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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斯年自然知道他无法在梦里推开那扇门,因为现实中他昨晚并没有进入到那个套间里,可是就像饶佩儿在网上查到的说法一样,他是个造梦者,他可以让自己的潜意识给自己造出一个梦境,用自己的意识去影响潜意识,做一个受自己意识和潜意识共同控制的清明梦,且看潜意识会在这扇门后面编织出一副什么样的景象作为提示。
冉斯年打定了主意,飞起一脚,踹开了眼前的那扇门。
木门应声倒下,里面传出了一个男人的惊叫声。男人打开灯,警惕地望着眼前的冉斯年,看来是受惊不小,竟然吓出了一身汗,全身湿透,一双眼放射的尽是警惕和惊恐的光。
冉斯年能够感觉到那股味道愈加的浓烈,但也可以肯定眼前的男人不是那个珠宝店劫匪张国梁,一来,这个男人也就二十多岁,如同瞿子冲所说,是个年轻的旅店老板,而张国梁是个身材敦实的四十岁男人。
令冉斯年惊奇的是,面前的男人竟然没有问他是谁,闯进来是要做什么,居然一声不吭地逃走了。冉斯年顾不得追他,只是在房间里四下翻找,他想要找到那股味道的来源。
冉斯年不顾自己在梦中的形象像个警犬一般,用力的嗅,终于在墙上挂的一幅画上找到了味道的源头。那是一幅看起来十分老旧的山水水墨画,画的下方是个破旧木柜。冉斯年踩着木柜把画轴取下,眼前瞬间显现出一个清晰的人影,这人影就投射在墙上,同时,那股让人作呕的味道更甚。
墙里面有尸体,这就是冉斯年的清明梦给他的提示!
可是,这会是谁的尸体?是张国梁的吗?是谁把尸体砌在墙里?看这墙面似乎不像是最近才刚刚砌成的,怎么看都像是有年头了,难道墙里面的尸体不是张国梁,是个很多年前就已经死掉的沉尸腐尸?
冉斯年在梦中陷入了沉思,他坐在床上,盯着眼前墙上的人形发呆,耳边却传来越来越大的雨声。
下雨了吗?冉斯年站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等一下,这明明是在半地下的小旅馆,只有房间的上方有那么一个扁扁的小窗,怎么透过窗子往外看?
而事实上,冉斯年却是站在了一扇大窗前,正附身往楼下看。
这一看不要紧,冉斯年浑身一个激灵,他竟然看到了一个年轻人站在楼下,被淋成了落汤鸡,可尽管如此,他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仍旧直愣愣地仰着头,盯着自己所在的窗子。
“我说老五,我看那小子八成是看上你了,不然怎么这么执着?”冉斯年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男生边吃东西边说话的含糊声音。
冉斯年一回头,自己哪里还在什么小旅馆,他正在大学本科时期的寝室里!跟他说话的正是寝室里的老六。
“别胡说,人家是孝顺儿子,之所以这么执着是为了他的父亲。”冉斯年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冉斯年便睁开眼,瞬间回到现实,醒来时已经是全身都浸泡在汗水里。
时间显示是凌晨五点,天色微亮。冉斯年起身冲澡,脑子里迅速闪现着梦里的画面,和自己分析得来的结论。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也跟其他正常人一样,喜欢逃避,喜欢自欺欺人,而他的潜意识似乎看不过去这一点了,竟然这么残忍地把残酷的事实呈现出来。
五点半,冉斯年下楼打算准备早餐,却见饶佩儿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饶佩儿一抬眼,看见了一脸落寞的冉斯年也是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没睡好?还是说,你在梦里查到了什么?”饶佩儿放下手里的活好奇地问。
冉斯年只觉得胸口憋闷,有些事情他不吐不快,而眼前唯一能让他倾诉的人只有饶佩儿。把自己的故事以及昨晚的梦和推论讲给饶佩儿,对他来说就像是忏悔,说出来了,也能舒服一些。
“佩儿,记得你之前问过我,清明梦就没有帮助过什么人吗?”冉斯年有气无力地说,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餐桌前。
饶佩儿给冉斯年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他对面洗耳恭听。
“其实,早在我上大二那年,我就曾以清明梦帮助过一对儿父子,”冉斯年眉头紧锁,满脸哀伤,一点也不像再说一件助人为乐的好事,他压低着嗓子,极为压抑地说,“我还记得那年那个男孩才16岁,在论坛上发现了我这个对清明梦发表过见解的大学生,认定了我会做清明梦。他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法找到了我,一连七天,每天晚上都会来我的寝室楼下眼巴巴地抬头望着我,乞求我能够教授他做清明梦,风雨无阻。”
“然后呢?你有没有被他的诚心感动?”饶佩儿小心地问。
“他叫袁孝生,16岁就已经辍学,白天打工,下午五点下班,一直到晚上十点还要继续去打工,每天在我这里等上将近五小时,一连七天。我怎么能无动于衷?一开始我的确很是反感,我担心他学习清明梦就是为了逃避现实,可是后来,我才从他口里得知,他要学习清明梦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截瘫在床的父亲。袁孝生跟单亲父亲相依为命,因为一次工伤,他的父亲被截去了下肢,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体弱多病,每天只能卧床,生活不能自理。”
饶佩儿点点头,的确,这样的人才是最需要以清明梦作为生命寄托的人吧。现实中,他们只能躺在床上,除了思想自由之外,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一定会觉得了无生趣。可是如果可以做清明梦的话,那么他们的生命等于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重生,他们还是可以体会到活着的快乐和生存下去的动力不是吗?
