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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宫女太监都涌向配殿,桃红也飞奔了过去,不多久就吓得脸色惨白从里头跑出来,跪在宜嫔面前哭道:“娘娘,郭贵人真的没了,郭贵人没了。”
“你胡说!”宜嫔扑上去掐住她的肩膀,猛烈地晃动着,哭得撕心裂肺,“她昨晚还好好的,我还喂她吃饭了,你胡说,你胡说。”
桃红被揉搓得不成样子,主仆俩都哭得伤心,宜嫔更是顾不得岚琪在这里,哭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妹妹的屋子去,门前宫女太监都伏地哭泣,此起彼伏的哭喊声直吵得人心烦意乱。
“主子,咱们怎么办?”玉葵凑到岚琪身边,轻声说,“不如走吧,反正也要去慈宁宫说一声的。”
“妹妹……”
不等岚琪开口,宜嫔凄厉的哭声就从里头传来,岚琪着了魔似的往前走,快到门前时玉葵忍不住劝她:“死人没什么可看的,主子小心晦气。”
“我就看几眼,也好去太皇太后面前回话。”岚琪却坚持要进去,只是进了门并没往里走,而是远远看着那边床榻上,宜嫔怀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妹妹嚎啕大哭,隐隐约约听她说什么“姐姐对不起你、没了你我怎么过……”
岚琪心中发沉,可她却一点也不难过,是因为一早就知道玄烨要赐死她,才不觉得突然?还是觉得这样疯疯癫癫的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说不上来的情绪,唯一让她觉得伤感的,或许是对于自己此刻看着生命逝去却无动于衷的冷硬心肠。
“桃红,我去慈宁宫回话,宫里红白事都有规矩,会有人来安排,你且照顾好宜嫔娘娘,荣嫔娘娘她们也会来的。”岚琪平静地吩咐了一句,带着玉葵要走时,突然听见宫女惊呼,她转身便见宜嫔瘫倒在床上,似乎是哭晕过去了。
“快把你们娘娘抱出来。”这下岚琪却走不了了,看着宫女太监七手八脚从死人身边把宜嫔抬出来,之后或请太医或通知六宫,忙忙碌碌一时走了许多人,岚琪不好再撂下昏厥的宜嫔不管,好在抬回屋子被桃红死命掐人中,宜嫔一口气缓过来醒了。
醒来的人浑身脱力,大概是哭得太伤心激动,眼珠子突兀地充满血丝看着很吓人,她呜呜咽咽一直还在啜泣,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而岚琪听得最多的,还是“妹妹”。
宫女弄来冰凉的水浸了帕子盖在宜嫔额头上,激冷之下她浑身一抽搐,却似回过了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定睛一见到岚琪,腾起身子就抓她的手,又是大哭哀求:“德嫔求你救救我妹妹,惠嫔要杀她。”
“郭贵人已经死了,你清醒一些。”岚琪异常冷静地看着她,一点一点挣脱开了自己的手。
宜嫔呆了一阵,身子倏然软下去,之后也不哭不闹了,只是怔怔地出神,而此刻外头管事的人纷纷都到了,荣嫔、惠嫔也陆续到达,岚琪迎出来,很直白地说:“惠嫔姐姐这会儿还是别进去了,宜嫔她看见谁都说,是您杀了郭贵人。”
惠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我?”
荣嫔便劝她:“这件事一直你在管,她乱想也是有的,人自然不是你杀的,等太医验过尸明白地告诉她就好。”
两人便在外头等,岚琪说要去慈宁宫时,惠嫔却说:“妹妹再等一等,等太医来回话,大家彼此都是个见证,不然宜嫔到处去胡说,谁来还我清白?”
荣嫔朝她使眼色,岚琪不好再勉强要走,可就是不明白惠嫔到底凭什么说这番话,怎么撒谎时脸上毫无异色,她是认定皇上不会对第三人说,还是心里知道,却明着暗着地在自己面前装没事人?
三人干坐着,里头宜嫔时不时还会哭闹,不多久内务府的人就领着验尸的太医来了,惠嫔说进去当着宜嫔的面禀告,众人又涌入内殿,桃红匆忙地放下了床上的帐子遮掩宜嫔的狼狈。
“宜妹妹,太医在这里,验尸结果我们谁都还没听,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我杀人,你且听听太医怎么说?”惠嫔满面正色,倒也不着急,淡定地坐到一旁,指着地上的太医问,“郭贵人怎么死的?”
