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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鸦的手脚都不能动,千寻几乎是一口一口地给他喂了药和粥,一连忙了小半个时辰。
出了小楼,就见李随豫阴着张脸等在院中,比起下午遇到的叶笙歌,有过之而无不及。千寻立刻想到了药的事,连忙陪笑,小跑着到他面前,乖乖地端起药碗,仰脖子就要灌。李随豫却捉住了她的手腕,道:“先吃饭,这药不能空肚子喝。”说着,他夺了药碗,指了指桌的上的食盒。
大骨汤的味道一闻就知道,自从李随豫上天门山后,千寻几乎每天都要喝上一锅。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竟能让天门派的厨房天天都煮。再好的珍馐,吃多了也会腻味,何况天门派厨房师傅的手艺只能算三流。如今,千寻只要闻到这味道,胃里就会翻江倒海。可惜今天她不敢造次,该吃该喝的,一样没落下。
有弟子过来收走了食盒和汤碗,李随豫却一直坐着没走。寒鸦的病情稳定下来,千寻估摸着无事,打算回疏影阁去,顺道去松风阁看一看沈南风。白谡假扮成蒙古大夫时,已经给他用了些药,咳症减轻不少,但因为要装腔作势地扮个庸医,药效都得减半。就连得了羊角风的弟子们,都要喝些掺了银叶苜蓿和天竺白菊的苦水,抽上个半天风,才恢复人样。
这两味药材倒是好东西,一般的大夫都喜欢拿来用一用,既能唬一唬伤患,又能抬高两倍的价钱,简直无往而不利。可惜一旦混用在一起,不仅削弱了药效,还会造成轻微腹泻。千寻就曾见过不止一个大夫,混用了药材,还同病人说,这腹泻就是排毒,病愈的征兆。结果,当晚白谡就在那些大夫的饭菜里下了这两味药。这次轮到他当庸医,居然学得像模像样。就是不知他同沈南风到底有什么过节,一边给他救命的黑玉令,一边暗搓搓地下巴豆。
才出刑律堂,萧宁渊就找了过来,说是风自在此刻有空,可以见一见千寻。李随豫一路跟了去,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在门外干等。
走过飞廊,远处传来人声,千寻转头去看,只见千石阶方向站着几个人,一女子同几名天门弟子拉拉扯扯,言语间似有些口角。因隔得远,声音在山间散开,听不真切,隐约可见那女子钗环散落,行止乖张。
萧宁渊也看到了,此时却无暇去过问,只是带着千寻和李随豫往临风殿去。等她进了临风殿的会客厅,萧宁渊又请了李随豫去隔间用茶。
会客厅不大,风自在已经坐在了里面,见千寻进来,他竟站起身,矍铄的双眼落在她面上,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中气,说道:“苏姑娘,老朽想要问一句,你为何要说风满楼那孽障是冤死的?”
……
却说千石阶前拉拉扯扯的女子一直吵闹不停,守卫弟子一时乱了方寸,派人去请戚松白来。戚松白是个火爆脾气,却独独怕女人。早年娶过一房妻室,不料是个河东狮,整日吵闹吃醋,戚松白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那女人过世了,也未留下子嗣,戚松白倒也看得开,先是伤心了几年,接着又觉出了单身汉的自在,索性续弦也免了,留在了天门山上做长老,但怕女人的毛病却是一辈子也没改掉。
这会儿他被弟子叫了出来,见到这发髻散乱的妇人,眼皮狠狠一跳,站得远远的,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妇人方才还在同弟子撕挠,见了戚松白,摄于威势,稍稍收敛了一些,一边抬袖子抹了抹哭花了的脸,一边有模有样地朝他行了个礼,说道:“妾是桐山派庄氏二侠庄建远的家人,几日前就在邻镇白杨县省亲,昨日忽闻噩耗,说老爷在天门山上遭了不测。妾是万般不信,这好好的祭剑大会,怎么就有不测了呢?虽说刀剑无眼,但妾也知道,斗剑会不过是武林同道间的切磋,点到即止。这位大侠,妾见您是个有身份的,斗胆问一声,妾家的老爷是不是真死了?”
她虽样子狼狈,方才厮打时更是泼劲十足,没想到见了戚松白,说起话来倒是清清楚楚。戚松白微微松了口气,见这妇人还是个能讲理的,不由蹙眉低声问他身边的弟子:“她既然要问庄二侠的事,你们跟她说了不就完了,怎么闹得这么凶?”
那弟子耷拉了两条眉,苦笑道:“这妇人是硬闯进来的,也不知松客门的人怎么搞的,守卫弟子见到她时,已经上了千石阶了。”
戚松白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也不看那妇人,只是沉声说道:“既然是庄二侠的家人,理应知道……”他还没说完,他身边那弟子已轻声道:“师父,她说是庄二侠的家人,哪能信呀。”
戚松白一想,心知有理,于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理应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庄二侠若出了什么事,也该由他的师门出面。妇人,你还是速速下山去吧。”
那妇人听了,立刻眼一瞪,像极了戚松白从前的夫人,看得他眼皮又是一跳。那妇人面上厉色尽现,指着戚松白道:“你个老儿,亏老娘以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原来也是个蠢货。我家老爷在你们天门山出了事,我这个做妻的便不能过问了么?这是什么狗屁规矩!我可告诉你,那姓肖的见了我,还都是客客气气的,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今天老娘就赖在这儿不走了,你要么带我去见我们家老爷,要么去把那姓肖的叫出来。今天你横竖都要给我个交待,老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下戚松白是气得涨红了脸,奈何平时就不善言辞,见了女人更怂,空有一腔火爆脾气,对付得了江湖事务,却碰不得这家务事。他气得老脸一抖,转头向着弟子吼道:“去!去把桐山派肖掌门请来!快去!”
