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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落地窗没有关,夜风吹拂着飘逸的纱帘,也吹乱了陈池的心。他低下头打量着她沉睡的脸,眉头依旧紧蹙着,似乎她还是不开心,彷徨着。
桑榆因为吃了药的缘故,整个人都有些疲倦,胃里翻腾着。模模糊糊中,她好像又回到了大院,一身洁白的公主裙,夏日的热风下,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子站在桑葚树下,背对着她。她笑着跑过去,拍拍他的肩,男孩子转过脸来,带笑的看着她,一晃,竟变成了陈池的脸。
她惊得一身汗,身子一抽搐,嘴里呓语道,“向东,向东——”
陈池一听,脚步一滞,双手僵硬的抱着她。水晶灯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唯有暗暗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陈池在书房一直坐到深夜,书桌上放着一瓶洋酒,已经见底了。
站在窗前,夜晚的冷风吹从窗外吹过来,仰头看着夜空中那颗北极星,在桑榆心中引领她的那个北极星是谁?他暗暗的许诺过,给她时间,他可以等,等她自己从壳里出来,到底要多久。
凌晨的时候,他回到卧室,看到床上那小小的一团,像婴儿一般的蜷缩着,完全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被子已经有一半落在地板上,他轻声走过去,把被子捞起来,轻轻的躺在一侧,一手伸过去拥着她,他的大手放下她的心口,听着沉稳的心跳,他恼怒的说道,“小东西,到底有没有心?”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他渐渐的放松了紧绷的眉角。
清晨,桑榆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卷着大半个被子,陈池只盖着一角,心里顿时一阵内疚。
陈池还在睡熟,听到旁边悉悉率率的穿衣声,他睁开眼,双眼下隐隐泛着疲惫,坐起身子,穿着子弹内裤,就下了床。
纵使和他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她还是不好意思大胆的看着他的身体,余光扫过他古铜色的身子,隐隐的腹肌,身材比苏浅浅给她看过那些美男的身材好太多了。
桑榆洗漱出来的时候,换上牛仔裤,白色衬衫,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小西装。陈池刚刚从浴室出来,敞着的白色浴衣,胸前的水珠不断的下滑,桑榆脑子里蓦然想到两个字“诱惑”。他的眼神掠过她,淡淡地说道,“等会我送你。”
桑榆看看手表,点点头。
下楼的时候,桑榆正要去拿包,刚刚走到沙发前,就看到那个药突兀的放在玻璃茶几上。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伫立在茶几前。
陈池正好下来,看到她手里拿着药,眸色暗了几分,“走吧。”
桑榆转过身来,张嘴想说什么,就听到陈池说,“以后不要再吃这些药,我会做措施的,那种药对身体不好。”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夹着淡淡的鼻音,有些沙哑,难道是昨晚没盖被子感冒了。
她眼角有些发酸,直直的看着陈池,张了张嘴巴可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两人一路均沉默着,陈池把她送到学校,下车时,桑榆看着陈池的侧脸,犹豫地说道,“我今晚要看晚自习,就住宿舍了。”
陈池看着远方,点点头。
这一天,桑榆就在混沌中度过了。课间的时候,秦子墨来交作业。
看到桑榆正在批改作业,他站在一边打量了一分钟,轻轻的咳了一声。
桑榆疑惑道,“还有什么事吗?”
“桑老师,那天运动会抱你的人是男朋友吗?”他侧身靠过来,“我妈妈说他是市里的什么领导。”
桑榆不置可否。
秦子墨傲傲的说道,“不过我对我小舅舅很有信心。”
桑榆错愕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下节课是什么?”
“美术。”秦子墨淡定的提醒她,“我什么时候该叫你舅妈?我小舅舅人很好,有钱,又帅,偶尔很温柔——”
“快要上课了——”
“恩,还有两分钟。”
“秦子墨同学上课去吧。”
秦子墨“嘿嘿”地笑了两声,一双狡黠的眼睛闪闪发亮。秦子墨走后,她舒了一口气,现在孩子真的太成熟了。
“桑榆,秦子墨真被你收服了。”赵冉青把一张A4报名表递给她。桑榆接过来一看,新老师演讲大赛报名单。
“可以不报名吗?”她问道。
“你傻了啊,这是市大赛,不仅可以为学校争荣誉,其实,也是上面想提拔新老师。桑榆,你不是还没有编制吗?这次机会对你很好。”赵冉青说的的确是真的。可她知道这次合作方是市电视台的,难免会碰上不想见得人。
她叹口气,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的写上自己的名字。
“对了,桑榆你不回宿舍住了?”赵冉青促狭着双眼说道。
桑榆睨了她一眼,没说话,或许有一天她还是要回去的。
“切,你那位什么来头,听李老师说早上送你来上班的是一辆大奔。”
桑榆吱唔道,“这表交给谁?”
