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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彬静静地伫立在楼梯边的树林里,在暮色四合的夜空之下,像穿透雾霭的璀璨星辰,熠熠生辉。
我刚刚从图书馆看书复习回来,大脑一片混沌,面对突然出现的许彬,有些不知所措。我本来已经打算放弃了,再不想做无望的挣扎,单恋实在是太累了。
他一定是来锣对锣鼓对鼓,当面来和我说清楚的。我瞬间有一丝恐惧,很害怕听到从他薄翘的嘴里说出的那些拒绝的锥心的话语。
我胆怯地步步后退,眼睛根本不敢抬头看他。阿娇在后面死死地抵住我的腰肢,阻拦我继续退却。我骑虎难下,说不出的窘迫,恼羞成怒地用脚后跟踹了一下多事的阿娇。她也不担心弄巧成拙,反正到时候出丑丢人的也不是她老人家。
“向前冲,小枫,胆子放大点!”阿娇还嫌不够热闹,在我耳边霍霍鼓劲。
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将手奋力甩开,蹬蹬地准备跑上楼。我是个矛盾综合体,有时候是无所畏惧的,有时候又是窝囊羞怯的。
我哪里知道,平时连一封信都未曾回复给我的许彬,此刻一个健步冲过来,敏捷地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着,好像再也不愿松开。
他的手指关节修长,指腹略厚,微微有点薄茧,完全不似一般学生的手那样细腻光滑,大约是因为在山里长期劳作的缘故。他的掌心滚烫,温暖地包裹着我柔软无骨的小手,手臂微微颤抖。他的内心一定也很紧张,不比我镇定多少。
他牵着我的手,一言不发地朝校门口走,我亦步亦趋,低垂着头随着他的节奏前行。他今晚大胆地向我迈进这一步,瞬间击中我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我像个傻子,只希望我们这样永远手牵手地走下去。
阿娇阴阳怪气地叫唤,“去好好玩,我批准你今天不用回来!”她只差把我打包奉送了,好像我是嫁不出去的大龄剩女,她是那瞧着新女婿越看越欢喜的丈母娘。
整栋女生公寓楼掌声雷动,每扇窗户边都挤满了雀跃欢呼的女童鞋,她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争先恐后想一睹传说中的王子的风采。由于我痴痴念念地执着追求,许彬的大名整个中文系的童鞋都如雷贯耳。女童鞋佩服我的勇气可嘉,为了自己的怦然心动能够义无反顾地赌上一把;男童鞋懊恼我的有眼无珠,中文系里面那么多青年俊才,我竟然舍近求远稀罕一匹外马。
林荫道上,人烟稀少,格外显得冷清。天空中淅淅沥沥飘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落在地上白茫茫一片,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我心里像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鹿,碰碰乱跳,浑身像着了火一样滚烫。巨大的幸福感让我眩晕得辨不清方向,我只是机械地迈动脚步,紧紧跟随他的步伐。
当真爱来临时,就像燎原之火,伴我青春无悔,肆无忌惮地燃烧。我不去想未来会怎样,我的眼中只有这个光彩夺目的男孩子,哪怕赴汤蹈火也想争取一次!
“如果我今天不来,你还会给我写信吗?”许彬清峻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一路上的沉默,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我。我没有丝毫怔愣,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当然不会了!无论我多么喜欢你,但我也是有自尊的!”
我已经给他发了最后一封信,沮丧而客气地说:对不起,打扰你很久了。我想我是采不到真金了,再见,再也不见!我自己狠心地将自己的退路堵死了,想再给他写信也没有借口了。
许彬叹了一口气,似乎有几分失望,“人有许多的身不由己,有时候说的话、做的事情并不能完全顺应自己的本心。”
毋庸多说,我想我已经领悟到了他的真心,这就够了。前面的那些波波折折又算得了什么?我暗自庆幸自己的锲而不舍,不然哪有今天的柳暗花明!
“你在想什么呢,小枫?”阿娇蹦过来,和我挤在一起。
她对我的深思不语极度不满,把一只脚撑在地上,让我们的秋千逐渐停下来,用胳膊肘拐拐我的身子,好奇地询问。
“我在想,我和许彬第一个晚上一起出去时,你为什么不阻拦我?”我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忧伤,无奈的苦涩。
“切,你还想那个薄情郎干嘛?”阿娇嗤之以鼻,一副瞧不起我的模样,“我以为你正在思念你亲爱的清子哥哥呢?”
真的,好奇怪,我到现在确实没有想张清一丝一毫。真的是眼不见,心也不烦了吗?这就是所谓的距离产生美吗?
