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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的目光便慢慢地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已死凶手的脸上, 他像是睡着一般,很安静, 看起来死之前没有经受痛苦。
但总觉得这人怪怪的, 她盯着他脸看半天,还是又被他鼻子上的黑痣给吸引, “呀!”她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 便忍不住小脚移动向他靠近过去。
皇帝十分惊讶,想要过去牵住她手, 已是来不及,只见她伸出小手, 捏住死人的脸皮,她轻轻搓了搓,然后紧接着让其余人目瞪口呆的是,阿阮竟从这个人的耳朵下头,撕起一张面皮。
当面皮彻底被揭开时,众人都彻底惊呆了, 连仵作也停住手里动作。
阿阮惊叫一声, “我的天!是他!”
皇帝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迅速赶至她身后,伸臂将她一把捞入怀中,连忙向后拖走,阿阮小手里一张具有弹性的面皮便掉在了地上。
杨炎凉大声,“他戴了□□!”
皇帝神色凝重,搂紧阿阮身体,感到她在怀中发抖得厉害,“九哥哥……”她小手拽紧他衣袖,喘息声越来越重,“是他!是他!”
李弘竣拉转阿阮身体,握紧她双肩,“怎么,你认识他?”
阿阮苍白着脸点点头,张张嘴正要跟他吐露什么,却忽然又停下,李弘竣不解,“你怎么了?”看着她两眼呆滞,他还以为她被吓坏了。
“阿阮,你怎么了?”他轻轻摇了一下她的身体。
阿阮脑海里已然渐渐追溯到那一日在岐王宅里的情景,穿着一身男装的她悠然行走在岐王宅中,之后她便在那扇窗户底下看到一名男子,那名男子正在他脸上很仔细地修理着鬓边的碎发,把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
没想到,他居然是蒋函的哥哥!
那一日,在蒲雨园外的宫殿墙下她也遇到了他,没想到他的真实目的不是为表演,却是要去刺杀皇帝哥哥!
这让她感到一阵心惊,更令她感到不解的是,凶手为何会在岐王宅中出现?他与岐王又有什么关系?
这让她大为吃惊,脸上血色迅速褪去,眼睛张得大大的。
“阿阮你怎么了?”皇帝着急坏了,掐她手臂也不是,摇她肩膀也不行,她像是三魂七魄都被勾走一般,久久回不过神。
“阿阮!”众人见皇帝很焦急呼唤表妹,适才还说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查出真相,不过一会儿功夫,便现原形了,皇帝的注意力已然全部都转移到表妹身上了。
看来他真正最关心的——还是他的这个表妹!
这一夜,阿阮睡得并不安稳,九哥哥仍是怀抱着她,黑暗中她却一直睁着眼睛,想着白天那桩案子,直到三更天,确定身后的他彻底入睡,她才轻轻从他怀中爬起来,拉好肩头脱落的衣衫。
十六哥哥和那个刺客究竟是什么关系?刺客那一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十六哥哥的府邸?难道……原来是岐王、是岐王要伤害九哥哥么?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回头看一眼李弘竣,便手脚并用地从龙榻上爬下去,弯腰穿好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出寝殿,她衣衫似魅,穿过宽阔的奉国殿,跨过高高的门槛。
这时看到喜和子正靠在朱红色的窗前打盹儿,“喜和子……”她上前轻唤一声。
守夜的人睡得并不安稳,以致于她轻轻一声便唤醒了他,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先是吓一跳,在看清是阿阮后,才伸手抹去嘴角口水。
“表小姐,这大半夜,你不在里头睡觉?起来干嘛?”他眨眨眼,努力分辨清楚她的模样。
阿阮警惕地左右看一眼,看到其他太监和宫女也都在打盹儿,才拉紧他手,“喜和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让你帮我!”
