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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哥,你们怎么不劝劝她?”车开出一段距离后,肉塔陈突然问。如果不是他跟金满堂不熟,早就舌灿莲花把人留下了。治疗系异能啊,就这么白白放过了,多可惜。
“人各有志。”张易回答。事实上,在江航说那些混帐话时,张易曾经注意过他的眼睛,那里面并没有丝毫厌烦嫌恶,之所以会那样说,只怕是想激走金满堂,由此可见此人并不是真正的无可救药,起码还知道回报真心对他之人。当然,只是这一点并不足以让他们什么都不做就放金满堂离开,更主要的原因是,金满堂心意已决,他们根本不可能留得住,何必再让她为难。
“可惜了个好姑娘,为了那么个人真不值!”肉塔陈摇头叹气。
“她是成年人,值不值她自己知道,用得着你同情?”徐婧没好气地堵了他一句。
肉塔陈倒也不生气,而是笑嘻嘻地看着徐婧,说:“那倒也是。如果是徐大姐你落难,我老陈肯定也会不离不弃,帮你报仇。”
他这话刚一说完,同车的裴远和戒嗔就忍不住以手遮眼别开了脸去。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哎哟一声惨叫,肉塔陈右眼上多了个黑眼圈,徐婧冷笑道:“就你这孬样,省省吧。”
张易和南劭不由失笑。虽然失去了一个治疗系异能者,但是他们并没有觉得遗憾,因为失散的朋友找回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上了高速后,一路遇上了好几波往云洲方向去的幸存者。彼此间没有交谈,互相戒备着,但也相安无事。路上新长出的变异植物已经被清除了,所以一行人没怎么耽搁,中午时分就到了溶河县。因着毒皮石木林的遮挡,除了像南劭他们这种之前就准备要来这里的人外,就算偶有路过的幸存者想进县城补充点物资,在看到坚实的毒皮石木林墙时也会打消念头,继续上路,何况还有更多的人目的地是云洲,连高速都不会下。所以他们到时,这里竟然没见到什么外来的幸存者。
“天,有这东西挡在这儿,还怕什么丧尸和变异动物。”肉塔陈看着那长得密密匝匝的石木林,惊叹不已。
“最可怕的不是人吗?”徐婧冷冷飘来一句,显然小羯寨的经历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肉塔陈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女人火气越来越大,他说一句她就顶一句,最主要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挨上一顿揍,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避难所还没完全建成,县城里的丧尸抽不出空来清理,更没弄清楚各种危险植物的分布情况,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毒皮石木林这边自然不敢分人过来守卫警戒,因为那简直就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张易他们进入石木林后,又弄了一些死亡的变异植物做掩护,挡住入口。由于短期内来回走了两趟,张易和南劭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带着众人顺利地避开了大股的丧尸,一个小时不到就抵达了目的地。
一道由金属跟水泥浇铸而成的高大浑厚的围墙矗立在众人面前,墙身足有十五六米高,包括县政府大院在内的足有千坪的地方被包绕在了里面,围墙外面还附裹着一层厚厚的寒气迫人的冰墙,很显然这已不仅仅是在防丧尸和变异动物,还防着来意不善的同类。一条四五米宽的平整车道直通高墙大门,看得出是新修筑而成的。先不说别的,只这高大的围墙已给了众人极大的安全感。大门也是由金属熔铸而成,十分的厚实坚固。岗哨的位置设在围墙顶上,位置很高,能够很好地监视四周的情况,及时发现异常。因为天寒,加上安全考虑,修成了四四方方的小屋,门开在侧面,除了门那边,其他三方都开了窗口,坐在里面随时可以通过窗口观察墙外的动静。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这么一个小岗亭,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会有人轮流值班。所以南劭他们一出现,便被发现了。
“哟,戒嗔小和尚,还活着呢。”乔勇得到消息,大笑着迎出来,看到安然无恙的三人,显得很高兴。
“阿弥陀佛,乔施主,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老当益壮,真是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戒嗔笑眯眯地合什赞道。
“滚!你他娘的才老!”乔勇笑骂,一脚踹了过去。
戒嗔果断闪开。乔勇指了指他,这才转头去看裴远和肉塔陈,发现他们俩也都好好的,不由使劲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连声说好,回来就好。见到曾经并肩作战的朋友们,肉塔陈和裴远也十分高兴,只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加上他们的经历着实精彩无比,以肉塔陈的臭屁性格,哪里能不大肆宣扬一番。等他说完,开始介绍两边新加入的人时,已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赵冬一直在人群里寻找着自己哥哥的身影,却始终没看到,心里又急又担忧,好不容易挨到介绍自己,不等别人开口,已经抢先说:“我叫赵冬,是赵春的妹妹。怎么没看见我哥哥?”
