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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谷的密林深处的简陋营地周围戒备森严,苏小曼正神色落寞地望着二龙山方向,周忠毅率领十多人的侦查小组终于回来了,苏小曼悬着的心才放下。
“忠毅,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周忠毅一愣,这是苏小曼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叫他,以前都是叫“周连长”的!
周忠毅脸色一红:“耿精忠的加强营驻扎在原暂编团团部,残余暂编团被收编后开到了三道弯,黑松坡营地被遗弃了,只留了几个人看管,我弄来点儿粮食补给应急。”
“老钱还没有消息,估计黄简人会落井下石。”苏小曼痛苦地闭上眼睛,思绪烦乱不堪:“请求徐州方面增援的人不知道情况怎样,前后要几天的时间才会有结果。”
“苏小姐不要着急,钱先生很快就会有消息,即便黄简人不答应也不打紧,他会致电给徐州方面,增援部队也很快就会抵达陵城!”周忠毅苦涩道:“凌晨发生的战斗多半是二龙山的土匪跟日军接火,没有迹象表明暂编团参与了战斗。”
苏小曼眉头紧皱,默然地点点头。
城南清风观。
破败的道观在冷风中显得更为破败,清冷昏暗的大殿内即便是开门也进不去多少阳光。那位老师傅坐在板凳上敬香,嘴里不时叨叨咕咕,不知道在许什么愿。
黄云飞斜靠在门框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老尼姑,随手扔出一支黑皮的钱袋子:“东西放您这保管,这是保管费!”
老尼姑听到了声音,却不在意地上的钱袋子,冷然回头看一眼黄云飞:“当初有人也扔给我这么个钱袋子,不过是取东西的,是二龙山大当家的。”
黄云飞冷眼看着地下的黑皮钱袋,心下不由得一颤:“大当家的死了。”
“世间怨念太重,牵绊太多,生死不过是一个轮回罢了。”老尼姑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半门牙:“二当家的,你要在清风道观存什么东西?”
“跟你无关!”
“那就另请别处吧。”
“你!”
“清风观只存两样东西,一个是宝贝,另一个——是人。前一阵子呢刚走了一个,您该不是又送来一个吧?”老尼姑深意地看着黄云飞,面带嘲讽地叹道:“不过你可以例外……”
黄云飞冷哼一声,转身出了院门挥了挥手,五名便衣立即开始从汽车上卸货。
“队长,清一色的军火啊,这下可发大财了!”
“还有罐头……局座真是老谋深算,在城外囤积这些玩意绝对有大用处啊!”
黄云飞阴冷地呵斥:“速度快点,你废话太多,小心传到局座的耳朵里脑袋不保!”
二十多箱子的军火被抬进大殿内,黄云飞心下却是苦楚不堪。现在他才真正地意识到什么叫“有国不能奔,有家不能回”的滋味。如果让他重新选择的话,绝对达不到今天这步田地。但人生没有后悔药,走出这步不管钱途怎样,都得硬着头皮闯。
报仇可是一项技术活!
“慢着!”一声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老尼姑如同破风箱的喘息之声显然变得紧张起来,昏花的老眼盯着门口的箱子:“二当家的,这箱子里是什么?”
黄云飞一愣,盯着那支箱子,一滴鲜血落到了地上,如同在青石板上印了一朵诡异的罂粟花一般!
“放下!