喜和子好奇,随之脸上又绽开一抹坏笑,虽然看起来仍是有点困倦,也不妨碍他跟她说笑,“里头睡着的那个位高权重,又那么疼你,有事儿去找他,还不是一声令下的事儿?用得着这么费劲儿地来求我吗?我人微言轻,办得也很慢!”
他这番推脱之词说得也倒不得罪人,可阿阮却是不理会这些,“如果九哥哥能帮我办了,我也就不会找你了……”
“是吗?那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喜和子好奇地笑起来,看着像是准备洗耳恭听。
阿阮拉紧他衣袖,十分要紧道:“你能不能在今早到岐王府上,帮我捎个口信,叫他白天来宫里见我,我出不去,所以只能叫他进宫,但是这件事千万不要让我九哥哥知道。”
喜和子瞪大眼,“不让皇上知道?”他重复。
“是呀!不要让皇上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看到他有些犹豫,阿阮紧紧拽了拽他的衣袖。
“这不是明摆着叫我背叛主子吗?我可不敢干这事儿!一则是心里会过意不去,毕竟皇上一直待我不赖,二则是如若给皇上发现我对他不尽忠,那不是断我后路嘛。”他果然脸色为难地拒绝。
阿阮便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摇摇他手臂,“喜和子,你就帮我这个忙吧。你也知道我有多在乎九哥哥,我叫你做这事,可不是要你背叛他,我也是为保护他。”
喜和子眨眼,“皇上还需要你保护?”他口吻有点戏谑味道。
阿阮撇撇嘴,“正因他是皇上,才需要更多人保护!凭心说,你觉得我会害我九哥哥吗?”
喜和子脑袋一歪,假装着琢磨一番,“好像还真不会呢!”又笑起来。
他真是太喜欢逗这个姑娘了。
阿阮倏然一笑,“那你决定好没?要不要帮我?其实我也只是想向岐王询问一些事,又不为别个。”
喜和子琢磨着,叹口气,“好吧,我答应帮你,可你也不要告诉别人哦。”
“嗯。”她点头,微笑。
她便在这殿中焦急地等待,为不引起九哥哥的怀疑,她又安安分分睡好在他身边,拉起他手臂搭到自己身上,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她忍不住扭头看他熟睡的面容,真是安祥极了。
想必九哥哥已经许久没有睡这样的安稳觉了,过去便听定国公府的家下人说,他自从登基后常常连夜不休地批阅公文,想来就很辛苦。
不知不觉的,她竟有些感动了自己,九哥哥为救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那她也一定要保护好九哥哥,不叫他再受到任何伤害。
她幽幽叹口气,显得心事重重,便这样翻来覆去的,一直捱到天明。
感到身旁的他起了动静,她忙背着他睡过去,不给他看到自己的脸,她假装睡着,此时身后皇帝伸展双臂伸个懒腰,睁开眼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微微欠起身,伸手搭住她肩,低头看她柔美侧脸。
她的睡颜恬静极了,他便轻轻发出一声好听的笑,坐起身,闭上眼揉了揉脑袋。
杨炎凉还真是准时,估摸着皇帝往常都是这个时候起,他已在门前等候,透过珠帘看到皇帝已起身,他便走进来。
他先是脸色难堪地看一眼睡在龙榻上的阿阮,又凑到皇帝跟前,“要饮一点杨枝甘露吗?”