“我跟着袁孝生去了他家,”冉斯年继续讲述,“他家住在棚户区,非常简陋,他的父亲骨瘦如柴躺在床上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这也是袁孝生让我教他做清明梦,而不是直接教他父亲做清明梦的原因,因为他的父亲学起来会非常慢,而袁孝生不想耽误我太多时间。我也曾问过袁孝生,他会不会沉迷其中,当时他觉得我问这个问题很不可思议,他说他要一天打两份工,负担他的父亲,哪里有时间去沉迷这东西?”
饶佩儿静静倾听,可冉斯年却戛然而止了。
“后来呢?可想而知你还是答应了袁孝生教他做清明梦对吧,后来发生了什么?”
冉斯年揉了揉双眼,哑着嗓子说:“我用一个月的空余时间教会了袁孝生做清明梦,他的悟性很高,学得比我想象中快得多。一个月后,我再去棚户区找他们父子俩的时候,邻居告诉我,他们搬家了,搬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袁孝生不辞而别,当时我以为他是怕我向他要学费。可现在想想,他是逃了吧。袁孝生消失后的几天我一直在做一个相同的梦,我梦见袁孝生卧床的父亲只是个人偶,被袁孝生牵线控制的人偶。我当然明白这个梦代表着什么,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上了袁孝生的当。可是我的意识却不愿意面对自己被骗的可能,强迫自己不去想,甚至淡忘这件事。”
“斯年,当年你也是不到20岁的年纪,又身在校园,不懂人心险恶,而袁孝生虽然才16岁,却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你被他骗了也不用自责,犯不着因为自己的善良被险恶利用而感到自责的。”饶佩儿由衷地说。
冉斯年用力摇头,“现在已经不是自责,是懊悔。因为昨晚的梦,我意识到了当年我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我间接害死了一个人!”
饶佩儿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被袁孝生骗了,就间接害死了一个人?”
“是的,我怀疑当年袁孝生那个瘫痪在床的父亲根本不是他的父亲,不过是他找来的一个傀儡,有可能是个健全的流浪汉,又或者本身就是身体有缺陷的人。他找来这个演员利用我的同情心欺骗了我,等到他觉得不再需要我之后,这个演员自然也就没了用处。我想,八成袁孝生已经把他给杀了。”冉斯年说完这些,就给饶佩儿讲了他昨晚梦见墙里有尸体的事。
饶佩儿双眼瞪圆,最后总结冉斯年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个梦乡的老师,其实就是袁孝生?他利用了你教给他的清明梦去收徒赚取利益?而且,他把当年找来当演员的那个男人给杀了,尸体藏在了小旅馆的墙壁里?”
“是的,我很清楚,我的潜意识就是这么认定的,”冉斯年极为笃定,“我就是这位老师的老师,所以他创建的梦乡徽章才会类似我的大学校徽,这样算是他的一种追本溯源吧,而且回想起前天晚上我在梦乡的几个关键点,也正好符合我的这个推测。”
“昨晚在梦乡,你是说,那位老师并没有出现?”饶佩儿顿悟,“难道说,正是因为那位老师,也就是袁孝生认出了你?”
“是的,还有一点,就是那个染着一头黄毛的崔志超,他见我第一眼的时候曾脱口而出说在哪里见过我。后来,他也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我怀疑他根本就是袁孝生的朋友,他认出了我就是当年教袁孝生清明梦的那个人,于是给也身在小旅馆的袁孝生通风报信。袁孝生怕与我打照面,所以不肯现身。今晚,我想他也是不会现身的吧,或者,如果他得知了我患有脸盲症的话,说不定也会冒险出面。只可惜,那么多年前见过的16岁男孩,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别说我是个脸盲了,就算我是正常人,如果他变化大的话,我也很有可能认不出。”
“通过行为特征也认不出吗?”饶佩儿问。
“没办法,我认识袁孝生那时候还不是脸盲,并没有仔细去观察对象人物行为特征的习惯,”冉斯年重重叹息,“也就是说,除非把墙里的身体挖出来,否则我根本拿这个袁孝生没办法。今晚,我会想办法进入到那个房间,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如同我的梦一样,藏着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