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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夜轩深邃墨色的瞳,疼惜一闪,唇角抿着,并没有出声呵止。
“八妹,侧福晋平日没有亏待你和漪澜阁半分啊,你怎么可以仗着自己是丞相府的人,便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呢?你可曾想过侧福晋对你的好,你真的是狼心狗肺啊!”
安惜语摇着头,酥手指向李颜夕阳,颇是痛心疾首地斥骂道。
话落,安静许久的荣菡便忍不住出声,嘴角的笑意隐去,嘲讽道,“嗬,上不了台的婢子,你还想让她懂得恩惠啊。”
两人数落难听的话令李颜夕微皱起眉头,猜到大概是有事情误会了。
稳定了心绪,尽量让自己冷静地问道,“两位姐姐所言,妹妹很是费解。若然妹妹有过错,请姐姐直点破。”
“啪”厉夜轩狠甩了一个折子到李颜夕的身上,双目冷冽阴沉,怒问,“宝嫣,你自己看看,这是出于你之手吗?”
李颜夕捡起折子,打开一看,字体是她所写的簪花小楷,但她完全没有记忆,她写过这抄写过这个寄语?
折子上写的是“少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何奈一姝投壶不中,狼子野心难实现,一身老枯骨,不如辞官回乡种花田。”
翻过折子,首页上写的是“赠太师”。
“轰隆——”看李颜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脸忽而煞白。
这副模样在他人看了,便是事情败露的心虚害怕了。
桃花节送出去的寄语,轩王府送给太师府的寄语很是难听。今日早朝,太师府黑着一张脸,把折子归还给厉夜轩。
厉夜轩一瞧,勃然大怒。
回复后,命众人过来,才发现这折子里是宝嫣的笔迹。
若是换做他人,事情便没有这般严重。但宝嫣乃是丞相府出来的人,而丞相与太师各拥其主,在朝廷和平日中没少相互倾轧,宝嫣大胆的欲意显而易见。
“宝嫣,折子上的笔迹可是你的,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说,此事是何人指使你的!”厉夜轩冷声道。
语气威严,话间已经定了罪。
李颜夕心惊,她并没有做过,但此事已经上升到丞相府和太师府的恩怨。
自己又是丞相府出来的人,其中的关系很容易让人误会。
“王爷,我那日只听取姐姐们的吩咐,按照抄写入折子。太师府的寄语,我印象中没有写过。对了,我所抄写的折子都有六姐姐和侧福晋检查过,才收入的,此事她们最清楚不过了。”
李颜夕着急的解释,忽而想起,双目期盼的望向冷诗宁和慕容荨。
慕容荨低声冷笑,隐含薄怒,冷眼望向李颜夕,“八妹,我难道会让你写难听的话来侮辱我娘家吗?”
说着,便旋身跪在厉夜轩面前,戚声道,“王爷,此事妾身有责任。桃花节那日,寄语除去婢女抄写的一小部分,其他皆是现场手写,并无先前写好一说。而过于忙碌,妾身后来并没有一一谨慎的检查折子。太师府的折子在最后,妾身并没有检查到,以至让王府名誉受损。”
接着,冷诗宁亦是跪下,淡淡道,“侧福晋所言极是,妾身亦是没有见过太师府的折子。八妹作为主子,所写的折子自然是出自她的手笔,并无抄写一事。”
厉夜轩冷冽地望着李颜夕,深邃的墨色瞳孔中很失望。
李颜夕一愣,摇晃着脑袋,双手紧张地攥住了袖角,“不是的,你们胡说八道,我那日明明就是按照吩咐,把上面写好的寄语抄写,而且你们都检查过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肯讲真话?”
“司马之心,昭然若揭。我们那日都在风雨亭,难有什么抄写一事啊。作为主子,我们哪敢让你同婢女一般抄写啊,何况你难道连写寄语这点儿的笔才都没有吗?”