上朝的万岁通天殿十分豪阔,皇帝说话必须中气十足,否则给朝臣一种他无力处理国政的不佳印象,而不善加保养会累坏嗓子,所以他每日清晨都会饮一点杨枝甘露。
他点头,没说话,杨炎凉已走到外头,从端着的人手里拿来给皇帝,他迷迷糊糊仰头一口喝了,把碗随手给杨炎凉。
他起身便开始收拾,杨炎凉已叫宫女进来,对阿阮住在皇帝寝殿,她们似乎已习以为常,并不多看她两眼。
这时她身上还搭着专属于皇帝的绣着龙纹的锦被,背对着外头,也瞧不见脸容。
然而别人都不知她醒着,活泼的她这样装着还真是难受,但令她高兴的是,皇帝哥哥今日要上朝吗?那真是太好了,她可有机会见岐王了。
因为今日喜和子要执勤,所以他是请托了自己一个很要好的兄弟去的岐王府,他去之时岐王还在睡懒觉,但一听下人报说是阿阮妹妹找他,他便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立刻起来收拾好自己就匆匆进宫了。
阿阮派来的人特别叮嘱不要引起皇帝的注意,岐王也十分配合,他从后头玄武门进来的,并不从前头望仙门上进入。
两人约在后廷的临香池畔见面,临香池十分之偏僻,正在皇宫东北角落,这四周围绕一重竹林,在这夏末炎热的季节里,感到浑身沾满水珠,清凉一片。
岐王通过一条小径走过去的时候,看见阿阮正站在一株柳树下,听到他脚步响,她便立刻回头,急匆匆走到他跟前,神色十分焦急地牵住他手。
这阿阮妹妹还从没对他这么主动过,他真是受宠若惊,笑得□□极了,“哎呦,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想不到阿阮妹妹还有想起我的时候?怎么、又跟你九哥哥闹别扭了,想要求我来助你出面摆平?”
真是要被他的油腔滑调给气糊涂了,阿阮重重地掐下他肥厚的“熊掌”,“十六哥哥,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今日我找你谈话的目的,我只是有件事要问你,你定是要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岐王睁大眼,“你何时也变得这般正经?看来是跟你那九哥哥经常在一起的缘故,别也袭染了他那个一本正经的毛病!”
阿阮真是着急坏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现下当真着急得很!我想问你,那日在蒲雨园中刺杀九哥哥的那名刺客,为何会出现你的府第里?”
这下该轮到岐王惊讶了,“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看他不承认,阿阮也有一瞬的疑惑,“十六哥哥,你有所不知,昨日九哥哥亲自叫人验尸,我居然在那人脸上撕下一张□□,没想到他是易了容的!”
“你说的是刺客?”岐王吃惊。
阿阮点头,“是,是他!他是易容过的,但不巧的是,在那张□□下的脸孔,我以前却是见过的。”
这下岐王也很疑惑,“你见过他?在哪儿?”
阿阮抬眼看他,半晌才嗫嚅道,“我适才不是已说过,就在你府邸!”
“什么?”岐王眼睛登时睁得比牛眼还大,“这怎么可能!”
看他仍是不承认,阿阮有些不解,慢慢道:“那人……该不会是你……你派去的吧?”她声音慢慢小下去。
岐王却是一把甩开她手,“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派人去刺杀老九?你不要瞎猜好不好?这样弄不好,后果将会很严重,可是会死人的!”
看他激烈反对,不像在说谎,阿阮才终于又高兴起来,“真的不是你?”
岐王狠狠凶她一眼,“当然不是!我跟老九自小一起长大,我们两个虽不是同一母亲所生,也就是你的姨母,但也不至于我要去害他!你不要瞎猜!”
他又叮嘱一遍,叫她不要瞎猜!
“可是……”她仍是疑惑,那刺客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宅邸?
岐王立刻打断她话,“没有什么‘可是’!总之,我是绝不会害他的!还有,你不要到处跟人乱说!以防有人抓我把柄,挑拨我们兄弟关系!”
阿阮垂下脑袋,鼓鼓脸蛋,难道那日是她看错了?可她分明记着那人鼻头上的黑痣,很有特点!
不过那日在蒲雨园,那人却并不承认认得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她这小脸上又惊又怕的,岐王的大手便在她头上按了按,“你呀,不要总是胡思乱想,现下有你九哥哥手心里头捧着你,含在嘴里怕化了,你丫的就好好享受吧!不要有事没事就整这些幺蛾子,小心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往后在这宫里头,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也要立刻马上地把它给我忘掉,更不要到处跟人乱说!当心你小命不保,知道吗?”
