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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致远已经有阵子没到孟家,他不常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小时候的家和孟家对门对面,现如今他叔叔还住在老宅,若是到孟家拜访却不去看望叔叔,显得太失礼,若是两边都跑,更觉疲惫。
今天他特意先去拜见叔叔,陪他吃饭聊天,欣赏几件他新收藏的古董。叔叔中年丧偶,两个孩子已经成年,都在美国读书。他是个恋旧的人,不愿离开N市,因此常年独居,一见到亲朋,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因而宁致远直到半下午的时候才脱身到孟家。
“孟叔叔,苏阿姨,实在抱歉来迟了!”宁致远把精致点心送上作为小礼物。
苏青笑眯眯地拉着宁致远坐下:“跟我们客气什么,你叔叔一个人住,寂寞得很,你多陪他说说话是应该的,有时候他也来我们家下棋喝茶打发时间呢。”
孟海涛在书房等着宁致远,见他来了,先沏上一壶普洱,边品茗边聊天。虽说宁致远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年,但得益于家教甚严,骨子里儒雅的气质并未改变。在他眼里,宁致远是个中西文化融会贯通的聪明人,不止聪明,而且有大智慧。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投其所好,滴水不漏。
生意人重视效率,闲话家常之后转入正题。
“琪雅说,你打算参与数码商城的拆迁改建的项目?”
“正有此意。”
孟海涛沉吟片刻说:“你们宁家虽然是做实业起家的,但钢铁船运这些和房地产还是不同。你真有兴趣参与房地产?这可是大投入、大风险的行业。”
宁致远微笑说:“收益和风险并存,房地产也是高回报的行业。当然,我是个外行,还有很多门道要向您请教。”
孟海涛拿出一份企划书:“这还属于机密,你略看看即可。”
宁致远快速翻阅一下,心中已经有数。
“孟叔叔,改建方案我已大致明白。我当然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整个楼盘都香下。我其实只需要商铺的那部分。”
孟海涛微笑说:“但却是最赚钱的那部分,致远,你是个精明的商人,后生可畏啊!”
“哪里,我现在手头资金充裕,不拿出来投资真是说不过去,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钱生钱才是王道。”
“二十亿不是小动作,你要不要和公司高层以及你父亲商量一下?”
宁致远捏捏鼻子:“我当然会和公司同仁商讨,这算是快客公司的下一步棋。收购电子商务平台之后,快客虽然表面上是如日中天,但电商行业的竞争激烈,我不可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一只母鸡上,万一它下不出金蛋,快客也就枯竭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打算还是要在实体经济这个部分打一点根基。”
“你预备把商铺作何用途?”
“仍然是数码产业,但和传统各自为营的小格子商铺不一样。如今是体验经济时代,消费者买的不仅仅是商品,更多的是商品代表的身份和感受。所以,我想把虚拟和现实融为一体,打造一个高科技产品体验中心,让消费者切实感受到数码技术的魅力。同时把电子商务和实体服务终端结合起来。体验和售后实体化,销售环节仍然主要依托好购网。当然,我的想法还不成熟,还要和公司的相关人员讨论。”
孟海涛思索一会儿,如此回答:“你的想法是不错的,但是切勿冒进,从长计议。这个楼盘进入真正动工建设阶段至少还要一年,你有足够的时间。只要我拿下这块地,商铺这块肥肉我肯定是留给你。
宁致远感动不已,这是对他的信任和肯定,虽然只是口头承诺,但宁家和孟家多年情谊放在那里,只要得了孟海涛这句话,事情就是铁板钉钉。
谈完事情离开书房,孟琪雅正从外面回来,和母亲在客厅吃水果听音乐。
“致远,快来,看我新搞到的一件白瓷,考考你的眼力,不许看款识!”她已经调皮地把足底的款给遮盖上了。
宁致远小心地拿起桌上一个白釉暗夔龙纹瓶观赏,偏暖调的象牙色,高只20厘米左右。
“这是清三代仿定窑的瓶子,工艺精湛,刻花精细,很不错。唯一缺憾是有个细微的冲口,但瑕不掩瑜,东西本身是精品。”
孟琪雅对宁致远竖起大拇指,转而跟父亲较劲儿:“爸,你给断个代。”
姜还是老的辣,孟琪雅对古董的眼力还不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孟海涛根本不用上手就知道:“这是雍正官窑的东西。康雍乾三朝,要说审美品味最超逸高雅的就是雍正,康熙偏清淡,乾隆偏华丽,雍正的东西蕴藉沉静,尤其是单色釉的瓷器,整个清朝无出其右。”
孟琪雅和宁致远都拍手大笑:“学海无涯啊!”
封条撕开,果然写着“大清雍正年制”。
孟海涛调侃女儿说:“你难得回家一次,这是特地拿来孝敬我的吗?”
