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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恒沙又给我们做了介绍,廖乡长一听我是教授,非常高兴,和我握手,说:“我这是头一次见到大学教授啊,太好了,呵呵,晚上别走了,食宿我来安排。我和沙耶好久不见了啊。”
“沙耶是……”
“我的苗族名字,”怀恒沙笑着说:“我的苗族名字叫怀沙耶,我的名字叫‘沙’,父亲的名字叫‘耶’。苗语里‘沙’是‘富强’的意思,‘耶’是‘石头’的意思。”
原来唐倩倩就告诉我说苗族人起名有父子联名的制度,一般要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父亲的名字,就点头说:“哦,受教了,谢谢。”
廖乡长让我们坐,端茶递烟,闲聊了一会儿。
我问:“廖乡长,我不想打听您的公务,但是很好奇,我刚才那个老乡是怎么回事?”
“哦哦,唉!”廖乡长叹口气:“宇教授,您不知道,这事儿很麻烦。我们这里有不少人信教,信那个什么‘天门道’,经常聚众讲道,说什么世界末日要来了,只有潜心信道,就可以获得拯救,可以进入天堂,实际上就是骗人钱财,让教众每个月都要缴纳钱物当会费。刚才那个乡民家里穷,两个月没交了,教里的长老就惩罚他咯。我们这里大半年没正经下雨,一直烈日当空,旱得厉害,水田都干了。那个天门道的毕摩就聚拢了一些信徒要求雨,又让教众拿钱,这个人还是拿不出,那个毕摩就要‘打旱骨桩’,拿他母亲的坟子开刀。唉,难办啊。”
“什么?‘打旱骨桩’?”我大吃一惊:“不对吧廖乡长,‘打旱骨桩’这个风俗是中原鲁豫一带才有啊,您们这里怎么也会……”
“宇教授您不知道啊,原来这里是没有的,”廖乡长说:“据说二十多年前,我们这里也大旱,请了巫师来求雨,求不下来。后来来了一个据说是从中原来游方的道人,他说我们这里闹旱魃,必须‘打旱骨桩’,找到那个变成旱魃的死人的坟墓,把尸体掘出来烧掉就可以下雨。他后来带着人在一个山坡上找到了一个坟子,那个坟子是一个难产而死的妇女的,道士就让人把尸体掘出来烧掉了。没想到也巧,当天真的下了大雨。从此这里的人对‘打旱骨桩’深信不疑,一到天旱就求雨,求不下来就搞这个。”
“原来是从中原传来的风俗……”
大块头奇怪地问:“龙哥,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风俗。”
“这个我看过。”耗子急急忙忙地说:“《山海经》和道书里说,蚩尤作兵征伐黄帝,两家在冀州之野打起来了。黄帝命令应龙去攻击蚩尤军队,双方僵持不下,应龙把水蓄积起来准备给蚩尤族来个水攻,没想到蚩尤先请来了风伯、雨师,纵起狂风暴雨,蚩尤军队趁势冲击,黄帝军队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后来黄帝从天上请下一个天女叫‘妭(魃)’,这个天女有很厉害的法力和巨大的热量,结果很快雨止云散,黄帝族趁机反击,把蚩尤击败杀掉了。但是女妭再也回不到天上去了,就到赤水边上去居住下来,因此称为‘赤水女子妭’。
“但是她所居住的地方就干旱不下雨,田祖叔均就向黄帝告状,黄帝把女妭迁移到赤水之北安置起来,可是女妭对黄帝的安置很不满,经常跑出来乱窜,所到之处就大旱成灾,和魔鬼一样可怕,所以后人把她的名字‘妭’改写成‘魃’。
“叔均就作了‘逐魃之法’,每次遇到旱灾就举行仪式,念咒语,高喊‘神北行’,也就是让女妭回到赤水之北去。然后当地人要疏通水道,开掘沟渠,因为女妭一走就会下大雨。我说得对吧老大?”
