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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秦汐蕊的悲伤哀求,奥得里多想狠心不答。可是,他又怎么忍心折磨她呢?很多时候不知道时,远比知道更可怕。
奥得里一言不发,扶她躺好,每一个动作都极其温柔而细腻,就像在做一场虔诚而神圣的告别!接着缓缓道出这几天里她所想知道的一切!
大雨过后,阳光斑驳,染上霜寒的气息沁入林熙蕾每一根神经里,瑟瑟发抖。
再度站在庄园外,沐峰义的心情更复杂。昨天才做了化疗,头发掉得很快,不得不戴上帽子。拒绝坐轮椅,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能多见一面亦是上苍的恩赐。
一场秋雨一场凉,成熟的葡萄和花朵落了一地,佣人们正在打扫,一见到他纷纷停下行礼:“先生好!”
点头微笑,表示友好。
他向来没有主人的架子,人生到了尽头,看重的绝非权势,而是感情。“祉汉,你就在这里吧,我自己进去。”
虽然有几分担心,祉汉还是顺从点点头。
屋内的设计偏中国风,古色古香。屏风,垂帘,太师椅,精致的薰炉内香气袅袅,是檀香,一种安气宁神的香料,是他们共同喜欢的一种香。
镶在墙壁上的夜明珠散发晶莹的光,点亮前尘的迷梦。
陈茉莉依然是一身严谨的套装,大大的黑眶厚镜片遮住了她所有的心事,戴上铠甲,刀枪不入。被囚在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沐峰义的突然出现一度揭开她最沉痛的伤。不过,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感情用事的小女孩了。在经历过这么许多后,心炼成铁,任凭狂风暴雨敲打都不怕。
沐峰义的来到,她一点都意外,只是,他这次明显让她久等了。如果这是他想引起她注意的一种方式,那么,他成功了。
“小莉。”嘶哑的声音仿佛在困沙漠半生的旅人。
平静无波的心湖被石子击中,泛起她不可抑制的涟漪。敛了敛神,三十年了,她怎么会再被他所影响呢?
“沐先生,请问你是警察还是国王?你不知道限制别人的人身自由是犯法的吗?”一如往常,音调没有起伏。
沐峰义幽幽叹了一口气,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对不起,小莉,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忽略了你,对不起。”
“哼!”陈茉莉背过身去,冷哼一声。从以前到现在他什么时候将她放在心上过?只有痴傻的她才会相信男人的话!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厉霆中了蛇毒在医院里。”挺直的黑色背影,明显一僵。却没有回头:“二少爷,他还好吗?”一贯的声调,只有那么丝丝融入空气中的轻颤。
“他仍在昏迷中,嘴里一直说,要见你。”虽然雷厉霆不肯叫出那最亲密的称呼,他们全听出来了,他的心中仍牵挂着她的安危。
说没有感觉是骗人的,眉头微蹙,心一阵阵抽搐。可话去无比冷漠与残忍:“他自小就恨我对他太严肃,又怎么会念着我?”
“母子连心啊,小莉……”激动欲上前,却在触及那双饱含恨意,冰冷的眸子时,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眸光如刀,划出的刀光形成一个圈,隔开他们的距离。陈茉莉冷笑道:“我只是二少爷的乳母而已。”用一个有价的身份取代天生最纯然的血缘亲情。
看着陈茉莉这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悔恨不已的沐峰义整个身子晃了晃,急忙扶住一旁的椅背才站稳。
她居然这么恨他,恨得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认。三十年来,她像块冰,天山上随着日夜而越积越厚的冰。
都是他的错,这就是老天对他最重的惩罚!
闭了闭眼,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呼吸越难:“小莉,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全是我的错。可是,厉霆他是无辜的,你为何要对此待他?”斩断血亲,将照顾他当成一项谋生的工作。
他不敢想像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怎么做得到?
“你今天是来指责我的吗?告诉你,沐峰义,就算全天下人都可以对我评头品足,唯独你没有资格。”刻意加重最后几个字,一字一刀,割在他心头。
沐峰义满脸懊悔,眉宇间尽是哀求和痛苦。脆弱的身体经不起这种的打击,跌坐在椅子上。
陈茉莉冷冷看着他,目光淬了巨毒。呵……她才说几句,他就受不了了?可知道她所经历的痛比这还重千倍万倍,曾经多少次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用针扎自己。
扎得鲜血淋漓,身体上的痛盖过心灵上的痛,她才可继续昂首挺胸活下去。恨,是唯一支撑她的动力,否则,她不知已经死过多少回了!
呼吸越来越困难,沐峰义努力平复。过了好半晌,才能开口:“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原谅,可是,小莉,你能不能去看看厉霆?”