“爸,这是一个私人藏家委托我拍卖的。我先拿来给你们两位行家欣赏欣赏,回头就要上拍卖场,如果是你们想要也未尝不可,我随时可以扣下。不过正如致远所说,这瓶子有一道3厘米的冲口,不是百分百完美,太可惜。”
她看看宁致远的意思,他却在走神,想着薄云。薄云的气质就像白瓷——淡扫蛾眉朝至尊,素到极致也美到极致。
他鬼使神差地说:“美则美矣,我不要,除非完美无瑕,否则绝不将就。”
宁致远待到快晚饭时间,起身告辞。苏青留他吃饭,他推说晚上有应酬,下次再专程来品尝孟家的美味佳肴。孟琪雅送他出去,走到花园,悄声问:“数码商城改建的事爸爸怎么说,答应你参与了吗?”
“基本达成默契,谢谢你琪雅,有你真好,不管鸡毛蒜皮还是宏图大业,只要拜托你,没有搞不定的。”
孟琪雅娇笑:“我可是看人的,要不是你,换了谁我都不费这个心。”
他们拥抱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琪雅站在花园门口,目送宁致远驾车离开,苏青出来,揉揉女儿的肩膀说:“你跟致远近来好像常在一起?有点从前天天黏在一起的意思。”
“妈,十几岁的事情还天天拿出来讲,不嫌烦啊?”
苏青掐她腰一下:“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看你们俩都沉得住气。致远还好,男人28岁正是拼事业的时候,不必着急谈婚论嫁。可你也28啦,女人的青Chun很短暂的,怎么,要等到三十大关才考虑终身大事?致远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我看他近一年来没任何绯闻嘛,太反常,是不是玩够了收心了?”
孟琪雅搂着母亲回屋:“妈,你真是一颗八卦的心和一辈子Cao心的命!这些儿女情长你就别管啦!”
和生意伙伴吃过晚餐之后,宁致远鬼使神差地,开车绕到薄云的家。那盏昏黄的灯光仍然亮着,她在家。他靠在车门上,沉默,不知在等待什么。如果薄云碰巧推开窗户往下看,也许就能和他视线撞上。
他的记忆在回溯,差不多一年之前的那个夏夜,薄云狼狈不堪地撞到他家里来的时候,她那样坦荡而决绝,一身的汗,衣服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干净得好似天空的星星。她的话回荡在耳边:“请你睡我,给钱就行。”这句话如此直接,让宁致远猝不及防。薄云和他从前睡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她的言行举止没有**的意味,反而让他失去了理智。
她是多么天真纯洁啊,在他怀里柔若无骨。他很后悔那个晚上没有好好待她,也许是他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和狠辣的手段,让薄云无法从自轻自贱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一开始错了,之后再怎么努力修正,那个不光彩的开始都无法抹去。
在薄云家里,文浩然帮薄云张罗收拾,看看时间已晚,跟她告别,叮嘱她要吃好睡好,再这么憔悴下去要生病的。他一出门洞,一眼就看见宁致远。虽然宁致远没有再开拉风的跑车,虽然他穿得近乎朴素,虽然天光已暗——但有些人就是有那种魅力,好似发光体一样,站在那里就会吸引四面八方的视线。
文浩然愣住三秒,然后径直朝宁致远走去。宁致远也认出他。
“宁先生,您好。”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都是年轻人。我可以叫你浩然吗?”宁致远一如既往地对外人展现完美的礼仪,他主动伸出手来,文浩然只好象征Xing地和他握了一下。
文浩然依然和宁致远保持距离,心态上的,以及身体上的。
“宁先生,我想小云的态度已经很明朗,您不应该继续出现在她身边。”
宁致远抱胸而笑:“你是她什么人?可以替她说这种话?”
文浩然一股闷气:“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
“时间长短不代表什么,男女之间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就能达成默契,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
文浩然强迫自己冷静,换个方式谈:“宁先生,小云她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她只想要单纯的普通的生活。如果您想玩年轻女孩子,相信以您的财富和名气,唾手可得,请放过小云吧。”
宁致远双手插进裤兜,身体语言自信而放松,他在文浩然这样的男孩子面前,没有任何胆怯和自卑的理由。
“你所谓单纯普通的生活是什么?每天起早贪黑,挤公交,吃盒饭,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点头哈腰,仰人鼻息赚一点微薄的工资?”
“小云她很勤奋努力,她会顺利毕业,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宁致远抢着替他说完:“找一个敦厚老实的老公,生个胖乎乎的孩子,一辈子过得庸庸碌碌,生活里充斥许多琐碎小事,为一点小钱而焦头烂额,是这样吗?”
文浩然反唇相讥:“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一辈子,宁先生,您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但不代表您有资格鄙夷平凡人的世界。”
“从薄云遇到我开始,她注定不平凡。浩然,请你不要干涉她的命运,她值得更好的。”
“你不是神,不可能Cao控她的命运。”文浩然按住宁致远的车窗,在他开车离开之前抛下最后一句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