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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野田裹紧了风衣,把手套扔到了临街高墙之内,然后才略松了一口气,阴鸷地眼睛盯着对面街道,行人稀疏寂寥,一日的繁华已然谢幕。他已经按照高桥先生的指示处理了那个自以为是的笨蛋,想从皇军的手里敲诈钱财实乃火中取栗!
身后忽然闪过几条人影,野田本已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他已经是第三次感觉到他们的跟踪了。他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却明白为何跟着他。
陵城虽小,水却很深。这是田先生告诉他的,几天执行任务下来他也发现了这点,尤其是城内的阴暗势力多如牛毛。每条街都会有地痞流氓把持,帮会林立派别复杂,更有陵城的警察势力参与其中,然行动变得危险了许多。
野田冷哼一声,摸了一下腰间的手枪,举步走进巷子里。
漆黑的路,冰冷的风,毫无生气的高墙与深宅——所有的这一切在野田的眼中不过是毫无一物的存在。唯有后面的脚步声是真实的,而且有四五名混子追了进来,距离越来越近!
“这位兄弟,走这么快干嘛?步子快了容易掉东西!”
野田停下脚步缓缓回身盯着对方,他们原本就知道这是一条死巷。
“掉什么?”
一个混混从背后探过来,刀尖横在了野田的脖子上:“掉脑袋!”
“看兄弟不是本地人,可能不太明白咱陵城的规矩,这条街是我们哥几个的,不留个踩脚钱,哥几个不太方便放你过去。”
野田不屑地打量几眼几个混子:“听说聚宝斋的后门也在这条街上,那么,它也属于你们?”
“怎么个意思?”
“你们想要的,就是钱吧?”野田无所畏惧地挪开架在脖子上的匕首:“钱不常有,但路要常走,好好谈谈为也许会助你们发大财!”
几个小混混顿时愣在原地:打劫碰到了财神爷还是怎么着,竟然有这种事!
石井清川在房间里不安地来回踱步,高桥次郎则在低头看书。方才之事犹如没有发生一般,弄死十个八个坐探算什么?打草惊蛇又能怎样?姓黄的借机敲诈那点钱不过是给他点甜头,却不想他却蹬鼻子上脸,给他点教训必不可少。
这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是高桥次郎的拿手好戏,但眼下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铺垫,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参谋部派出追踪那批货的突击队究竟是怎么被消灭的,就必须耍些手段对付黄简人。
但他发现姓黄的是一根老油条!
沉不住气的石井清川来到高桥次郎面前:“高桥君,再放任这些警察蠢蠢欲动,就会搅乱接下来的所有计划,你负得起责任吗?是时候展露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威慑力了!”
高桥次郎不徐不疾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惊弓之鸟很可怜,但更可怜的是放箭惊鸟的人。”
石井清川双眉高耸:“你这是对大日本帝国的质疑!”
高桥次郎平静地凝视着石井清川,冷漠道:“请石井君注意自己的语言和行为,在下如果没有全胜的把握是绝对不会鲁莽出击的。”
石井清川双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望着高桥次郎:“高桥君已经有主意了?”
高桥次郎继续翻书:“找到天皇陛下的寿礼才是我们支队的首要目标,有那么多将士在前方和敌人开战来保护我们完成任务,如果我们也鲁莽开打岂不是愚者的行为。”
石井清川发怒起身,刚来到门口,和野田撞在一起。石井清川喘着粗气:“去,给我弄两个漂亮女人!”
野田低头:“是!”
“找女人可以自己去,野田不是专门为你服务找女人的,出门左转下楼,后院清净些!”高桥次郎玩味地看一眼石井清川,淡然笑道:“石井君,你的忘性比记性好得多,伤疤好了就忘了疼——目前已经到了极为关键的时候,你还有心情找女人?”
石井清川满脸通红摔门而去。
“高桥先生,他……”野田把门关上心事重重地看一眼高桥次郎:“石井君的脾气太过焦躁,以为这小小的陵城不过是尔尔,却不知利剑高悬。”
“这不是你该思考的问题,事情办妥了吗?”高桥次郎打断野田的话头问道。
“是的,田先生,全部准备好了。”
高桥次郎深意沉沉地点点头,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锦绣楼前大街上依然陷入平静,但他知道山雨欲来!
陵城即将成为暴风眼,目下则是暴风过境前的安宁。黄简人势力已经展开了行动,聚宝斋的蓝笑天紧锣密鼓,城外暂编团也不是省油灯,而二龙山的土匪却隔岸观火,姓宋的难道能置身事外?
几方势力博弈势必输赢立见,不存在什么两败俱伤之说。如果黄简人够聪明的话,他会设下圈套张网捕鱼,毕竟三番两次围剿二龙山未得,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而黄简人此举无疑会搅乱自己的布局。要想通过赛宝大会找到那批货的蛛丝马迹,势必让各方势力都要全力以赴地拿出看家的本事,货究竟在谁那一下便能知晓!
三天后便会见分晓。
二龙山最近夜夜笙箫,天天盛宴。尤其是今晚聚义厅内更是热闹非凡,宋载仁端着酒碗满脸兴奋:“兄弟们,老子表演得还成不?”