黄云飞一声呵斥吓得两个警察不由得一哆嗦,立即放下箱子,黄云飞打发走两个人,紧盯着武器箱子,呼吸有点不畅起来。拔出匕首试图撬开盖子,却发现被钉得死死的,情急之下转了两圈。
“二当家的,里面是人……”
“老子怎么知道?”黄云飞骂了一句,双手搬住箱盖一脚踩着箱子,双臂一用力——咔嚓一声,箱盖竟然生生被打开,里面赫然蜷缩着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
“砰……”
一声枪响突然传来,黄云飞惊得目瞪口呆,院外的林子里闪过几个人影,而抬箱子的警察应声而倒,箱子摔在地上,瞬时间枪声大作,余下的警察叫喊着卧倒在地,拔枪反击。黄云飞愣了一下,猫腰拽着箱子冲进了大殿,而在殿前坐着的老尼姑却忽然翻滚下台阶,鲜血喷溅在地上。
“八嘎……格杀勿论!”高桥次郎一枪打死了殿门前的老尼姑,气急败坏地嘶吼着,指挥突击队全力封锁清风观。
三名便衣警察苦苦支撑,却被打得抬不起头。突袭来得太快,他们基本没有任何准备,而黄云飞为了隐蔽藏货,只带了四个人,却横遭高桥次郎的突击。
高桥次郎瞪着猩红的眼睛盯着院外的那辆汽车,恨得牙关紧咬。下午的时候才收到报告,在城南乱葬岗发现了汽车的踪迹,怀疑野田惨遭不幸。高桥次郎大发雷霆,亲自率人出城寻找野田,未曾想正赶上黄云飞卸货!
精心策划的计策被彻底搅乱。野田亲自押送的这批货是给秋野突击队的武器和粮食给养,顺便把蓝可儿偷运出城,作为交换的筹码勒索蓝笑天。而黄云飞鬼使神差地劫走汽车,本想把货藏在清风庵,以备将来之需,却被高桥次郎打了个措手不及。
黄云飞一眼便认出箱子里面的女人竟然是蓝可儿,在惊得目瞪口呆之际慌忙挑断绳索,把蓝可儿抱了出来:“蓝小姐……你怎么……”
蓝可儿早已醒过来,惊恐地看着黄云飞,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喉咙犹如赌了一块棉絮一般,表情呆滞,嘴角流下一线鲜血!
黄云飞手忙脚乱地抱着蓝可儿窜到了造像后面,心里复杂得要命。老天爷该不是跟他开玩笑吧?想当初他也是这么抱过蓝小姐,不过那是在锦绣楼!而现在外面强敌突至,蓝小姐怎么会在武器箱子里——关键问题不是这个,要想方设法脱身才是!
黄云飞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蓝小姐您自己照顾一下,我去去就来!”黄云飞跳下神龛,翻滚一下到了门口,拔出手枪甩手就是一枪,已经冲到院子里的一个家伙应声而倒。
院子里的三名便衣已经被打死,到处是斑斑血迹。而高桥次郎指挥手下以汽车为掩护,疯狂地向大殿内.射击,打得黄云飞根本抬不起头!
奶奶的,老子今天跟狗.日的拼了……
枪声不绝于耳,蓝可儿挣扎着,长久蜷缩在狭小的木箱内导致浑身麻木不堪。而让她更为惊惧的是看到了黄云飞——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蓝可儿的意识迟钝了一分多钟,当黄云飞冲出去的时候,她才有所反应:他……真的没有死!
“八嘎,给我冲进大殿,杀死所有人!”高桥次郎声嘶力竭地嚎叫着。
两个家伙立即匍匐进院子里,后方两名枪手开枪掩护。不过爬在前面的家伙还没等滚出十米远,脑袋已经被打爆了!他们若是知道殿内的是二龙山曾经的大炮头,绝对不会冲锋陷阵。
黄云飞咬着牙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喘着粗气,脑子里一片混乱:蓝小姐怎么会被绑在箱子里……
突击队的火力实在太猛,以至于黄云飞毫无还手之力,尤其是当他发现手枪没有子弹之际,瞬间有一种崩溃的感觉:“蓝小姐,快……快从后窗逃!”
蓝可儿惊惧地颤抖一下,摸了摸腰间,勃朗宁手枪早已不见,就连“百宝囊”都不知道弄哪儿去了。强自挣扎起来,忽然又摔倒在地,又一次爬起来,又摔倒在地!
“蓝小姐,快啊……”黄云飞嘶吼一声,挥手打出一枪。
外面的枪声又紧似一成!
蓝可儿踉踉跄跄地从神龛后面出来,手里拎着两支步枪,走了几步便摔倒在地,步枪却扔到了黄云飞旁边:“你……还活着……怎么还活着!”