赵冉青也知道问不出所以然来,“于主任。”
桑榆点点头,拿着轻薄的纸,向楼上走去。
于主任看到桑榆进来,摘下眼镜,放下手中的笔。
“于主任,我来送报名表。”
于主任点点头,转身倒了一杯水,“国庆回来一直忙,也就没时间找你谈谈。小桑,上次的事?”于主任淡淡的一笑。
“于主任,不好意思。”
于主任“呵呵”一笑,摆手道,“这种事随缘,哪有对错。”顿了顿,“子萧,那孩子看得出他——我几次看到他出没在你的上课的教室门口,就才猜到了。”
闻言,她的脸色微变,桑榆被于主任的话怔在一旁,心里不是没有波动,她微微蹙着眉头,没有接话,勉强地弯弯嘴角。
于主任也转开这个话题,“这次的演讲比赛校方很看好你。”说着拍拍她的肩。
桑榆走出办公室,看着远方天空黑云密布,不断向学校的方向飘来,她的心越发的沉了。
放学的时候,果真是大雨倾盆而来,她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走在人群中,看着大雨中一把把飘飘浮浮的伞,其实生活也就这样,找个人相伴,下雨的时候,有个人替你遮风撑伞,足以。
前方一个穿着粉色胶鞋的小姑娘,和父亲手拉手的走着,路过一个水坑,突然一跺脚,水花顿时四溅,伴着她爽朗的童声。她浮起一个笑容,心底蓦地温暖了。
“你以前也是这么调皮。”
桑榆放佛触电一般,转头看过来,眼角眉梢笑容的还没有隐去,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愣。
叶向东同样举着一把黑色的伞,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雨滴落在他的肩上,衣衫渐渐打湿。两个人透过凝结起来的雾气,望着对方,朦朦胧胧的。
“我刚好在附近开会,出来走走,没想到会遇到你。”叶向东有些急躁的解释道。
桑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吃过了吗?”
“你吃过了吗?”
两个人竟然同时问起了这句,随即看看对方,释然的一笑,带着无奈。
“阿愚,能不能陪我吃个晚饭?”叶向东迟疑的说道。
桑榆看着伞地边缘不断下落的雨滴,若有所思,点点头。
两人来到那家米线店,点了一碗牛肉米线和一碗鸭血粉丝。因为下雨,门口放着几张铺平的纸盒,人走来时,地上留下一个有一个水迹。
桑榆只放了一些醋,叶向东把一碟辣酱推到她的面前,桑榆握着筷子的手一紧,抬起头,因为碗里的热气,眼睛一片朦胧,她笑了笑,“我现在不能吃辣了。”
“为什么?”他记得她已经很爱吃辣的。上一次,他和她也是一起吃的。
桑榆指指自己的胃,一脸的淡然,“胃炎。”她说的轻松。
叶向东看着她吃的很享受,一脸的满足,惊奇道,“阿愚,你以前不是不吃这些东西吗?”鸭肝、鸭血,这些内脏桑榆向来碰都不碰一下。
桑榆手一顿,夹着的米线慢慢的下滑到碗里,看着碗里的食物,她夹了一块鸭肝,嚼了几下咽下去,丝毫没有厌恶。生活百味,在尝尽了人间苦楚后,这些表面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人总是会变的。”桑榆淡淡的回了一句。在温饱成为生活问题时,挑食,那只会是她沉重的负担。
叶向东一愣,微微的撇开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她的手指,那指甲上的每一个白点就像针一根又一根的扎向他的心。
“阿愚——”
“快点吃吧,不然米线涨干了就不好吃了。”
他其实想听一听她这几年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当初不是说去美国了吗?为什么最终一个人留在Z市?为什么不回来找他?
华灯初上,霓虹璀璨。这样的夜晚醉人的宁静,傍晚那场磅礴的大雨现在已经变成淅淅沥沥的和风细雨了,气温一下子降了许多,桑榆紧了紧外套,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啊!
两个人并排穿梭在马路上,谁也没有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我——晚上还要看自习,就先回去了。”说完,她就转身,刚刚迈开脚,突然旁边一辆轿车急速的拐弯,车子驶过的瞬间,桑榆踉跄地被叶向东一把拉回,她靠在着他的胸口,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压抑自己。
“没事吧?”
“还好。”她深深的吸气,她扬起嘴角。
叶向东被她笑容一蛰,四年后桑榆似乎总是这般对他笑,淡然,决绝。
他不是碰巧遇到她,他是一只徘徊在校门口。
“陈池——”叶向东无奈地抿敏唇,说着他的名字,声音微微发涩。
桑榆看着街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附近的居民楼万家灯火慢慢的点亮,她悄然退了一步,模糊的说道,“他能给我我想要的。”
叶向东脚步不自觉地虚晃一下,苦涩的道,“那颗桑葚树一直都在。”当初见证约定的产物还在,的的确确是物是人非。
桑榆想到曾几何时她看的一部片子,女主的愿望就是下辈子当一棵树,因为树一旦在一个地方,以后就在一个地方,永远不会和家人分开。
她也想,落叶生根,六岁,十八岁,二十二岁,家破人亡,辗转漂泊。那棵树,见证了她生命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阿愚,难道你真的就放手了?”
她抬起眼,平静的开口,“向东,不是我放手,是现实逼着我们不得不放手——我爸爸——”
远方的钟声悠扬的响彻长空,桑榆咬着牙,说道,“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