荣菡怨恨厌恶地瞪着李颜夕,炮语连珠地讥讽着,又肯定了慕容嫣她们的措辞。
她最是讨厌宝嫣,一个卑贱的婢子,居然敢同她抢了王爷的宠爱,呸!
“唉,八妹,你且告诉大家,是不是有人逼你了?若你是被迫的,快些解释,愿王爷能网开一面,轻罚你,作一个警惕便是了。但若你是心气骄傲,恶意的诋毁太师府和侧福晋,那……真的是不可饶恕了。”
安惜语轻叹地道,手执罗扇掩面,明面上在劝着李颜夕,但字面间是在火上浇油,刻意把太师府和丞相府的争斗扣到折子一事上来。
李颜夕心中大凄,她知晓府内几位夫人各怀鬼胎,对她更是眼中钉的厌恶。
但她一向以心待人,更是躲避着尽量不与她们有冲突。
可今日一事,明显是有人恶意栽祸她。
她更心寒的是,府内她待六夫人冷诗宁如同亲姐姐般,更是为了她早日康复,绞尽脑汁地想着前世养生治疗的法子。
现在,她居然同其他人一起,来陷害她,六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王爷,此事无人指使我,我也没有做过。王爷,我们多日相处,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我是不可能做出这种有辱王府名誉的事情的。王爷,你要相信我啊。”李颜夕深吸一口气,抬头对厉夜轩道。
众人都指证她,此刻自己百口难辨。
李颜夕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厉夜轩身上,她肯定,他会相信自己的。
李颜夕的一番话,除了冷诗宁,让在场的几位女人提起了心胆,纷纷暗中观察着厉夜轩。
厉夜轩深邃的墨色眼眸只是阴沉地扫了地上的李颜夕一眼,接着便抬手扶起慕容荨,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
“丞相府待你有恩,谅你是鬼迷心窍,乃是初犯,便饶了你一命,但活罪难逃。宝嫣,本王罚去太师府道歉,并在佛堂门前跪就一天一夜,以洗心面命,警告你日后不可再犯。”
“禁足半月,好好反省,以警效尤。来人,把八夫人带去太师府。把本王的口谕带去给太师,八夫人犯错,任凭太师处罚。”厉夜轩抬手一挥,沉声道,不一会儿便有人架起跪在地上的李颜夕,拖着离开。
脑中震惊,膝盖摩擦着地面,破了皮,点点鲜血溢出,渗透在白色丝质上,疼意传递四肢百骸。
但这不是最疼的,最疼的是心。
夜,你不是说过,不管怎样,都会相信我,都会护着我的吗?
李颜夕执拗地抬起头,目光呆滞地望向那高大伟岸的男人,眼前迅速的涌上一片雾气,贝齿却紧咬着唇瓣,唇瓣一片血色模糊。
太师府,李颜夕身上绑着荆条,两粗使婆子守在两侧,压着她跪在清地上。
南城站在旁侧,对前来的太师慕容迟拱手,浅笑道,“太师,王爷吩咐把八夫人带给太师处置,后再由属下待回府。”
慕容迟一双深凹老谋深算的浑浊老眼扫过身腰笔挺的南城,视线才逐渐放下,落在面色灰败的李颜夕身上,不轻不重地哼了一下。
“老夫素来与八夫人未曾结下仇怨,八夫人何以如此歹毒诅咒老夫,老夫甚是不明。既然王爷有话,八夫人有心向老夫道歉,念你年纪善小,不明是非,便抽几下作罢。”
慕容迟负手而立,手一挥,示意太师府管家上前执行。
管家走到李颜夕面前,先是朝着她拱手行礼,接着便抽出其背上的荆条,有力地挥向李颜夕的背部,足足八下才停手。
背部鹅黄色的纱衣上,八条血痕清晰入眼,李颜夕小脸惨白,疼得无力地匍匐在地板上,额头渗出冷汗。但在第八下后,却强撑着仰起脑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晕过去。