没想到南劭他们还带回这么一个特殊的来客,乔勇等人不由有些意外,同时还为赵春感到高兴,看出她的心思,忙笑道:“妹子你别担心,春子没事,他在上面轮值,不能随便离开。等我叫个人上去替换他下来。”
说着,他转身叫了刘夏过来,还没开口,刘夏已经摆摆手,说:“我知道,我这就去。”刘夏一直在旁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当然知道乔勇叫他干什么。他跟赵春同是那个雨夜出来的人,关系很铁,些许小事当然没二话。
看他快步离开,赵冬很想跟上去,但又担心犯了忌讳,毕竟哨所这种地方可不是能够随意乱闯的。因此她只能按下心里的急切,耐住性子等待。
“行了,都别站在这里,进屋去进屋去。”乔勇这时才得空招呼众人到后面的防空洞去。
初来乍到的几人,除了赵冬一心想见哥哥外,陈栋魏时还有徐婧在进入大门时已经将这处新建起的庇难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高耸的围墙里是一块数千平方米的宽阔空地,原有的建筑物一率被推平,放眼看去,一望无余,只在侧面墙边停放着一溜排车子,大卡小卡,大客越野,看上去应该是新弄来的,还没经过改装。停车处的上面搭着棚子,以避风雪。从大门口延伸进来的车道在场地正中分岔,一条通向停车的地方,一条则直直伸向前面的山丘。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位于半山腰处被山石遮挡着半隐半现的巨大防空洞入口。
一行人还没走上去,背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声难掩激动的沙哑呼喊:“妹!”似乎怕被喊的人不知道是在喊她,紧接着又喊了声:“小冬!”
一直心神不宁的赵冬听到喊声,身体不由一颤,急忙转身,一眼看到赵春比过去多了几分沧桑的熟悉脸庞,先是开心地笑起来,但很快就注意到他空荡荡的左手袖管,笑容不由凝住,而后有些踉跄地跑了过去,一头扎进兄长的怀里,伸手抓住他的左手袖子,哇地声哭了起来。哭声撕心裂肺,让旁边看着的人都不由心酸难禁,但又忍不住地羡慕,至少他们俩兄妹还能相见。
赵春红着眼睛,费了好大的劲才安抚住自家妹子,兄妹俩也顾不上别人了,直接躲到了一边去说话。
“这小子……”乔勇摇头笑,笑容有些落寞,直到石朋三的手搭上他的肩,他才回过神,继续招呼其他人上山。
防空洞入口处是两扇大绿漆铁门,铁门上三分之一是镂空的铁栏杆,就算关上,也是透气的。当然,在下面的围墙建好之后,这两扇铁门就没再关过。偌大的防空洞在出口处留下了一块百来平方米的空地,接着便是一道土墙挡住了三分之二的通道,剩下的三分之一有四五米宽,用以通行。土墙后面是另一道土墙,两道土墙间也有四五十平方米的地方,摆放着煤炉,还砌了烧柴的大灶,烟筒直接穿过土墙通向外面。除此外,这块半开放的空间里还摆放着锅碗瓢盆以及柴火煤炭等物,几袋粮食放在角落,显然是做为厨房用的。
再往里走,则是土墙隔开的两条大通间,整齐地摆放着架子床,外面的是男人们睡的,里面则是女人的地方。
“眼下没空,人也不多,所以先就这样住了。”乔勇解释,他的注意力停留在徐婧身上的时间最多,只因为觉得这女人身上有着跟他和石朋三相似的气息。但他也没问,到了现在,过去是什么职业已经不重要了。
知道他们人只有三十来个,而且这庇难所也是刚建的样子,陈栋和魏时并没有觉得失望。他们已经受够了人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越是简单的环境越合他们心意。人类都快要完了,好好过几天日子不行吗?