太医俯首道:“郭贵人是心力衰竭而亡,臣查验过了,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受其他外伤,亦非窒息而亡,推断下来,该是自然的心力衰竭,郭贵人近来情绪大起大落,恐怕是早已伤了心肺。”
这番话之后,帐子里的人没有动静,惠嫔示意桃红看看,桃红看了说:“在发呆,没事。”
荣嫔便叹:“郭贵人的命不好,你们且下去吧,一切照规矩来就是了,但她毕竟为皇上生了恪靖公主,我会回了太后,看看能不能予以哀荣。”更指了指岚琪,“慈宁宫劳烦妹妹去回话,说得婉转些,别吓着太皇太后了。”
岚琪巴不得离开,起身便走,耳听得身后荣嫔在劝:“宜嫔妹妹不要胡思乱想,这次的事虽是你惠姐姐做主,可她怎么敢害人性命,是你妹妹胡思……”
岚琪走出去,渐渐声音就听不见,玉葵扶着她唏嘘:“这一通闹的,奴婢头都晕了。”
“一会儿回去就歇着,吓着你了吧。”岚琪却很淡然,两人离开后,径直赶去慈宁宫,却见香月在门前徘徊,见到她们欣喜地迎上来,“主子您没事吧?”
“你回过话了?”岚琪问。
香月连连点头,“回过嬷嬷了,嬷嬷说知道了,让奴婢在这里等您回来,太皇太后在大佛堂诵经,嬷嬷让您直接过去。”
辗转至大佛堂,嬷嬷正坐在外头等,见她来了拉着一起坐下,轻声问:“娘娘吓着没有?怎么那么巧,您去了郭贵人就没了。”
“是我才过去话还没说几句,宫里的人就发现她没了。”岚琪回忆着刚才的一幕幕,对嬷嬷道,“只因皇上一早告诉过我会有这天,所以不害怕,就是心里说不出的味道,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眼下荣姐姐和惠嫔在料理,让我来告诉太皇太后一声。”
嬷嬷且笑:“您如此镇定,主子她一定很高兴,不过是没了一个不该活着的人,不用大惊小怪。”
“嬷嬷,可什么人是不该活着?”岚琪这才有些困惑,好在在嬷嬷身边可以完全放松,可以说些心里想说的话,趁着太皇太后还没出来,她赶紧道,“郭贵人好歹为皇上生了个公主的,您说皇上往后看到公主,还会想起来曾经这个女人吗?嬷嬷,有些事我觉得自己是明白的,可回过头想想又好像不明白,没什么还好,像这样有了什么事,自相矛盾的时候,就会不舒服。”
“奴婢不知该如何开解您,也许经年累月的人生积淀后,您会顿悟这些曾经困扰您的事,又或许您到老了还是一团模糊。”嬷嬷慈祥温和地说,“可谁还没一些弄不明白的事?奴婢看来,糊涂也好聪明也罢,要紧的是明白自己该怎么活下去,至于旁人的生生死死,您管得过来吗?所以若是为了这样的事弄不明白,那糊涂就糊涂好了,弄不弄得清楚,对您的人生真的有影响吗?”
岚琪歪着脑袋听,似乎领会了嬷嬷的意思,但心里依旧哪儿一处是朦胧的,好像也不是为了这几句话,倒是说起来:“宜嫔那样哭,真是怪可怜的,我也有妹妹。”
此刻翊坤宫里,该散的人都散了,荣嫔已动身去宁寿宫,本要与惠嫔一同走,惠嫔却说郭贵人还未入殓,她总要留下看着才好,这件事一直是她在管,要善始善终。荣嫔不勉强,但不知她会不会想到,自己才离开翊坤宫不久,刚才还势同水火的两个人,已经能能坐着好好说话了。
此刻寝殿内,宜嫔已恢复平静,大口大口地喝完参汤补充元气,捂着胸口说:“亏她从前动不动就大吼大叫,我这哭了一早上,胸骨都要裂开了,疼得很厉害。”
惠嫔坐在一旁道:“可我瞧德嫔的样子怪冷静的,也不晓得你这样哭,她回过头会对上头怎么说。”
宜嫔慢慢呼吸,皱着眉头说:“的确很冷静,冷静得我差点就演不下去了,这个女人可真奇怪,不是说她最慈悲善良吗?怎么瞧见我这么悲伤,一点也不动容,惠姐姐,你这个法子真的好用吗?”
“管他好用不好用,你哭也哭了,人也死了,她是唯一看到你这么悲伤的样子,也听见你说恨我杀了你妹妹,近些日子咱们少往来些,盼着她把心里的芥蒂放下才好。”惠嫔揉一揉额角叹气,“就像当初我和荣嫔扳不倒佟妃,也许乌雅氏同样不能动摇,既然如此,咱们就不该与她交恶,要且看且行才是。”
宜嫔冷笑:“但愿她心里能可怜我些,在上头说几句好话,盼着至少一两年后,他们能把我妹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