……
临风殿会客厅里,风自在低头沉默良久。
只听千寻又道:“当年风满楼杀了伏虎堂满门,救回幼子,赶去天门山参加武林大会,却在大会上被人反咬一口,指认他滥杀无辜,堕入诡道,因此不仅没有为楚衔川证明清白,反而激起群愤,剿杀所有在场的诡道之人。风满楼与楚衔川从云梦崖逃入山中,天门派众人入山搜寻,直到两天后,前辈在鬼谷栈道发现风满楼。交手时引发雪崩,前辈将其击落,致使其深埋雪中,却一直没有找到尸首。前辈,我说的这些,都对么?”
风自在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那晚辈有一事不明,要向前辈请教。”
风自在抬起头,眼中带着迷离,嗓音暗沉,问道:“何事?”
“既然没有找到风满楼的尸体,那承影剑又是哪来的?前辈方才说了,他一直带着承影剑,没有离身,跌落雪中时,也还握着剑。为何剑找回来了,人却没找到?”千寻看着风满楼,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座椅的扶手。
风自在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墙上的烛台,似陷入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中。“那时候天门派的弟子死伤太多,尸体都来不及收。我师父洛沉之也是重伤难治,将我急急召回。”他停顿许久,喉结微微一滚。“我也是万万没想到,那样的情形下,师父还会将掌门之位传给我。后来我去过山下一次,却被师弟们架了回来,他们劝我,雪太松,下去太危险,让我等开春雪融了再去。当时门派里情境太过凄凉,一些黑道的小门小派落井下石,屡次三番到山上来挑衅。多亏师祖天门道人赶回,才保住众人的平安。”
“等到开春,已是两个月后的事。我带着师弟和弟子去栈道下搜寻,一连找了两个月,什么都没有。直到后来,我们寻至水道,无意间发现了承影剑。师弟们劝我,说他的尸体应该是被水冲走了,我才放弃了。”
千寻沉思片刻,问道:“是哪里的水道?当时的情形如何?”
风自在抬手抹了抹脸,道:“记不清了。那时我情况也不太好,开春水凉,泡得久了就发了寒热。只记得是俞师弟一直带人在溪水里摸,有一天回来,就把承影剑带回来了。”
“那楚衔川呢?你们没有见到楚衔川么?”
风自在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在鬼谷栈道只见到了满楼。俞师弟带了另一队弟子从后面包抄,但我们到晚了,他们和俞师弟交了手,那些弟子无一幸免,连俞师弟也是带了重伤逃出来。所以我那时是真的生气了……我……”风自在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
千寻点了点头,说道:“前辈,晚辈想问的都已经说完了。现在还有些话,希望前辈耐心一听,只是出了这个门,晚辈便不记得今晚说过什么话了。”
千寻从临风殿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山间的空气凝滞,带着浓重的水气,天空阴沉,像是随时会下雨。李随豫从殿中出来,似乎与萧宁渊相谈甚欢,比千寻出来得还要晚些。
萧宁渊遵照约定,亲自带了六名弟子护送千寻回疏影阁。明明夜里不似前几日那般凉,千寻还是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惹得李随豫频频看来,神色间竟似有些威胁,直接脱了外袍兜在她头上。
萧宁渊面色有些尴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声不吭地走在后面。
不远处的天空突然亮起一朵烟花,众人立刻抬眼去看,千寻懒散地打着哈欠,只觉得这烟花似在哪里见过。
忽然,空气中杀气陡现,轻微的剑鸣自头顶传来。千寻立刻抬头,李随豫却比她更快,伸手将她揽过,避开了当头刺下的一剑,足下一点,带着千寻向后退开。萧宁渊也冲了上来,拔剑向那人刺去,但那人剑招一变,又追着千寻而去。
那人全身穿着夜行衣,面上蒙了黑布,唯独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千寻眼神微闪,一手搭上了李随豫的手臂。
那人的剑势不弱,剑与身体十分契合,一剑刺出,转瞬间就到了眼前。李随豫退得更快,背后像是生了眼睛,每一招都能带着千寻堪堪避过,又能迅速向后退出三丈。萧宁渊则带着弟子在后面追击。
这一追一逃,转眼就进了客居别院的范围。李随豫忽身形一顿,松手将千寻拉至身后,向着那人迎了上去,当头劈出一掌。那人立刻避开,后面的萧宁渊已经追至,和李随豫一同夹击那人。
那人剑法不弱,却没有同两人久战的意思,见势头不对,立刻飞身出了战圈,向暗中退去。萧宁渊自然紧追不舍,两人又交手几次,那人却始终能避开半丈。
等那人逃出一段距离,李随豫忽然住了手,转身向千寻走来。他面色沉静,带着往日的温和,问道:“无事吧?”
萧宁渊带来的六名弟子,有两名留在了千寻的身旁,另四名跟着萧宁渊追击那人去了。千寻看着人影跑远,忽转头向李随豫道:“走,看热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