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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冬天,北平的雪格外的多。
漫天的飞雪洋洋洒洒,不多时就覆满了一条街。
年关将近,医院的病人并不很多。陆曼卿看了看手表,五点钟,还有半小时就到下班时间了。诊室中没有病人,陆曼卿也收拾笔记本,洗手换衣,准备下班。
程柔也在收拾笔记本,翻检着办公桌,似乎是在找东西。
“你找什么呢?”陆曼卿问道。
程柔噘着嘴:“找吃的,我饿了,饥肠辘辘的。怎么这一下雪我就格外的饿呢……”
陆曼卿苦笑:“这是什么逻辑……不过这诊室里怎么会放吃的,你饿着吧,一会儿就下班了……”
程柔无语望天。
陆曼卿话音刚落,一个温和的男低音响起:
“谁饿了,我这里有稻香村的糕点呀……”
苏卓然拎着两袋子糕点进来了。
“苏医生!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程柔双手合十,夸张的拜着。
苏卓然笑着拿了一袋子糕点给程柔,程柔抱着糕点就到外屋自己的位置上去了,出门的时候,还好心的带上了门。
苏卓然今天轮休,在家看了一日书,眼见着黄昏时分雪起,就出门来接陆曼卿。苏卓然穿着一身浅灰的西服,披着暗灰色的大衣,围着围巾,气质温文尔雅。
陆曼卿看着袋子里的糕点,都是惯常的年节时令的小吃,有些意外:“糖瓜儿,雪里红,豌豆黄,你怎么的知道过年时候买这些个小吃儿?”
苏卓然得意的一笑:“我自然是不大知道北平过年时候吃什么的,不过,我问佣人了几家店名,然后让店员装就好啦。”
陆曼卿也不由得笑了。
“下班时间到了,我们一起吃个西餐怎么样?你回家再吃这过年的小吃儿。”苏卓然热情的邀请。
陆曼卿有些犹豫。
其实,从陆曼卿告诉苏卓然自己喜欢凌寒之后,她就尽量的避免着与苏卓然的接触。她自然知道苏卓然的情深义重,然而,自己是必定会辜负苏卓然了,她不想一直受着他的好。更何况,苏卓然很快就要赴美了,他们必定是无缘分了。
然而,苏卓然却毫不在意,依旧如常的常在陆曼卿的诊室看望,经常的带礼物,以至于助理程柔都没有发现异常。程柔是满心的希望苏卓然与陆曼卿在一起的,知道陆曼卿拒绝去美国进修,程柔都气了很久。
“想什么呢?走啦!告诉你哈,等年后我去了美国,想一起共赴晚餐都没机会了……”苏卓然开玩笑道。
陆曼卿也莞尔一笑:“谢谢苏医生赏光!”
陆曼卿与苏卓然离开医院的略早一些,程柔对于需要自己多工作一会儿的安排毫无怨言。她看着眼前一对璧人离开,满心的羡慕,又满心的期待他们能够在一起。
电话响起,程柔接到扬城沐家的电话很是意外,不过,还是转手记下,让陆曼卿给沐凌华回电话。
凌寒已经去了滁州,凌晨每日忙于军务,鲜少回家。凌华一边安排着凌言、凌豪兄弟准备过年的物事,一边又要操心着给凌寒娶亲的事情。
选择陆曼卿,凌华与凌言和凌豪都商议过。陆曼卿在沐家住过,与大家的关系都很好,凌华彼时就在心中把她认定是凌寒的佳偶。然而,提及此事,凌言与凌豪竟然异口同声的反对。
“三哥明显是不想结婚的,谁都不想娶。陆医生来了怕也会让陆医生受委屈……何必呢……”凌豪道,他对大姐热心于凌寒的婚事就不以为然。
“陆小姐是一个独立的知识女性,她对凌寒有好感不假,但是,她知道凌寒与绿萝小姐的过去。大姐,不瞒你,凌寒离家之后,伤重住在协和医院,也蒙陆曼卿多次看顾。但是,当时绿萝一直都在,她与凌豪缠绵缱绻从不避人,别说陆小姐不会同意这样荒唐的婚事,就算是让我去说,我也难说出口的。”凌言义正言辞的说道。
凌华手拍在沙发上:“什么叫缠绵缱绻从不避人……凌寒和那个舞女当真那么放肆?你怎么不管管他!他这不是……”
凌言沉默。
凌华听凌言这么说,也觉得不妥当。
“可是,真的给凌寒找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岂不是太苦了凌寒……”
凌华很是发愁。
“大姐先不要张罗了,就回大哥说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吧……也许缓缓大哥就变了心意不强迫凌寒了。”凌言道。
想着那一夜凌寒强忍的泪水,强自委屈自己顺从凌晨的样子,凌言就格外心疼他。凌言也曾试着跟大哥去说凌寒的心意,怎奈凌晨几句这是他的本分就打发过去了,根本不理会凌寒的苦心。
现在也只能盼着时间过去些,大哥能够改变想法了。
凌华长叹气:“你们一个个气死我算了!你当我是不心疼那个小东西了,你都说他在外头放肆的很,这是你大哥不肯饶他催着我找的。我若再不留心,到时候你大哥因着别人一句话可能就真给娶个小脚女人,那不更糟?总是早作打算好!”
