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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妃闻言回眸看姐姐,皇后却问她:“她可曾为难过你?”
她浅浅一笑,如是道:“并不太相见,何来为难,但是知道这位的厉害,也不太想见。”
皇后扶了扶头上的发鬓,低头看自己这身常衣,若是从前,她必然会让冬云来给自己换上凤袍以傲视佟贵妃,不知为何,如今却无这份心思,便示意妹妹来:“抱太子去歇会儿,玩半天了。”说着把太子哄了哄,被孩子一逗心情又好些,等妹妹抱走孩子,便让请佟贵妃进来。
佟贵妃呵气搓手地进来,不及行礼,先抱怨:“娘娘怎么将臣妾撂在外头这样久,可把臣妾冻坏了。”
皇后便让冬云上热茶,也有小宫女塞了手炉给她,她尚知规矩,在炕前福身拜一拜,才接过手炉,宫女们七手八脚搬来凳子端茶上果子,好一阵忙停顿,佟贵妃已安坐炕前,面前一张矮几,上头各色茶点果子都摆好了,不禁啧啧:“到底中宫不一样,臣妾从前去翊坤宫,可不见这样的待遇。”
皇后淡淡地笑:“你只管受用便是了。”
佟贵妃放下手炉,端起茶碗,掀开看是蜜枣枸杞茶,拿茶碗盖轻轻拂开汤面上漂浮的枸杞,似笑非笑地说着:“听讲太皇太后最爱喝德贵人的蜜枣茶,她凭着宫女那会儿学的本事,一路从乾清宫哄到慈宁宫,真不容易。”说着喝了茶,眯眼笑,“娘娘这里的茶也好喝。”
“喜欢就多喝一碗。”皇后敷衍这一句,而之前那些提起乌雅氏的话,她只当做没听见。但佟贵妃有备而来,又怎会轻易放下这个话题,放下了茶碗也不忘记继续说,“臣妾刚刚从乾清宫绕过来,这青天白日的,德贵人可又伺候皇上睡觉呢。”
皇后手中将风毛缝在夹袄的衣襟上,头也不抬地说:“皇上封印的日子要紧的是休养身体,前几日在这里,每日也要睡午觉,只是睡觉而已,分什么白天黑夜的,一年到头就这几天清闲,爱做些什么做什么才好。”
佟贵妃哼笑一声:“也是,皇上是才离了您这儿的,不怪娘娘大度。”她伸手在果盘里拨动着,半天也没挑出可心的来吃,恹恹地弃了,又想起一句说,“宫里人都传,德贵人如今跟着娘娘学料理后宫的本事?臣妾也想学,娘娘能不能也教一教臣妾?”
“捕风捉影的事,你瞧见德贵人来过几回坤宁宫?”皇后才稍稍抬眼,淡然宁和地看她一眼,继续低头缝夹袄,“至于你,谁都看得出来是享福的命,既是享福的人,也就不必学操心的事。”
“娘娘这样说,您难道不是享福的人,都是一国之母了,这样的福气谁能有?”佟贵妃嘴上敬着皇后,心里可根本没把人当回事儿,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可娘娘还操心着六宫的事呢,宫里那么多姐姐妹妹,您多少分摊一些,肩上的担子也轻不是?臣妾看乌雅氏就极好,不为别的,就为了皇上喜欢她,您多照顾她一些,皇上也高看您一眼呐。”
皇后也非圣人佛祖,听这些明着捧高暗着嘲讽的话,怎能不动心气,可她固然没有宽阔的心胸,也有十几年积累的涵养功夫,垂首指间不停地缝制小衣裳,只轻悠悠一句:“高看还是低看,皇上心里最明白,妃嫔该做的,是一门心思伺候好皇上,其他的事,贵妃当闲话解闷儿就好,钻进去费心思可不好。”
佟贵妃傲然微耸长眉,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垂目看皇后手中的衣裳,才注意到是一件小衣服,便知道是给太子缝制的,想起自己那一晚亲手给大阿哥做布老虎,可那孩子嫌弃布老虎,更嫌弃自己,她如何耐心付出也得不到回报,最后惠嫔、荣嫔那两个贱人还把三阿哥的死搭在她身上,本有的几分母性爱心自此荡然无存,今日见皇后如此虔心缝制太子的衣裳,也只觉十分厌恶。
皇后察觉佟贵妃静了半天不说话,抬头见她直直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夹袄,猜想是勾起了她什么心思,便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两边继续静着,终于是佟贵妃先开口说:“太子已经认皇额娘了?”
