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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顿时也罩在了她的心头,莫名的,竟有几分心慌,反而是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在屏风后头刚站了起来,才听得那位客人慢悠悠的出了个声:
“叫什么名儿?”
王妩怜一怔,觉得那声音入耳,清雅含笑,又富有磁性,竟撩得心头“嘭”然大作,也不知是紧张呢还是……
“小、小怜……”
她轻微地回了个声,声音却紧张到略微颤抖。
一听“小怜”二字,一直“藏”在房间里的凤流,就在边上扶额低叹:果然!这就是她与他的前缘。
那份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怎么就给忘了呢?凤流想着,抬眼儿去看屏风前面坐着的“自己”,那会儿,“自己”又哪里想得到:在这房间里头见的人,竟是后来的丁夫人!
凤流就站在屏风的斜对面,两头观望,既看得到屏风后面的她,也看得到屏风前面的“自己”,居然就这样当起了旁观者,而房间里这二人,却都看不到他。这个场景端的是妙!
“会唱曲么?”
这是疯少进了这房间后,问的第二句话。
“……会。”
屏风后面的她,迟疑着答。
“那就让本少赏一曲。”
茶馆子里,有茶有曲,这人偏来此处喝茶听曲,当真是风流多情!
怕是个用情不专的人吧?四处拈花惹草的浪荡公子?靠着家里长辈给的那点钱混日子,没一点本事,成天只晓得吃喝玩乐的败家子?——她心里头胡思乱想,一个劲的瞎猜,嘴里头却唱起了调儿。
一曲《相思调》偏偏唱出了凄凉哀郁之音,把个疯少听得也是十分郁闷,忍不住打断她:
“这是上坟哭丧呢?还是五更相思?本少怎么听不出你唱哪个调?”
打趣儿的一问,却叫人听出他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反倒是笑吟吟的,还问了她一句:“是不是心里头有事?你要是不舒服,就别唱了。”
她噎着声儿,迟疑之时,却听到他推椅子起身,似是要离开,这下子反倒是她慌了神:“别!你、你……别走!”
“别担心。”疯少笑了笑,“该赏的大洋,照样赏你!老鸨那边,本少帮你打圆场,今儿个你就先歇着吧。”话落,转身就要出门去。
“疯少!”适才,她听老鸨是这么喊他的,就急急的喊了一声,也顾不得许多了,冲口就道:“您是好心人,能不能帮我个忙?”
疯少回过身来,看看绢质屏风里朦胧的一个身影,也不问她什么事,就潇洒地回了句:“好。”
王妩怜并不知道疯少在这个小镇上有多出名,更不知道他对女人、尤其是美妙的女子,向来是嘴甜心软,有求必应的。
听他就这么一口答应时,她还有些惊疑,有些不敢置信!但,也就是这么一个“好”,令她的命运有了个转折点——她竟然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吟风居!
当她乘着轿子,从吟风居的前门,堂而皇之地出来时,她才发觉:这个叫疯少的人,行事作风令人摸不着头脑,当真是人如其名,挺“疯”的。但是,这人确实够能耐,只跟老鸨说了句:“本少今儿心情好,唤她出局陪我上戏院听戏去!”而后,老鸨面前就落下一张银票,面额之大,无愧为一掷千金,连赎她的身都绰绰有余了,老鸨哪敢说半个“不”字,早已是见钱眼开,乐呵呵的把人送上了软轿,还亲自把人送出了门。
这一去,她就再也没回到吟风居!
在去戏院的路上,疯少就让她赶紧溜,于是,她逃了出来。
她让他帮忙、助她脱身,他当真做到了!君子一诺,言出必行!她觉得自己原先对这个人的判断,错得离谱!
这人分明是揣着聪明装糊涂,宁当冤大头,什么便宜也不占,就白白的付出了这么多,在常人眼中,这是疯子行为,不可理喻!但在她看来,这人是疯癫成人精了!
看似玩世不恭,实是不羁之才,又有侠义心肠!这样的一个男人,不可多得!她却知道——这样的男人,自己是抓不住的!
下轿开溜时,她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头顿时铭刻了他的容貌他的身影。
即便她要走了,他也不多说什么,独自一人往戏院去,走得极是潇洒,甚至连她的真名都不过问,连她的脸都不曾看清……
“你帮我,是否需要我……回报你什么?”
在那个房间里的时候,她忐忑地问了这一句,心想:自己身无分文,唯一值得他来帮的,应该就是她这个身子,她这个人了,哪知……
“不要!不要不要!你唱得跟哭丧似的,这人一定是哭脸一张,比药还苦,本少不要!”
疯少的疯言疯语,竟逗得她扑哧一笑,心中的紧张也缓解了不少。
想不到,这个人真的是说到做到,什么也不要!
一掷千金哪,她却什么都没有给过他。
就是这么一个浅薄的缘分,却令她牢牢的记住了疯少这个人。
※※※※※
夜已深。
王妩怜独自跑向了东街,手里紧抓着一包偷藏着带出来的糕点,飞也似的跑回街角那户人家的门前,拍开了那户人家的门,急切追问孩子的下落。门里的主人却摆摆手,说连看都没看到过什么孩子。
她的孩子……不见了?!
王妩怜怔住了,手里拎的那包点心“啪嗒”掉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人不见了?!”
此时此刻,吟风居里头也闹翻了天,老鸨吊着嗓门尖叫:“一个大活人被你们抬出门去,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消失不见了?难不成是活见鬼了?
“……是是是……不、不见了!”抬着顶空轿子回来,脚夫们愁眉苦脸,“小的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太黑,瞧不仔细,半路上只感觉到轿子颠了一下,分量像是变轻了。到了戏院门前,停了轿,掀了轿门帘,才发现轿子里的人不见了……真像是撞了鬼!”
小镇上流着些旧风俗,老人家也总爱与人神神叨叨的讲些鬼故事,脚夫们平日里闲着,也没少听,老鸨本是说气话才提了一句“撞鬼”,他们倒一口咬定是见鬼了。
也不知这些个脚夫是想找借口推卸责任呢,还是真个觉得有鬼?
一提“撞鬼”,在场的人心里头都毛悚悚的,娘姨嘴里头嘀咕:“我就觉得那女人不对劲,哪能长得这么像丁家那小媳妇,该不会是披了张人皮的……鬼?咱们小镇上可真出过不少怪事!”
“哎呀!”一旁有人忽惊忽乍的,“难怪疯少要将她带出门去,旁人不都说他能与鬼魂交流么?一准儿是瞧出啥名堂了,才将这祸害引出吟风居的!”
“那、那疯少呢?他、他有没有发火?有没有说什么?”老鸨脸色发白,提心吊胆地问,生怕这位金主一个不高兴,向她要回银子,那她可不得人财两空?
“没、没发火……他、他说改明儿,您再给他找个叫小怜的,他包准砸钱来捧场,让她稳坐花国状元之位,但必须得叫小怜……”
“成!那有什么问题!阿香,你过来,打今儿起,你改个名,就叫小怜如何?”
老鸨伸手一指,被指住的那位姑娘,笑容妖娆似王妩怜,秀发芬芳似王妩怜,加之这丫头对疯少早已芳心暗许,这便红着脸答应了。
从那日起,吟风居里便有了个名唤“小怜”的头牌。
王妩怜对此却毫无所知,大半夜的,她兜了几条街仍找不到孩子,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独自一人去了丁家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