乔勇目光如炬,带众人参观的时候,已经将各人的反应收入了眼底,初步印象算是过了关,所以当即便招呼着人开车去外面弄床和被褥,又生火煮饭,准备为一行人接风。等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南劭和张易才找到时间跟他说起此行中所发生的一些十分重要的事,并提起过两天他们还会再次离开溶河去找张睿阳和李慕然。
乔勇听罢沉吟良久,又拿着葛阿伊的照片和那块黑色金属片看了半晌,最后断然说:“异能者脑内有晶核这事最好还是跟大家说一声,谁能保证除了羯人外,就没其他人知道了。这事是掩不住的。咱们不去害人,但不能不防着别人动歪心思。”
对此,南劭和张易其实已经商量过了,跟他想法一致,不然他们不会说出来。因此没有异议。
至于葛阿伊的事,乔勇则表示,他会跟其他人打招呼,只要在县城里遇到小孩,都给带回来好好养着。至于专门去找,却是不现实,毕竟县城不小,而且还不知道那娃娃是不是还活着。
“这样就可以了。”张易点头。他们也是看在葛阿伊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才想着如果能帮就帮上一把,但这件事并不是必须做的,毕竟羯人给他们的印象实在不太好,哪怕葛元秀曾经为他们解答了一些疑惑,提供了一些消息,这些并不足以让他们为她做事。
“这一回你们打算去哪里?”事情说完,乔勇问。
张易和南劭对望一眼,最后是张易回答:“我们想去慕然的家乡云洲……如果那里找不到人,就往北走,直到把全国的幸存者基地都找遍。”说到后面一句时,他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因为他太明白时间拖得越久越意味着什么。
“带几个人一起去吧。”乔勇沉默片刻,说。“叫上石三,他这人能力还是不错的。”如果不是庇难所离不开人,他倒是愿意一起去。事实上,对于他和石朋三这类人来说,更愿意在外面飘泊,而不是为这么多人的生存承担责任。
“不用,我们俩就够了。”张易摇头拒绝。毕竟庇难所才刚开始建,人手本来就吃紧,再带走几个能力强的,要真发生个什么事,只怕应付不过来。而能力较差的,带出去又是拖累,而且说不定还会害了别人。张易是着急找到儿子,但是却也做不出让别人为他的私事以身犯险这种事。
乔勇抬手揉着额头,许久都没说话。直到两天后,张易和南劭准备离开时,看到站在面前的几个人,不由有些惊讶。
“我想看看华国成什么样了。”徐婧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是为了他们才走,只不过是顺路搭伴罢了。
“易哥,找小乖乖怎么能少得了我老陈。”肉塔陈则是嘻嘻笑着说。
乔勇拍着再次把头剃得溜光,露出上面难看戒疤的戒嗔以及小裴远的肩膀,对张易两人说:“带他们出去练练吧,见识一下世面。至于石三……”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双手抱胸靠在防空洞脱漆大门上的石朋三,说:“你们带回来的那个陈栋正好是金系异能,所以不用担心家里没人可用。”末了,他将戒嗔和裴远往前一推,说:“走吧,早点回来,庇难所还需要你们出力。”
话说到这份上,张易和南劭再拒绝就矫情了,因此只好答应。除了带点衣服和吃食外,他们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跟其他人告过别,便拎着四桶汽油上了路。车在毒皮石木林外面,只能步行过去。虽然也有其他通道出城,但毕竟没走过,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东西拦路。
张易等人急着赶路,他们并不知道,就在通过一条丧尸比其他地方要多的街道时,旁边的一栋居民楼里正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躲在窗帘后看着他们。
“他们好像要出去。竟然还有一个和尚,真搞笑。”葛阿伊眨了眨眼,好奇地说。
南唯没有回答,但目光却始终盯着南劭,看到他就算在杀丧尸时也不忘护着张易,按在窗台上的手不由握紧。
“你老盯着那人看干什么?”葛阿伊踮着脚,顺着他的目光找到正在砍杀丧尸的南劭,问。上次南唯被激得主动跑出去杀丧尸,虽然只杀了两个,而且杀的过程惨不忍睹,但仍得到了他的接纳。
“那个是我哥。”南唯开口。
“啊?”葛阿伊有些意外,“那你怎么不去找他?他是不是出来找你的啊?”