皇后点点头,心下叹了叹,慢声道:“皇上说,是他疏忽了,所以这一次亲自领着太子来,上回想让你抱养大阿哥,以为大阿哥已经懂事了,不需操心,却是截然相反的结果。皇上说,来日有新生养的小阿哥,就让你抱一个来养,自小养起来,就当你是亲额娘了。”
佟贵妃却不屑地哼笑一声:“臣妾才不要抬高那些低贱妃嫔生的孩子,谁的我都不稀罕。”
皇后轻声叹:“都是皇上的孩子。”
“不一样。”佟贵妃清冷一笑,起身离了座,朝皇后行礼告辞,说不多叨扰了,兴许是她心里不好受,不想互相看着生厌。
皇后也不挽留,只等佟贵妃离开了寝殿,才长长舒口气,手里的针线活也撂下了,刚才那些话,她面上不在意的,其实都存在心里,贵妃揶揄她该向德贵人示好,好让皇帝高看自己一眼,便由不得要想起生病时让她在这里跪了一上午的事。
现在的她必然做不出这种事,不论是因为被皇帝完全满足了,还是因为不在病中心火轻,只是觉得彼时的自己不太正常,当时当刻不那样折磨一下乌雅氏,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活不下去,而留存至今让她不甘心的是,乌雅氏全盘接受,没对任何人吭一声委屈,这个女人,纤弱的身体里,究竟有怎样广阔的心胸?
不知不觉陷在迷茫中,突然听见孩子的哭声,皇后立刻从炕上下来,不等宫女来侍奉,自己就穿了鞋子要出来看,而这一边佟贵妃刚走到门前,听见孩子的哭声,让她想起大阿哥的哭闹。转身看,却见太子哭着从偏殿跑出来,温妃慌慌张张跟在身后,那边皇后也打了帘子出来,便见太子哭着扑向她,皇后蹲下把孩子抱满怀,脸上慈爱的笑容那样美好,太子亲昵地跟她撒娇,转身娇滴滴指着温妃不知告什么状,姐妹俩哄着孩子笑得很开心。
“娘娘,咱们该走了。”青莲见主子发呆,也不免怜惜她的境遇,上前搀扶往外走,也不敢胡乱说些什么劝,却听主子说,“皇后说她和皇上商量,将来有新出生的小阿哥给我抱养一个,我刚才很不屑,现在……”
“皇后娘娘不会胡说这些,必然是真的,皇上心里可一直惦记着您呢。”青莲劝她,但上轿前,佟贵妃却又驻足呆了呆,沉沉开口:“可我想自己生一个。”
青莲心中叹息,嘴上不敢说,慢慢将贵妃送入暖轿,之后随行,心中想着这些事要不要去向嬷嬷禀告,且说她自从被派来照顾贵妃,起初忐忑这样跋扈嚣张的人该怎么伺候,可渐渐的看见越来越多她人后的无奈心酸,不至于自此换了主子忠心,可在嬷嬷面前说话,已不如刚开始那样直接,时不时为贵妃说几句好话,自然嬷嬷也听得懂这里头的人情世故。
如大阿哥那件事,外人看着她骄傲霸道抢别人的孩子,关起门来她付出多少,谁又知道。
暖轿一路前行,路过岔口,恰见那边两顶暖轿停在路边,轿子外站着荣嫔和惠嫔,荣嫔身边带着荣宪,身后的乳母怀里抱着小阿哥,而大阿哥则随惠嫔立在一起,她们必然是先看到贵妃的轿子过来了,才在这里侍立,但两边路不同,她们故意等在路口里,也是不想正面相遇,这边贵妃在暖轿中看不见,青莲也不提,她只朝两位福了福身子,便继续走了。