“老子活着!”黄云飞翻滚一下抓住步枪,趴在地上回头瞪一眼蓝可儿,内心苦楚不堪。外面的枪声有些不对味,当黄云飞看出端倪之后才发现,日本人似乎跟别人接火呢!
“你为什么……还活着!”蓝可儿此时的体力极度虚弱,但精神却恢复正常了,盘绕在心头的疑问扔挥之不去,不管外面是什么样的情况,即便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她也要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宋伯父惨死,而陪着他的黄云飞却还活着!
冰冷的枪管忽然顶在黄云飞的后脑上,那是死神的温度……
“告诉我你为什么活着而宋伯父却死了!”蓝可儿犹如失去理智一般,根本不管外面的枪声,双手持着步枪对着黄云飞的脑袋声嘶力竭。
这一瞬间,黄云飞无言以对。
外面的枪声忽然稀疏起来,黄云飞感到一股苦涩的东西滑进了嘴边,干涩的嘴唇蠕动一下,冷静地看着蓝可儿,挪开枪管。
“蓝小姐,没有人想死——大当家的不想死,老子也不想死——我宁愿自己被炸死,最好炸得粉身碎骨!”黄云飞擦一把脸上的血和清泪:“你没有资格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死——都是小兔崽子宋远航做的好事!”
远航哥?蓝可儿忽然想起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又不敢面对的男人。即便现在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态度开始了转变,即便这种转变是多么微不足道,但她已经满足了。
“山寨是怎么败家的?大当家的是怎么死的?蓝小姐比我还清楚!宋远航一手策划了大当家的婚礼阴谋,想借此消灭日本人……蓝小姐,您应该比我清楚,白老板自带嫁妆入住燕子谷,宋远航安排人马举办寻宝大会,而他呢?他去哪了!”黄云飞悲愤不已。
往事不堪回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如果说错的话,就错在当初没有狠下心来除掉宋远航,才导致后来山寨的败亡和他的不幸。
外面的枪声忽然稀疏而遥远,恍如隔世一般。
黄云飞冷笑一声:“所有人都期待着大当家的娶压寨夫人,山寨装扮得多漂亮!谁会意识到那场惊天大爆炸?没有人意识到!当老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宋远航在干什么?”
蓝可儿摇摇头,当初的事情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如在史家粮店货场围墙下的那一幕,只记得她是去查看货场的,后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宋载仁蒙难的时候,宋远航正在和齐军在九瀑沟一线布防。而那时的黄云飞也恰好是追随宋载仁平息了耿精忠哗变之后,陪着大当家的去燕子谷娶亲!
蓝可儿眉头紧蹙盯着黄云飞,她相信他没有说谎。
枪声戛然而止,清风庵陷入一片死寂。
蓝可儿抱着步枪缓步走出大殿,惊得黄云飞目瞪口地啊:“小心,外面是日本人……”
清风庵外有日本人?只是现在成了死鬼了!蓝可儿望着冲进院子的齐军,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齐大哥……”
“蓝小姐?”齐军张大了嘴巴挥手示意同志们最好掩护,眼中却闪过激动的目光:“终于找到你了!日本人被打跑了,此处不宜久留!”
蓝可儿走下台阶看一眼倒在血泊里的老尼姑,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是远航哥派你来救我的么?”
“是……是宋队长派我来的!”
“他没有死!”蓝可儿回头看一眼破落的殿门,冷风吹动着她的秀发,眼中闪过一抹茫然之色。
齐军眉头紧皱:“你说的是谁?谁没有死?”
蓝可儿摇摇头,叹息一下:“我们还不能回二龙山,我爹准备的物资需要运出城……我们走吧。”
齐军冲进了大殿之内,里面空空荡荡,唯有浓重的香火味道挥之不去。而地上却扔着一把擦得锃亮的手枪,齐军拾起来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了子弹,随即便把手枪插在腰间,转身走出大殿。
二龙山山寨此刻却是一片寂静。
“少寨主,山下的暂编团来信,军统局的人想拜山!”老夫子凝重地看一眼宋远航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