他的威吓果然管用,阿阮一吐舌头一缩脖子,惊恐地看着他狰狞的肥脸。
“我说这些可不是吓唬你,像是那些多嘴多舌的下人,太监也好、宫女也罢,都死得死伤得伤,最后连骨灰都不剩,这宫里头远比你想象得要危险,你可要当心了。”岐王煞有介事地说着。
阿阮心中疑惑虽未解开,但还是认可了他的叮嘱,“这样便好,我生怕你与九哥哥会有何过节,你知道你们在我心里占有多重要的位置吗?还有宁王、薛王,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岐王忽然就沉默下来,两眼只是巴巴地瞧着她抬头看自己时认真可怜的模样,他心中真是慰暖,便是再硬的花岗岩恐怕也都要在她这番柔情如水的注目中融化了。
他终于忍不住右臂展开,将她抱入怀中,“你这傻孩子,别怕,不会发生那事,我与你九哥哥一直都十分要好,我们经常一起打猎、一块喝酒、一起射箭、一处骑马,别提关系多要好,我又怎会舍得害他!你别多想!”
“嗯。”阿阮像个孩子一样点头,小脸上又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她还真是好哄得很!
今日朝会皇帝处理政务十分之快,约末辰巳之间便已下朝,他为能早早见到阿阮,脚步急快地赶回奉国殿。他一边走一边已将头上的冕冠摘下,这沉重的劳什子他一刻也不想多戴。
守在奉国殿外的喜和子脸色有点难看,他见皇帝直奔寝殿而去,果然看到殿中无人后,又立刻走出来,“表妹呢?”
杨炎凉一直陪在皇帝身边,他也不知表姑娘去了哪里,便立刻招手叫喜和子进来,“皇上的表妹呢!他去哪儿了?”杨炎凉帮皇帝问。
皇帝目光转到喜和子脸上,吓得他脸色有点慌张,忙避开皇帝的直视,“这……”
“支支吾吾干什么?看到什么便说什么?难道皇上还会吃了你不成?”杨炎凉冷冷训斥。
喜和子讪讪一笑,“表姑娘觉得连续几日太过烦闷,便独自一人出去逛逛,想必一会儿便会回来。”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从殿外进来一人,那男人直接走到皇帝跟前,在皇帝耳边说几句什么,便退出去。
皇帝脸上立刻扫过一阵阴风,两道锐利目光直接钉在喜和子脸上,把他吓得脸色登时惨白。
他浑身颤抖低下头,不敢吭声。
皇帝冷哼一声,拂袖从他身边走过,走出奉国殿,站在汉白玉台阶上,眼望前方广场,广场上有行人往来,大臣、太监、宫女都在各司其职。
杨炎凉恨恨地拿净鞭对着喜和子脸上一指,赶紧跟在皇帝身后出去了。
他站在皇帝跟前先是不敢说话,但见皇帝一直沉默,便小心翼翼问,“皇上,难道出了什么事?”