凌华说的也在理,凌言与凌豪便也不多说。
不远处,小凤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专心致志的教着书瑶与学文剪纸,书瑶与学文玩的不亦乐乎,几个人时不时的笑成一团。
“现在看,大哥娶小凤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凌豪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凌言一声叹息。
虽然是怀着满腹的委屈赶赴滁州,但是,凌寒倒是从来是公私分明的人。投入在滁州整军的军务中,他倒是也从不即怀家中的事情。
郑文雄、丁健都是当年讲武堂毕业的军校生,都是三十几岁的年纪,算得上是年轻的将官。他们锐意进取,治军严明,办事也是雷厉风行,井井有条的。凌寒虽是参谋,但是却是团长,中校军衔,级别远低于二人,是以,他对二人也是格外的尊重。不几日,两人对这个办事谨慎、低调谦卑的年轻人也颇有好感。
初到滁州,他们组织召开营级干部会议,宣布了国民政府陆军总部的命令,宣布整编军队的政策和计划,并且宣布公示了扬城军的军机。
旋即,他们按照既定的计划收编了陈著的滁州军,编列名册,继而将其编入了第三师,第四师,继而,宣布督军沐凌晨的军令,成立第四师,整编名册报国民政府陆军总部报备。
这些日子,凌寒陪着郑文雄等人跟进整编的整体行动,又与扬城的高级将领们分别走访陈著的部队,不厌其烦的与他们沟通,宣扬着杨成军的政策,军纪,听他们对整编军队的意见,打探整编过程中发生的事情。虽然这过程中也出现过几起小规模的逃兵,但是,也都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几位将官结束一日的工作安排,会开会沟通工作事宜,散会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凌寒作为参谋官,将会议的内容进行简单的汇总,形成纪要文件。一日的工作结束,凌寒拿起水杯想去喝水,发现壶里也没有水。他一日说话太多,嗓子冒火,实在等不得去烧水,便舀了缸里的凉水。
数九寒天,凉水入喉,凌寒也不由得冷的一哆嗦。
“仗着年轻不爱惜身体,等你年纪大一些等着受罪!”郑文雄道。
郑文雄一身军装,军大衣裹得严实,正端着一杯水,就在凌寒的身后看着他。郑文雄身形高大,虽然也只是三十几岁的年纪,鬓角已经见白,眉目间有些沧桑感。他说话声音有些粗,语气中事从来的豪气。
“师长!”凌寒站直身子行礼。
郑文雄走进了凌寒,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了凌寒:“我还没喝呢,不嫌弃的话,喝点温水。”
“谢谢师长。”凌寒接过来,将郑文雄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才觉得胃里牙齿里的凉意去了些,喉咙里也不是着火般的难受了。
郑文雄看着凌寒,笑笑:“你这习惯跟沐帅有几分相似。干起工作来眼里就只有工作再没有其他,就是不管不顾的拼命三郎!”
“我哪里敢跟沐帅比!我是以勤补拙!”凌寒道。
军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凌晨的弟弟,难免会常常把他与哥哥一同说起,进行比较,但是,凌寒却是很注意军中正式的称谓,并且始终保持着距离。他以似不经意的方式表达对凌晨的尊重,维护凌晨督军的权威,并将自己隐身在凌晨的身后。
其实,凌寒从来是骄傲凌厉的性格,在东北军时候,他最得云清的倚重与信任,从来也是肆意行事,军令如山。唯是现在,他是担着十二分的小心做事的。
郑文雄淡淡的一笑,表示理解。
“你太过谦了。一起共事这许多日,一直想跟你聊聊,都没时间……今年秋天扬城危机,你驾机驰援,那勇于任事的豪勇,我们都很是佩服。后来听一些传闻,都当你是少年得志略有骄纵的人,后来,在秘书处见你,还真分外的儒雅内敛……”郑文雄道。
凌寒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那儒雅内敛,是因着大哥秘书处主任的位置,他自己也是煎熬的不行。
郑文雄也看出凌寒的意思,也是明了的一样,哈哈一笑:“这几日看你办事的果敢雷厉风行,就知道你是个带兵的人!”
“凌寒之前在东北军确实是一直在带兵,不过也是时日尚短资历甚浅,远不能跟诸位前辈比。凌寒能跟在郑师长身边学习历练,受益匪浅!”凌寒说的很是坦荡,这话切合实际,赞扬别人并不过份,也被人听得很舒服。
“我十六岁就从军,是被老帅送到讲武堂去学习的,跟着沐帅是前后的时间去的讲武堂,当年看着沐帅一步步的成长,现在这般的运筹帷幄,现在又看着你青春正盛,咱们扬城军未来必定是最好的!”郑文雄道。
凌寒随声附和着。
在军中,能够跟大哥的将士们打成一片,敬重上级又因着能力被看重;宽和待下成袍泽之谊却不是威严,朔风中的年关,凌寒真也尽心竭力了。
这一年,凌寒随着郑文雄等人在滁州过了新年。及至新年的时候,其实队伍整编已经基本完成,就等换防了,但是,为了凝聚队伍也为了稳定,他们还是都在滁州过年,与将士们一同吃年夜饭,以稳定军心。
腊月初八,滁州换防的工作基本完成,第四师丁健作为师长驻防滁州,凌寒随着郑文雄回撤至嘉城,驻防嘉城。腊月十四,凌寒与凌晨请示之后,与郑文雄道别,回扬城。二十几日的相处,郑文雄已经对凌寒这个小兄弟很是依依不舍,凌寒也与郑文雄这个有谋略重义气的长官情谊深厚。
凌寒开车行至回扬城的路上,盘算着与家人分别的时间,越是近乡,越是思乡情更浓了。往时在国外,还有二哥和凌豪一起过年,而今年,真是自己一个人在外过年了。好在,还能赶到元宵节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