看着前面一行人走远,大阿哥拉了拉惠嫔的袖子问:“额娘,咱们几时能走。”
“这就走。”惠嫔对着儿子慈爱温和,哄他,“一会儿见了皇后娘娘要有礼貌,和太子好好玩耍,记着了吗?你虽是哥哥,可太子是太子,不能当其他弟弟妹妹一样。”
“儿臣记住了。”
那边荣嫔转身从乳母怀里掀开襁褓,小阿哥睡得正香,她满足地微笑,没有正面遇见佟贵妃实在好,要紧的是没惊扰儿子的午睡,太医告诉她,诸多子女中,小阿哥是至今身子骨最健朗的一个,她有信心把这个孩子养大成人。
“额娘,儿臣想跟惠娘娘坐轿子。”荣宪一边求着,一边已跑去拉着惠嫔的手,惠嫔把她抱起来,欢喜得说,“荣宪跟了惠娘娘吧,快喊我一声额娘,额娘让人给荣宪做好多好吃的。”
小公主却咯咯笑着摇头,回身指着母亲说:“额娘在那里。”
荣嫔让乳母抱着小阿哥坐了暖轿,自己来抱过女儿,又带着大阿哥说,“就在前头了,咱们走过去就好,不坐轿子了。”
便有两人领着孩子往坤宁宫走,而不远处端嫔的暖轿也从另一处过来,布贵人也随她在一起,四人汇合,领着大阿哥、纯禧、荣宪、端静和小阿哥来给皇后请安。
如今几位升了嫔位,自己生养的孩子都到了身边,皇帝不想小女儿一个人在阿哥所孤独,也让端嫔带着抚养,端嫔自然喜欢,相比纯禧,端静可是地地道道的公主,而布贵人时常过来坐坐,帮着搭把手带两个孩子也并不辛苦。
但在此之前,因皇后膝下无所出,几人都不敢带着孩子来坤宁宫,如今太子养在中宫,皇后越来越喜欢小孩子,众人乐得来亲近,孩子们在一起快活,她们这些做额娘的自然也和乐。
这会儿热热闹闹地进了门,皇后果然很欢喜,由着几个孩子在一起嬉闹,如今她的生活里不再只有六宫之事,和对皇帝无尽无止的幽怨,有了孩子,日子变得更充实温暖,对荣嫔几人也比从前亲厚许,不再随便嫌弃什么人出身低微,可她并不明白,改变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她们这些人。
坤宁宫里热热闹闹,乾清宫这边却还沉浸在午睡的安宁中,岚琪酣然一梦悠悠醒转,眼见玄烨睡在身边,心中暖意顿生,皇帝和缓的呼吸里透着往日的疲倦,心疼他一年只有这几天悠闲自在,也珍惜一年里只有这几天,能毫无顾忌地缠着他。
玄烨浓密纤长的睫毛还是那样好看,小贵人玩心大起,总是想要摸一摸,可总是错过好几回,每每都不巧把人弄醒了,少不得旖旎缠绵一番,云雨之后自然就忘得干干净净,这会儿见玄烨睡得很熟,又鼓起胆子,伸手触碰他的睫毛,终于触碰到,指尖感觉轻痒,她不禁心满意足笑得灿烂。
可面前的人却突然稍稍蹙眉,微微睁开眼睛,可似乎睡得很沉,不似往日那般就要捉了自己一亲芳泽,今日不过慵懒的哼了一声,翻身把岚琪当枕头般抱着压在身下,小贵人不知所措,可等了会儿,身上的人又睡着了。