皇帝转眼看他,那眼神很冷,他便连忙噤了声。
他便站在这边不声不响,不时抬头望天,太阳偏移得很慢,杨炎凉不知皇帝站在这儿要做什么,但也不敢问。
果然前头鼓楼开始报时,已经正午,皇帝袖底拳头渐渐捏紧,就在他将起发飙的一刻,终于见到那束小小身影。
皇帝两道目光立刻凝在她身上,见她独自一人慢慢走在广场上,看起来有点心事重重,以她的活泼性子,过去来到这宫中,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左看右看,这回却只是低着头,两手绞着衣襟,走得很慢很慢。
皇帝目光远远地在她身上凝定片刻,忽然动身快速走下三十六级台阶,径直向她走去。
当阿阮感到一阵迎风扑面,皇帝已站在她跟前,她吓一跳,茫然地抬起头,手臂上忽然便是一紧,紧接着威严的质问就立刻从头顶直逼而下。
“你去哪儿了?”他问。
“……”阿阮彻底发了呆,他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她还有点回不过神。
突然手上力道加重,在她白皙手腕登时捏出一道红痕,“我问你去哪儿了!”他声音威严极了。
阿阮瞪大眼抬头瞧他,“我……我……”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真是被他气势给震慑到。
看着她愣怔模样,他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就变得有些太过凶怒、浑身布满戾气,于是态度上便有些缓和,“我问你……你刚才去哪儿了,我……一直在奉国殿前等你。”
他刻意有所隐瞒。
看到九哥哥的态度又变得和颜悦色,阿阮紧绷的神经也才终于缓松下来,“我……其实也没去哪儿,只是随便到后头逛了逛……”她说得轻快极了。
她没察觉,皇帝眼瞳忽然一阵收缩,但又迅速表现得了去无痕,“是吗?那你跟九哥哥说,你刚才都去过哪些地方?看到了什么好玩儿的?”
他的声音很慢很慢,慢得平静到极致,让对方察觉不出危险的存在。
阿阮本心最不想九哥哥与十六哥哥之间发生任何嫌隙,便刻意将自己适才的去向隐瞒。
“我适才去了幸春宫附近转悠了一下,本来想跟表姐姐说些话的,但又不想打扰她,便回来了。路过一些开满荷花的池子,看到那些红色的鲤鱼肥肥胖胖的煞是可爱,便又很无聊地去逗鱼争食玩儿。哦,你要是不信,宫女们可以作证!”
她立刻展颜一笑,笑得巧笑倩兮,真是迷惑男人的眼。
她心里有些小聪明,各宫里的宫女们在后宫中来来往往、交织繁忙地做事,这宫里这么大,皇帝又找谁问去。
李弘竣静静瞧着她说话模样,半晌才道,“是吗?为何不敢跟你的表姐姐说话?为何怕惊扰她?”
“这……”她虽然急中生智躲过一劫,但还是又被她的皇帝哥哥给问住了,“只是觉得别扭……”她低下头。
这下皇帝终于松开她手,他缓缓退后一步,与她分开些距离,双眼只是很平静地注视着她,不再继续质问。
适才听闻探子回报,阿阮背着他跟岐王偷偷拥抱在一起,他真是生气极了,过去小时侯他们也倒有些亲密举止,可是她现在长大了,除他这一个男人以外,他不允许她再跟别的男人过从亲密,即使那人是自小玩到大的岐王。
他的态度有些反常,让她感到一丝疑惑,抬起大眼注视他正凝视自己的眼眸,见那眼中只是藏着一种神秘的力量,一种隐忍不发的含蓄。
阿阮又低下小脸,不言不语。
后来皇帝便说有事要处理,打发她一人回到寝殿,皇帝忽然想到什么,又专门叫喜和子来,叫他专门陪阿阮到奉国殿附近逛逛。
其实这奉国殿附近也属皇宫前朝,一般不许后宫女眷随意踏入,但来来往往运送文件或是找人的朝臣,路过广场偏偏能看到那么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姑娘,不是蹲在地上抠石子,便是站在树下拔柳叶儿。
她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在这宫中还算是有些知名度的太监,讨好地逗她玩这儿玩那儿,或是两人手拿杨树叶的细茎互相拔力斗草,总之是千方百计地为哄她一笑。
朝臣们都认得,那是皇帝的表妹,怀安王二公子的妻室。
他们都纷纷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皇帝的口味愈加奇特,放着后宫中那么些漂亮的妃子他偏偏不喜欢,却独独去喜欢一个有夫之妇,唉……
打发阿阮离开,皇帝召来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神秘罗网成员,派去岐王府细细调查,果然一直安插在那边的探子回禀,说是今早岐王果真有进宫,这与将近中午时那名安插在临香池附近的眼线来向他所汇报的消息一致,不是假情报。
阿阮果然与岐王见面了,当他询问她时,她却选择瞒他,把他送给她的仅有的一次信任她的机会,她也丢弃了。
“他们都说了什么?”皇帝静静问。
站在他身旁的神秘罗网刺探,眼底神色一度波澜不惊,一如他说话时的语气,“离得太远,听得不清楚,但像与皇上您上回在蒲雨园中身遇刺客一事有关。”
皇帝放在龙案上的拳头握紧,“他们谈的话中可有涉及到那名刺客?”