“他才不会来找我。他现在眼里只有那个男人,为了那个男人他还打了我,他怎么会出来找我!”南唯语带愤恨地说。
“他是你哥哥,他为什么会为了那个男人打你?”葛阿伊不解。他以前被寄养的那家人也会时不时打骂他,但他并不伤心,因为他们不是他的亲人。在他的心中,亲人间应该是很好很好的,就像阿公和简简那样。
“他喜欢那个男人。”南唯咬牙道。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南劭,但是当得知南劭喜欢上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他又会觉得特别不舒服,就好像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偷走了一样。
“咦?”葛阿伊没听懂。
“那天我只是不小心推了那个男人一下,他就打了我一耳光。”南唯似乎想从小孩身上得到支持和认同,所以又补了一句。
可惜的是葛阿伊并没有跟他同仇敌忾,而是奇怪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推那个男人?”
南唯窒了下,才悻悻地说:“那时候有东西爆炸,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躲,那个男人拉了我一把。”说完,又嘴硬地说:“谁稀罕他拉!”好在他虽然心中气怒难平,但并没有说谎话。
葛阿伊这会儿听明白了,不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不识好歹的东西!一巴掌算什么,要是老子的话,老子直接把你龟儿子踹到外面去!”
他说话总是老气横秋的样子,南唯已经习惯了,却仍觉得有些不甘,“但是他以前只喜欢我,只对我好啊。现在有了那个男人,就嫌我碍眼了!”
葛阿伊的眉毛像毛毛虫一样动了动,大抵是没弄清他话里的复杂关系,只能按自己的理解来分析,“你是他弟弟,那个人是他朋友,他对他的朋友好是很正常的啊。笨蛋!”说到后面他可能有些不耐烦了,所以加重语气骂了句。
“什么朋友,那是他的情人。”南唯嗤了声,对小孩的无知表示轻蔑。“就像男人喜欢女人那样。”
葛阿伊小脸红了红,但因为太黑,所以看不出来,他更加糊涂了,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虽然满脑子的疑问,他却并没再问出来,因为不想再被嗤上一声。然后他就听到南唯低喃,“他以前是只喜欢我的,那么的喜欢,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怎么骂都骂不走……”
葛阿伊心想什么乱七八糟,觉得挺没意思的,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那现在为什么不喜欢了?”
因为他喜欢上那个叫张易的男人了。闻问,南唯很想理直气壮地这么回答,但是自尊心却让他说了实话:“也许是……那天他去帮我找苹果……被丧尸咬了……我……我就跟着其他人走了……”末了,他似乎想解释什么,又急切地说了一句:“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哪里知道他真的去找了。”
他虽然说得吞吞吐吐,葛阿伊仍然听了个分明,眼睛不由越瞪越大,等他说完,问:“你哥哥被丧尸咬伤后,你扔下他走了?”
南唯嗯了声,低下了头,显然对于此他心里是有愧的。
葛阿伊看了眼街上已经远去的几个人背影,握了握拳头,呸地一声啐了口唾沫到南唯脚前,如果不是个子不够高,说不定就直接啐脸上了,“马个屁的,你这王八蛋还好意思怪人家不喜欢你,你还要脸吗?凭啥啊?凭啥啊?你妈的是丧了良心吧,妈的,老子真是瞎了眼了……”小孩一边骂一边在房间里气得团团转,“就你做的那些混帐事,直接弄死你这龟儿子都是便宜的,还喜欢你,喜欢个鬼哟!他妈的,做你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说到最后,他大概不解气,一脚蹬上茶几,一手插腰,另一只手指着南唯,噼里啪啦就开始了一通狠骂。
南唯看着在自己眼前跳脚的小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反正被一个小他十几岁的娃娃用各种难听的话骂,他不仅不觉得生气,原本憋闷的心脏似乎还舒服了很多,而且脑子里的一团雾气好像也被骂得散了开来,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是啊,凭什么呢?谁有那个义务一直无条件地迁就他,对他好,让他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尤其是在他做了那样的事之后。直到此时,南唯终于明白,原来他一直在希望能有个人这样痛痛快快地骂他一顿,把他骂醒。让他知道,有的东西在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真正失去后是再也找不回来的。
他想,他现在最应该学的也许就是珍惜,而不是望着已经失去的东西求而不得,让自己变得性格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