暖暖的安心感,岚琪幸福地笑着,听着玄烨的呼吸声,慢慢也迷糊着又睡过去,可这一觉睡得,不知时辰怎么过,再醒来时,皇帝已不在身边,身上只盖了厚厚的绒毯,她茫然坐起来,外头似乎听见动静,玄烨便进来了。
“你平日在慈宁宫侍奉皇祖母也一定辛苦极了,竟然那么能睡。”玄烨揉着岚琪睡眼惺忪的脸颊,人家渐渐有了笑容,笑得那么甜美,玄烨忍不住亲了一口,在耳畔悠悠说,“这样也好,夜里有足够的精神,足够的时间,做咱们想做的事。”
这样暧昧的一句,直说得德贵人浑身发烫,但也不敢在乾清宫里放肆胡来,赶紧起身洗漱穿戴,眼瞧着该是传晚膳的时分,正惦记着该不该去一趟慈宁宫,太皇太后却派人送来一些菜,让皇帝今晚不必过去请安,玄烨便让传膳,没有正儿八经地摆一大桌,只将祖母送来的,又挑了几样岚琪喜欢吃的,两人就懒散地在炕上对坐着吃饭。
这一晚德贵人自然是留在乾清宫不走了,之后第二天也没有离开,连着两夜内务府都记档存史,宫里妃嫔间自然少不得嫉妒羡慕,且盘算着德贵人的好日子,都说她该传好消息了。
但日子一天天过,除夕前一晚岚琪的月信又如期而至,连布贵人都忍不住失望,她自己却很安乐,而且因身子不方便,一应年节里的庆祝祭奠都不能参加,连晚宴也免了,相比往年陪着一场一场地坐,她难得清闲在钟粹宫。
却是有人见不得她清闲的,玄烨虽然元日就启印重新投身于繁忙的政务,但正月里总相对清闲,岚琪不能出门的几天,他就自己偶尔过来坐坐,哪怕只半个时辰,喝杯茶与她说说话也好。
虽然皇帝翻牌子侍寝,不论是否有记档之事,至少还是雨露均沾,如佟贵妃、温妃、宜嫔等等没有能让她们抱怨的机会,可皇帝宠爱德贵人,比起任何人都喜欢这个女人的事,谁都明明白白看在眼里,哪怕没有被皇帝冷落,也都很难平复心情。
但德贵人若不在慈宁宫和乾清宫,平日里都深居简出安分守己,哪怕在路上遇见谁,高位者恭敬有加,比她低微的也客气亲和,她的娘家又是简简单单一户人家,不是显要的高门大户,也不会参与任何朝廷党派,竟是没有可以让人捉到把柄的地方。
大家更明白,她有太皇太后、皇帝这两个大清国至高无上的人守护,哪怕有短处让人捉,又如何?当初一顿鞭子也不过暂时打下了她的荣光,如今荣光再起,直比往日更耀眼刺目。或许对于无宠的妃嫔来说,与其嫉妒得终日不得安宁,不如自在地享受宫中的荣华富贵,安稳度日才好。
如荣嫔、惠嫔几位娘娘,十几年在宫里,自然要比新人们看得开看得透,哪怕自三阿哥的死之后皇帝对她们渐渐有疏远之态,人家也好好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正月里宫内迎来送往热闹,身在嫔位便有了可以接见家眷的殊荣,这一日明珠府女眷入宫请安,惠贵人端坐上首,瞧见纳兰容若的新妻官氏,卢氏旧年香消玉殒,赶着一年丧期内,皇帝亲自下旨将图赖孙女指婚给了容若,今日女眷来请安,身为长房长媳自然也随婆婆入宫。
因见性子温和内敛,年纪也小,惠嫔没有亲热地与她说话,只问明珠夫人:“他们夫妻可还和睦?”