“有!”这人回答得很是肯定。
皇帝脑海里便不由回想起昨日阿阮在撕下那刺客脸上□□时,她当时惊讶过度的表情,难道她当时就发现了什么,可在他一迭声催促似的追问下,她却忽然掩饰地微笑,说什么都没有。
她一定是知道什么,却又在向他极力隐瞒。
她到底在隐瞒什么?
“朕叫你们一直看着岐王府,你们就给朕看成这个样!”他忽然质问。
这人连忙跪倒,“皇上息怒,咱们确实是一直都有在盯着岐王,但……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哼!”皇帝显然不信,“一人不行,两人不行,那就再加派人手,总之不能再出现上回蒲雨园那样的事!还有今日阿阮通风报信,岐王如若心中有鬼,必然回府后会有所清理才是,你去找些线索!”
“是!”这人颔首。
“你退下!”皇帝声音很冷,握在龙案上的拳头这下收得更紧。
阿阮在外头玩一阵,不知九哥哥这大会儿在干什么,她心里有些想他,便又回到奉国殿,提着衣裙缓步走上汉白玉石阶,往殿中走去。
此时大殿一扇门掩着,为遮避这已经偏移的毒辣日头,她从另一扇门那边提起衣裙跨过门槛,抬头便看到她九哥哥正坐在龙案后翻看什么东西。
她脸上微微一笑,便脚步轻快向他走去,鹅黄衣袖拂过约与她身高差不离的放置在西首的金鹤式香熏,几步跨上丹墀,来到龙案跟前。
站在宫殿四周的宫女,便斜眼看她凑到端坐在龙椅上威严的皇帝跟前,好奇地歪着脑袋左看右看,一会儿干脆把一条圆滚滚的手臂撑在龙案边上,弯腰支起小脸蛋看他写字。
李弘竣正左手翻阅着一卷古册,右手拿着一根朱笔在右边铺展的纸上记录着什么,他的小楷写得工整又匀速,也不抬头看她,说话的声音很淡很淡。
“玩好了?”他问。
阿阮想也不想地点头,“嗯。”声音很是娇憨。
“喜和子呢?”他又问。
“我打发他去喝水,外头日头非常毒辣……”
她说到这儿还转头看一眼门上,只见充足的阳光透过那扇高高的窗户,在大理石地面上镂出繁复花纹,外头树上的知了也发出一连串吱吱声,这大殿中还算是清凉,也显得很是静谧。
“那你没被晒黑吧!”皇帝随口问。
阿阮低下脑袋,见他已在微微泛黄的纸上写满半篇儿文字,“九哥哥,你在写什么呀?”便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伸手握住他正在移动的笔杆子。
就这么一下,皇帝手上一个笔画便拉出去,他立刻抬头。
“我!”她一吓,身体缩后,惊吓得注视着他。
皇帝脸上神色有点严肃,瞪她两眼,最后有点不耐烦,便将这张纸撤掉,利索地扔进龙靴边的废纸篓,又重新换上一张,还得继续重新抄写。
阿阮吐吐舌头,便悄无声息地乖乖转身从他身边慢慢逃离,走到珠帘前一把迅速掀起帘子,一溜烟钻回寝殿。
皇帝往她离开的方向微微一偏头,渐渐含笑的目光却一直盯在笔下的文字上,发出嗤的一声,唇角勾起一抹笑。
阿阮坐回寝殿中的龙榻上,拍了拍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