“成!当然成——聚宝斋的蓝掌柜的碰了一鼻子灰,白老板哪能看上那个抠门的老家伙?”一个小头头喝一口酒道。
宋载仁抹一下嘴巴哈哈一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咱送去的两大车玩意都抵不过蓝老鬼那么大点儿小匣子装的玩意,军师你道是姓蓝的拿什么玩意下聘礼了?”
老夫子淡然摇头。
“就是那支盛唐琉璃盏啊!”
“大当家的,下聘礼可是有讲究的,并不是礼品越贵就越好。我给您精挑细选的两车玩意可都是精品货,白老板定然会一见倾心。”老夫子喝一口热茶笑道:“新疆和田的沙原玉枣,云南大理的翡翠玛瑙,浙江杭州府御用云锦丝绸,还有东北长白山的三宝!”
黄云飞端着酒碗一口喝掉,心里不是滋味:姓宋的老鳏夫,那些可都是山寨的资源,现在成了你讨女人欢心的摆设了,那帮蠢逼一样的人还他娘的拍马屁呢。
宋载仁仰头看了黄云飞一眼,举了举碗,一同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大当家的,明天是传统的亮宝会,我带几个兄弟跟当家的一同前去?”
宋载仁一摆手:“丢人!带人岂不是说老子怕了他了?我还偏就不带,看他黄简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黄云飞涨红的老脸不禁喜形于色:老家伙被几杯猫尿灌迷糊了吧?我不敢动你是怕兄弟们造反,姓黄的敢不敢动你老子是不知道,但知道你此去陵城就是个一个字——死!
“回当家的,少爷在房里不知道念叨什么呢。”
“把他给我招呼过来,二龙山的事儿他不搀和,当老子这儿是客栈了?”
老夫子放下筷子:“黄家老宅一把火化为灰烬,黄简仁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怨气。”说完抬头望着黄云飞:“二当家的说说看,这话可否应情应理?”
黄云飞脸色难看:“军师提醒得极是,我会保护好大当家的。”
这时一名土匪快步跑来:“回当家的,少爷说没胃口吃饭。”
宋载仁拍案而起,想想又一屁股坐下,酒碗乒乒乓乓推倒了一片,土匪们噤声。
夜色如墨,寂静而空灵。
“大少爷,一切都已安排好了,您准备什么时候动身?”一声苍老的声音从暗处传来,老夫子淡然地望着站在窗下的宋远航问道。
良久无言。
宋远航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心里不禁喟叹:时光如水啊!数月的颠簸劳顿却身陷陵城而不能自己,巧算机关却还是逃不掉心里对父亲的依赖。尽管表面上千方百计地激怒他,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可叹!
“夫子,两个小时后出发,所有人等要简从,不走燕子谷,直接从草堂斜插入陵城土道。”宋远航平静地看一眼昏暗出垂首静立的老夫子:“此去陵城必然是九死一生,山寨大小事物全有您打理,援兵袭扰之计应据准确之消息,千万不能盲从冒进。”
“老朽知道了。”
“另外,一定要加派可靠之人守望草堂,一有风吹草动务必要如实告诉我,护卫阵眼为要。”
“此事已有安排,蛮牛全权负责。”老夫子凝重地看着宋远航,眼前这位大少爷似乎跟平日里的那个不孝子天壤之别,尤其是临阵派兵的手段让人折服,思维缜密做事利落,哪里看得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轻狂书生?
宋远航转身走到书柜前,拿出一支小旅行箱打开,里面赫然放着数枚德国造的手雷和一把勃朗宁手枪,十几只弹夹并排而立。宋远航凝重地把旅行箱扣好,叹道:“本以为国宝文物会安然抵达第五战区,现在却滞留无期,那两件儿借出去的文物若出现什么不测,我该如何向恩师交代?”
“大少爷您尽管放心,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您对白老板所知甚少,她对宝贝没有太大的兴趣,反而对能否夺魁十分在意!”老夫子淡然笑道:“也许这是女人的天性使然——但走这一步也是老朽没有想到的事,大当家的做事太过武断了。”
宋远航冷哼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但愿能完璧归赵,赛宝大会之后你一定要践诺前言,我也不会再留在这里。”
“您放心!”老夫子幽幽轻叹道。
日照三竿,阳光刺眼。黄云飞从房门内出来揉着太阳穴呲牙咧嘴。一名土匪急匆匆从黄云飞面前离开,黄云飞一把拦住:“人都哪儿去了?”
“二当家的,寨主带着少寨主下山了。”
黄云飞愤怒地吼道:“怎么没人喊我一声?”
“二当家的昨日畅饮甚酣,不打紧的事,就当是歇息一天。”老夫子从一侧踱步而来笑道:“赛宝大会要三天呢,以往的经验看前前后后则会持续半个月!”
黄云飞望着老夫子,面色不善,老夫子坦然以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索性诺人满面地甩袖回屋,气诈肝肺也无济于事,估计那帮人早就到了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