这是他今天来的目的,亦是心底小小的奢望。如果能在他有生之年,看到他们母子冰释前嫌,他也就无悔无憾了。
“二少爷,已经长大了,我需要我的照顾也可以活得很好。”凝重的声音不单单是强调,更是对自己的提醒。
她不能心软,否则,她这三十年的苦岂非一场笑话?
“小莉……”
“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去见他的。还有,如果你只是一介平民,就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要离开这!”冷若冰霜,咄咄逼人。
寒潭般的眸子里一片绝然,看得沐峰义心惊胆战。一个激动,再压制不了心口翻涌的血气,张口时鲜血喷射而出。
没料到这种情况的陈茉莉闪躲不及,被喷了一身。一朵朵艳丽的血花盛开在她白色的衬衫上,黏稠而灼热。
陈茉莉愣了一下,沐峰义已经力体不支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像昏了过去。强压下阵阵惊悸,小心翼翼靠近,抬脚踢了他几下:“沐峰义,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有丝毫难过,所以,你还是省省吧,收起你的演技,去骗单纯无知的少女吧。”
沐峰义一动不动倒在地上,帽子掉落,露出他的光头。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冰结的心腔升,遗忘了几个世纪的惊慌悄然滋生。
又踢了他几下:“喂,你不要假死,这招没用的。”不知不觉中面具已在消融中。
守在门外的祉汉如飓风刮过,抱起地上晕厥的沐峰交。离开前转身,冷冷看了陈茉莉一眼:“夫人,如果您还有一丝仁慈,请你认真想想三十年前的那一幕吧。”
“先生特意吩咐不让告诉您,但我想您有权利知道,先生得了肺癌,已经到了晚期。”说完,抱着沐峰义大步离开。
才刚入秋,一场大雨后,气温倏降,一下子秋风瑟瑟,迎风吹来的风里包裹着一丝霜冷。落叶翩飞,舞出最后的绝艳凋零成泥。
林熙蕾病未痊愈,院长特别嘱咐让她好好休息。百无聊赖,人一旦静下来,脑子纷乱的思绪便如尘埃甚嚣尘上,占据着她特意清空的脑海。
孩子们上课去了,朗朗读书声传来,独坐在院子里的她心中异常孤冷。雷厉霆离开已经两天了,她千方百计要逃离的“瘟神”此时此刻化成噬心蛊毒,咬着她每一根神经。
不敢见,不能见,却控制不了心的渴望。希望到绝望的感觉一遍遍重新碾压着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幽幽叹息在无人时,才敢溢出口。
任风,任雨,嘲笑她的痴傻,她的愚笨。
“小熙。”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林熙蕾浑身一颤。本能转身,不由得惊呼道:“祉汉叔叔,你怎么来了?”
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卓尔不群,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祉汉与这破旧的孤儿院格格不入。祉汉微笑着一步步走向她:“小熙,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低下头,心虚不敢看那慈爱的眼睛,声音细如蚊呐:“我很好啊,在这里很快乐。”是苦是痛,是快乐还是煎熬,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祉汉没有说话,在她旁边坐下。一双温润的眸子疼爱地望着她:“你这个孩子,就是这么傻。你知不知道上次有多危险?”看似责怪,实则满满的痛惜。
“对不起。”头垂得更低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面对大人的指责不敢有半句辩驳,低头认错。
长长吁了一口气:“也许我答应帮你到这里来是个错误的决定。”喃喃自语,却听得林熙蕾胆战心惊。
慌忙抬头,惊恐的眸子里漾满哀求:“不,祉汉叔叔,我很喜欢这里,真的。”天地之大,已无她的容身之处。
“别再自欺欺人了,真的快乐你就不会差点丢了性命。小熙,跟我回去吧,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祉汉清楚她内心最深处的惊慌。
“不,我不回去。”像个耍脾气的孩子,却是为了掩饰那被人看穿的窘迫。
答应她找个地方让她冷静想想,不是要她变成一只驼鸟,而是希望她认真想清楚。她的最初因何而来,现在又在什么?
显然,受过太多伤害的林熙蕾丧失了最初那份勇气。怯怯懦懦,只想逃避。
眼角惊恐的泪被阳光折射出五彩斑驳,祉汉看出了她内心的苍凉和凄凉。经历了那么多,为爱而来,追随雷厉霆的脚步已经成了她生命的目标,现在强迫割断,那样的痛可想而知。
原本,他应该帮她慢慢习惯。可是,沐峰义的再次病发让他看清了许多事。人生在世,匆匆数十年,有多么人能真正了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