明珠夫人苦笑:“和睦不和睦的,连话都不怎么说,又何来的吵架斗嘴。臣妾和老祖母都着急,这样下去可不好,想给他纳妾,又碍着公爷府的面子,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好心指婚,可新媳妇儿家势太好……”
惠嫔已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之后年轻夫人小姐们陪着大阿哥去玩耍,明珠夫人随惠嫔进来内殿,她才说:“如今容若越发得皇上器重,听说今年有御史远差的事儿让他担当,这可是嫂嫂的福气,男儿当志在天下,再不可让他为儿女情长牵绊。眼下那一个已经皇上的觉禅答应了,虽然不得宠,身份在那儿,再有什么事,莫说明珠,就是加上嫂嫂家王府加上少夫人家公爷府,再有我这个惠嫔,也帮不了他,嫂嫂半生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明珠夫人沉沉地叹:“所以老爷才想法儿让他离了宫内的差使,在宫里晃荡总不好,偏偏前几日皇上令他扈从左右,不知道往后是不是又多些机会来宫里,还请娘娘替臣妾盯着些。”
惠嫔见她忧心忡忡,心内竟有快意,从前一味地以为自己依附他们家,如今她自己挣来这些脸面,贵为嫔,又亲自抚养大阿哥,早不必看他们的脸色行事,相反为了来日的前程,明珠更要巴结着自己和大阿哥才好。
“这是自然的。”惠嫔笑悠悠敷衍一句,提起觉禅答应,又道,“虽然皇上面前还不见露脸,一夜恩宠就被遗忘了,可她福气倒不浅,又有巧手的针线活,之前就是差她给太后缝了衣裳,皇后那里最敬重太后,见太后高兴皇后自然也高兴,她兴许是不知道那些事的,就开恩晋了答应。既然本是嫂嫂家的亲戚,往后若有好的时候,也是明珠府的荣耀,只要不和容若再有瓜葛,来日有在皇帝面前露脸的那一天,府里就不愁没有好的女孩子再送进来了。”
明珠夫人连连称是,她也知道,而今皇后的亲妹妹贵为温妃,佟国维府里还有幼女正在长成,索额图的小女儿也长大了,就连如今翊坤宫的主位宜嫔,旧年也有妹妹进宫封了贵人,只有他们明珠府没有女孩子再能送进来,将来也不知何年是个盼头,倒是这个孩子阴差阳错地进了宫,若是能有前途,终归是件好事。
“还请娘娘多多照顾她。”明珠夫人若有所思,大概是赶着回去和明珠商议。
至于惠贵人,当初推走觉禅氏,本没打算再理会,可旧年出了佟妃抱养大阿哥的事,为了要回孩子,她不惜和荣嫔设计诬陷佟妃,纵然知道扳不倒她,弄得她一身脏水,也终究把大阿哥弄出承乾宫了,但因此的代价她和荣嫔都清楚,皇帝对她们,到底不如从前了,将心比心,谁会喜欢满腹心计不择手段的人?
十来年的情分,惠嫔不比荣嫔看开得少,而且她昔日照拂乌雅氏,乌雅氏又是知恩图报的,那一层感情在,再膝下有大阿哥,她知道自己未来的日子不会不好过,可只有一件事她放不下,便是大阿哥的前程。
东宫有太子,她不敢争什么储位,可儿子将来是贝勒还是亲王,之后一辈子的人生都不一样,眼下她的大阿哥是长子,长子的贵重,她必须好好为儿子守护,可眼瞧着自己渐渐被皇帝冷落,而宫里最相好的两位也一样的境遇,乌雅氏那里使不上劲儿,她只有给自己再找一个可靠的人,冷眼想了好久,还是把这个清秀漂亮的小觉禅氏找出来,给她长脸的机会,把她推在太后面前,不想这孩子还真是扶得起来,转眼就是答应了。
“不着急,慢慢来,如今德贵人圣宠不倦,非把她横插进去惹人非议,也长久不了。”惠嫔笑悠悠说,“德贵人得宠,身子骨也不错,总会有身孕,到时候一年半载的慢慢找机会才好,她毕竟是罪籍出身,万事要小心,伴君如伴虎。”