慕容迟一怔,诧异她面容上疼得几近扭曲,背部亦是伤痕累累,鲜血逐渐从袖口滴落,但倔强地不肯低头。
不过瞬间,慕容迟便收回一瞬间的惊讶和怜悯,冷着脸,对南城不阴不阳地道,“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此事作罢,望王爷多加管家。日后若是出现同样的事故,太师府的颜面可不是抽几下便可的,哼。”
慕容迟拂袖,带着怒气黑着脸转身离开。身后,南城微垂首,接着让两婆子扶起李颜夕。
“不用,我自己走。”李颜夕避开婆子的手,低声虚弱道,隐忍着要晕厥的恍惚和浑身的痛意,艰难抬起脚,踽踽前行。
夕阳西下,单薄瘦弱的身躯背后拽着一道纤细如竹片的影子,影子两侧点点鲜红的血滴落,明明浅浅间,形成一条血路。
南城眼中略显惊叹,暗自无奈,面色冰冷离开。两婆子面面相觑,见李颜夕狼狈不堪的背影,嘴角咧开一道诡谲的弧度,亦是快步跟上。
不消一宿,轩王府新得宠的八夫人负荆请罪的消息便在街坊小巷不径相走,成为最新的饭后茶余的乐段子。而宝嫣自然便成了丞相府的代表,于此多人深谙一场寄语引起的王府后院,乃是朝廷丞相和太师两人的仇恨纷争,各种流言蜚语,多半是对丞相府的诋毁和讥笑。
白暮翾在外闲逛,听闻外人说了丞相府的难听的话,起源既然是一个低贱的宝嫣引起,胸中愤意难填,愉悦的心情瞬间恶化,直接掉头回了丞相府,寻了丞相白萧年。
书房内,白暮翾一手磨着墨,潋滟的美眸阴沉晦暗,气愤道,“爹,你就由让宝嫣那个卑贱的人来毁了我们丞相府的声誉吗?”
“翾儿,那你说,爹该怎么办呢?”手执着狼毫,白萧年快意地在纸上直抒胸臆,笔如龙走,笔力坚厚,心情未被此事影响。
白暮翾不屑地轻哼了一下,“爹,此事明显是有人陷害咱们丞相府的,就宝嫣傻得被人利用。宝嫣一日在轩王府,言行举止都代表着丞相府。她如此愚蠢,几条命都不及丞相府的名誉重要,女儿认为早日解决为好。”
白萧年落下最后一笔,双手摊开白纸,看着上面的字,忽而皱着眉头,揉成一团扔弃到瓷瓶中。
白暮翾柳眉一顰,捡起瓶内的字帖,不明地问道,“爹的佳作,为何要作弃?”
白萧年撩袍落座,手端起茶盏,一手捏着茶盖轻拂过热气茶面上的一叶,“翾儿,还记得爹教过你不能一叶障目,更不能意气用事。你不日便要用宫,真情实意记得收敛,不显山露水。否则,爹也保不了你。”
白萧年知晓子自己唯一的女儿对厉夜轩的情意,他本愿意顺了女儿的心意,招了轩王这个乘龙快婿。只是奈何轩王想两全其美,坐拥美人与江山。哼,天下之事,哪有那般的好?
白暮翾心惊,顿时明白父亲是在警告她,不要再想着厉夜轩,到了皇宫要本分守纪,为丞相府尽责。只是,她不明白,自小父亲便疼爱她,万事都顺她,为何独独不能……
“爹,女儿不想进宫,我……”白暮翾泪眼婆娑,哽咽道。
“闭嘴!”白萧年手上茶盏猛然叩到金色楠木桌面,俊逸慈祥的双眸此刻凌厉深沉。
“翾儿,当初爹有给过厉夜轩机会的,是他拂了丞相府的脸面,选择太师府。这事,你怨不得爹。听爹的话,忘了他,皇上才是你该用心的人。”
白暮翾樱唇微抖,痛彻心扉,貌若天仙的小脸上泪水纵横,却道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见状,白萧年深叹一声,挥手道,“下去吧,回去好生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