵坚不死他不可能做皇帝,但赵坚现在还年轻,她也没有梦到赵坚是如何死的,怎么说服他们?杜若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冒失了,她应该想个更好的法子来解释这梦。
她不说话了,扒拉着米饭。
杜云壑大事上从不纵容孩子,叮嘱道:“若若,梦乃幻象,下回千万别拿出来胡说了,幸好是我们,要是别人听见传扬出去,这可是大罪,要诛九族的!”
这道理她当然知道,杜若答应一声。
从堂屋出来,杜凌就取笑她:“我总算知道你为何不要大殿下的乔迁礼了,真是傻丫头,还相信梦呢。我跟你说,我昨日还梦到我在大河里游水,你猜遇到什么,一只跟院子一样大的乌龟,我爬到它背上……”
“这些古怪的梦我也做过,可这不一样。”杜若打断他,“哥哥,你真不信有些梦是能预示的吗?这世上就没有这种事情吗?”
杜凌挠挠头,想了一想道:“倒也不是,我听说大燕的国师就有天眼,能看到将来的事情,可他是道家出身,与我们不一样。”
大燕的国师道号宁封,杜若以前也曾听说过,但她没有见过他,现在听杜凌说他知晓将来,如遇到同道,忙拉着他袖子问:“国师住在何处,他怎么从来不露面?”
“他们修道的人清心寡欲,自然不像俗世之人。他现在住在八仙观,皇上称帝之后,他便成为八仙观的观主了。”
杜若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在长安定都已有月余,赵坚既然把此地选为都城,便是要长居此地的,今次耗费不少财力物力,重修前朝遗留在长安的宫殿,而他与皇后,三位皇子则暂时居住在明光宫。
经历了七年的战乱,不管是赵坚还是众位官员都是极为疲惫的,而今总算能安定下来,赵坚这日请了一众官员及家眷同游芙蓉园。
芙蓉园是前朝皇家禁苑,位于曲水池,占地极广,苑内修建着错落的庭院,大大小小的池塘,广阔的绿茵草地,甚至还有像城区一样的戏园子。杜若也是头一回来,没料到长安竟有这样的地方,一时也是兴致勃勃。
观赏间,赵坚与皇后秦氏并肩而来,穿着龙袍凤裙,光彩夺目,三位皇子立在他们身后,虽是才成为大燕的皇族不久,竟也已生出几分尊贵的气派。
众人上前行礼,高呼万岁。
赵坚这回是要君臣同乐,丝毫不摆架子,走到大臣们中间笑道:“朕从来没来过芙蓉园,你们想必好些也是第一回来罢。”他叫一个大臣的名字,“吴大人倒是长安人,不妨领我们去看看,我听说芙蓉园的假山建得别具一格,是也不是?”
就像跟知己好友说话一样,众人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男人们慢慢就往假山那里去了,女眷们则与秦氏在一起,秦氏笑道:“你们也别拘着,尤其是小姑娘,要是我在这年纪啊,早就待不住了,都去玩儿罢。”
秦氏的温柔贤淑是有目共睹的,在赵坚领着属下冲锋杀敌的时候,秦氏留在后方,对女眷们也极是照顾,但凡谁家有个难处,她总会亲自前去探望,赵坚能坐稳现在皇帝的位置,与秦氏也是息息相关。
原本杜若也很喜欢她,可因为赵豫,却不是那么想与秦氏亲近了,听得此言,眼见姑娘们都散开,便与杜蓉,杜绣往紫云楼而去。
紫云楼高大宏伟,耸立在芙蓉园的中心,远远就能看见紫红色的楼顶,杜莺病弱今日不曾来,杜蓉指着不远处与杜若道:“若若,穆姑娘在那里呢,咱们去找她,与她一起去紫云楼。”
穆南风是姑娘们心中的女英雄,杜若笑道:“好啊,好啊!”
两人拔脚就走,杜绣心想这穆南风虽是英武威风,可却像个男人,她是不太喜欢,不过穆南风深得皇帝欣赏,交个朋友还是不错的,她轻快的跟上去。
穿过小径,前方有处小园林,穆南风就在前面,杜若正要上去问好,杜绣一推她:“若若,你看你的玄哥哥也在呢。”
听到这话,杜若脸一红,啐道:“什么我的玄哥哥,你别胡说!”可也顺着她的说得方向看去,果见贺玄正坐在海棠林中的亭子内,墨袍玉面,那满树的繁花也不能柔和他的冷峻。
没料到突然遇见,她朝他微微颔首,微微而笑,当作是友好的打招呼。
贺玄眼力极佳,看得清清楚楚,他说出几个字,随从元逢大踏步就朝杜若走过去。
三位小姑娘都有些吃惊,只见元逢直走到杜若身边才停下来,微一抱拳道:“三姑娘,王爷请您过去。”
“我?”杜若发怔,“请我过去作甚?”
“三姑娘去了便知。”
杜绣就笑起来:“三姐姐,王爷相请,你就去罢,你们一起长大的,又有什么不好意思呢?”
可杜若还是有些犹豫。
杜蓉见状道:“你要是不肯,我让白果去传话,说你要与我们去看荣安县主。”
“算了,我还是去看看。”她实在好奇,因为贺玄从来不会主动请她,哪怕是年少时,他也没有请过她去家中做客。倒是她闲来无事,总会去打搅他,她那时……现在想想,真是厚脸皮啊!
她随元逢走到贺玄身边。
因今日出外游玩,她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穿着玫瑰红折枝白牡丹的襦衣,淡蓝细折子素裙,玫瑰同色的腰带缀着流苏系在腰间,挂着双蝴蝶白玉佩。
清新明亮的好像这三月的晨光。
他眸光落在她身上,并没有先开口。
杜若问道:“玄哥哥,你找我何事?”
“坐下罢。”他道。
杜若扫一眼石桌,才发现桌上竟摆着茶水,她正当走得口渴,看到这个嘴唇就有些发干,顺势坐下来,抬头问元逢:“还有茶盅吗?”
贺玄把自己面前的推给她。
杜若吓一跳。
贺玄淡淡道:“我没有碰过。”
清冽的眼神注视着她,像这林中的微风,情绪似有若无。
杜若手指离茶盅几寸远,闻言一下子绷紧了,又慢慢的回握,直到成了一个空心的拳头。
他看出她的犹豫,心里在想,她突然开始亲近他,定是有什么理由,他虽然不在意,可他很想知道,她到底为此愿意亲近他到什么程度。
愿意用这茶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