不过,阿娇御赐的这个昵称忒难听了。还清子,还哥哥,肉麻得让我浑身冒出了鸡皮疙瘩,簌簌地往地上掉。
“你少恶心我!”我撇了撇嘴,做了个费力呕吐的动作。
“不过呢,你也要感谢许彬这个见异思迁的狗东西,不是他的始乱终弃,你还遇不到英武刚毅的张大警官咧!”
“你以为遇到张清是什么好事?没准我这次的下场会更惨!”
“呸呸,乌鸦嘴,说祸不灵说福灵!哪有你这样自己诅咒自己的蠢货!”阿娇一把捂住我的嘴巴,恨不得要我把刚才的话收回去,“你现在咋这么不自信,当年那股冲锋陷阵的劲儿哪去了?”
我也挺欣赏自己当初的那股儿干劲,现在回想仿佛恍如隔世。
当天夜里,我和许彬沿着步行街溜达了好几趟,最后实在冻得瑟瑟发抖,鼓起勇气扎进了长宁8号的通宵电影院。我们当时胆子终究太小,到底不敢按阿娇说的那样去开房,在电影院通宵达旦地滞留就算是惊世骇俗了。
不过,本应该激动不已的一夜,我们规规矩矩盯着荧幕,谁也没有轻举妄动。虽然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压根没有看清银幕上反反复复播放着什么片子,但谁也没有勇气更近一步。
直到捱到天亮,在我起身开步走的时候,许彬才趁着无人注意的瞬间,仓促惊惶地拥抱了我一下,然后飞快地放开了。
许彬这个轻微的几乎可以忽视的动作,我后来津津乐道向阿娇炫耀了好久。可惜阿娇满脸的不可置信,仔仔细细追问了我当晚的整个过程,甚至连许彬的一个眼神一个侧身都弄得一清二楚之后,她悲催地表示惋惜。
“该说你纯呢,还是该说你傻?直接扑过去不就得了,浪费时间!”她摇头晃脑,遗憾得不得了。
“听你的,我下次见人就扑!”我绷着腮帮子,严肃认真地向她保证。
阿娇被我一本正经的样子搞的一愣,过了一会儿一把抱住我,我俩神经质地哈哈大笑。
“算啦,我当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汉不能总提当年之勇。”我苦涩地皱皱眉头,有点力不从心的无奈。
“走啦,我们也不要老在这里伤春悲秋了,姐今儿带你去个好地方。”阿娇拽紧我,将我从秋千上拉下来,“我们去后山采地捡皮。”
“冬天怎么会有这玩意?”我有些不相信,该不是阿娇为了逗我开心,烂好心地骗我吧。
地捡皮是一种野生蔬菜,只有在春天打雷下雨之后,在山地草丛中如雨后春笋长出来。我和阿娇经常在雨后的草丛中寻寻觅觅,然后拿到萧哥那里洗干净了打牙祭,是很有味道的环保野菜。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你跟我来就是了!”阿娇不容我怀疑,不由分说拉上我就走。
真的咧,草丛里,树枝旁,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我们没用多久就在地上刨了一大把。等我们手上捧得满满的,再也捧不了了,阿娇就摘下自己的毛绒帽子,当了个装菜的布兜。
等帽子装的鼓鼓囊囊的时候,天也差不多黑了,我和阿娇也该归巢了。
阿娇大摇大摆地在前面开路,我照旧像个小喽啰在后面紧紧相随。
“喏,那是谁?”阿娇的脚步忽然顿住,朝我挤了挤眼。
张清双腿交叠,一只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斜靠在车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走进。他神色晦暗不明,眼底布满厚重的青色,浑身有几许掩盖不住的疲惫。
“张警官千里寻妻来了?呵呵!”阿娇不怕死地打了两个哈哈,然后不讲义气地撇下我,“你们先诉诉别后之情,我就暂时回避回避!”
她夹着尾巴溜走了,逃得比兔子还快。
我也想跟她开溜,可是抬了几次脚,就是没有胆子迈开腿。我战战兢兢,一步一挪地朝张清靠近。
“你来了!”我尽量将自己的表情调整的自然一些,绽放出自以为灿烂无比的笑容。
张清仍然摆着那副面无表情的臭脸,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冷静得让人毛骨悚然。德行,你就不能给点笑脸,我都狗腿地对你呲牙咧嘴了。
哼!我的鼻子重重地嗯了一声,打算无视他绕道而行。
“啪啪!”他一声不吭,一把捞起我,将我翻转搁在他的腿上,然后在我的翘屁屁上狠狠地敲了两下。
“杀人啦!”我惊悚不安,吓得杀猪般地大叫了几声,又赶紧将嘴闭上。大晚上的莫把别人吓晕了。
“我让你跑,让你跑!”张清犹不解气,啪啪又来两下,“说,以后还跑不跑的?”
“我等一下说,行啵?你先放我下来,这样我好羞羞的!”我哀哀戚戚地撒娇,像只可怜巴巴地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