“嗯,还不错,没白跟我混。”我笑起来:“这个故事说明关于旱魃的传说十分古老,在原始时代就有,《诗经·大雅·云汉》里也说‘旱魃为虐,如焱如焚’。《神异经》里说旱魃的样子是长二三尺,裸/体无衣,眼睛生在头顶上,行走如风,她出现的国家就会大旱,赤地千里,又叫旱母、狢。这里面记载的逐魃方法是抓住她扔到粪坑里,魃就会死掉,旱灾就会消失。但是民间的说法和典籍记载不一样,特别是鲁豫一带的‘打旱骨桩’……”
“哦,是怎么回事?宇教授说说。”廖乡长和芮成栋、怀恒沙似乎很感兴趣。
“是这样,”我喝了口茶,咂咂嘴:“其实我老家那里没有这个,我上高中的时候,跟着一位山东青岛胶南县的同学到他家乡去玩,去看大海,在那里听这位同学的父亲说的。他说,旱魃就是老坟子里的女尸变化的,但不是所有的女尸都能变成旱魃,必须是因为难产而死的妇女,怨怒之气所积,再得幽阴之气,就会变成旱魃,发生旱灾,当地叫‘起旱魃’。
“据说旱魃在老坟里有了灵性之后,就经常念咒:‘抬抬头,云不留;伸伸足,不下雨;闭闭眼,下一点;甩甩袖,下一溜。’也就是说她不让下雨,就是下也是很少的一点,不起作用。奇怪的是,当地赤地千里、滴水皆无的时候,她的坟子却是湿漉漉的,水汽蒸腾。如果想解除旱灾,就得找到她的坟子,把尸身掘出来烧掉,就会立刻下雨,当地人叫‘打旱骨桩’。”
“原来如此!”芮成栋长出一口气,还不忘了奉承:“宇教授不愧是学者,见多识广,有学问。”
廖乡长摇头叹气:“话虽如此,可是谁家也不想被掘坟烧尸啊,所以一遇到这样的事情,乡民们就贿赂那些领头的巫师,让他们别找上自己家先人的坟子。刚才那个乡民交不起钱,巫师就找上他了,说他母亲的坟子是旱魃窝,他母亲的尸体已经变成旱魃了,必须掘坟烧尸。这个村民当然不肯,来这里求助,可乡里怎么帮他?”
“怎么不能帮?”大块头叫到:“下命令不许掘坟子就是了,谁敢不听就让派出所抓他……”
“唉唉,兄弟,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啊。”廖乡长抽着烟闷闷地说:“这个‘天门道’不好对付,信徒众多,你一干涉他们的事物,他们就聚众闹事。前一段时间听说盘县那边就因为这事闹得很凶,都出大乱子了。所以上级要求目前以稳定为主,尽量不要招惹他们,听候上级的指示。”
“妈的,一个邪教这么猖狂啊?那政府……”
大块头还没说完,我就喝住他:“好了,这事和咱们无关,少废话!”
我的话音没落,一个年轻人冲进来:“乡长,‘打旱骨桩’的人上山了,是不是派人去看看,别弄出什么事情来……”
“嗯,好,我亲自去看看。去派出所再叫两个人,一起去。”廖乡长说:“宇教授,不好意思,你们先坐,我去去就来。”
“这样,我只是听说过‘打旱骨桩’,还没见过,我们正好和你们一起去开开眼。”我说。
“哦,那好吧,不过到了那里你们不要乱说乱动,看就可以了。”廖乡长嘱咐着。
我们开车很快就赶上了上山的队伍,有二百多人,有些还扛着挖掘工具。我们下了车跟在队伍后面往山上走,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一片坟地。
突然前面乱起来,原来那个乡民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拦在队伍前面,不许靠近一座坟子,那个坟子应该就是他母亲的墓。但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壮汉上去就把他制服了,夺下刀把他按倒一顿拳打脚踢,然后就拉到了一边。
那个乡民一面拼命挣扎,一面声嘶力竭地喊着:“别挖我母亲的坟……你们要遭报应的,天神要惩罚你们的!”
大块头看不下去了,迈步就要上前,被我一把扯住,瞪了他一眼,大块头撇了一下嘴,缩回来。
那个“天门道”的巫师领着那伙装扮古怪的人围着坟子饶了个大圈,伴着音乐跳跳舞舞,大声念诵着什么咒语,然后停住了。那个巫师对着坟子又在念咒、烧符、洒水,折腾了一阵,就下令掘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