明珠夫人连连称是,之后将明珠让她送来的银票塞给惠贵人,宫内妃嫔俸禄有限,要在宫内打点行走,少不得花钱,惠贵人也安然接受,他们既然绑在了一起,也没什么可客气的了。
转眼元宵在即,上元佳节,皇帝大宴群臣,而今三藩只剩吴三桂这只秋后的蚱蜢,为了扬显国威兴盛,这类奢靡的宴席少不得,只有皇城内歌舞升平奢华富贵的生活永远让墙外的人羡慕,百姓才会对强大的皇室同时存有敬畏之心,虽然节俭本该是开源节流的好事,却会让百姓朝臣生疑,从而轻视。
这一晚,岚琪才算岁末年初头回参加了宫廷大宴,太皇太后特地让嬷嬷着针线房破例又给新作的衣裳,自然旁人是不知道的,可老人家瞧见她打扮得漂亮就很喜欢,岚琪知道老人家盼什么,可那些事急不来,而今日元宵虽是她和玄烨定情之日,可大好的日子有中宫皇后在,她不敢和皇后争夺恩宠。
但钮祜禄皇后早不是从前那般心性,纵然仍旧会心有不甘,仍旧渴望得到夫君的宠爱,可她现在身处高位,更懂得后宫生存的不易,册封以来玄烨对她呵护有加,该有的不该有的都给了她,她不知该如何回报,也只有在这种事上,懂得避让。
这一晚她喝了不少酒,宴席将至尾声,几乎已要失态的大醉,还是太后相劝,皇帝才派人送皇后回坤宁宫休息,那这样一来,酣醉的皇后断不能侍寝了。
而温妃跟着皇后一起离开,佟贵妃身上不自在本就没来参加宴席,惠嫔几人无心争宠,座下便再无能与德贵人相比的人,可是小贵人犹自不觉,兴冲冲地看着台上大戏,都没正眼往上看过,玄烨倒时不时会看她一眼,苏麻喇嬷嬷便偷偷对太皇太后笑:“一会儿把德贵人留下吧。”
宴席散后,皇帝侍奉太皇太后回寝宫,岚琪被嬷嬷喊去了,便也别了布贵人过来伺候,她是熟悉老人家喜好的,在身边伺候的服服帖帖,反是玄烨笨手笨脚,总插不进来,还惹得祖母厌烦:“也吃了不少酒,赶紧回去歇着要紧。”
玄烨不能不走,可见岚琪专心致志忙着祖母身边的事,他又舍不得走,要走,自然要带着这个人一起走,可祖母似乎也不想放人,僵持良久,苏麻喇嬷嬷终于忍不住笑,“主子啊,您不放了德贵人,皇上怎么会安心去休息?”
太皇太后已要安寝,便故意推岚琪:“我可曾留你了?”
岚琪不解,可转身见玄烨立在那里,满眼毫不顾忌流露出的暧昧眷恋之色,看得她怦然心动,又被老祖母一推:“又在我这里眉来眼去。”
“臣妾……哪儿敢。”岚琪垂首害羞地笑,却听太皇太后很轻地说,“月圆之夜,天地精华之盛,快去伺候皇帝要紧。”
“太……”
“快去吧。”太皇太后将她朝前一推,苏麻喇嬷嬷也过来引着将她送到皇帝身边,这边唤宫女来架屏风放帘子,太皇太后这里再没有他们什么事,岚琪站在玄烨跟前,正不知怎么才好,玄烨伸手牵住她,轻悠悠说,“朕带你回去。”
小贵人今日一身绯色吉福娇俏可人,月色下更添几分妩媚之态,乌雅岚琪早不是当初那个只稍比旁人清秀些的小宫女了,而今眼眉已开,身量已成,哪怕平素打扮清淡些,也再不是清秀二字可以形容的容貌。
如今再对着皇帝笑,也不只从前的娇憨可爱,眼波流转间的娇媚之态,自然而美丽,而玄烨眼中,哪怕岚琪身上没有这些美好,只看她大口吃饭都觉得喜欢,喜欢便是喜欢了。
分坐两顶暖轿,眷意浓浓两人也不会忘了分寸规矩,岚琪是绝对不肯跟皇帝同辇的,先后到了乾清宫,可下了轿子就再没有她能做主的事,才落地皇帝便走来,毫不顾忌地在宫门前就将她抱起,一路抱进寝殿。
龙榻之上,时光荏苒,当年紧张可爱的小宫女不见了,换做眼前娇美可人的小贵人,而年轻气盛的皇帝也日渐沉稳,更懂爱之惜之,更懂男女之情。
岚琪跪在床榻上,不及立在榻下的玄烨高,被他居高临下轻轻一吻,羞涩地一躲朝后跪坐下去,手里却没放开玄烨的胳膊,一把就把人拉过来扑在身上,两人一起跌着躺下,玄烨压在她身上,暖暖地笑着:“朕的小贵人这么着急?”
岚琪傻笑,点了点头,伸手去解开玄烨的衣襟,皇帝却捉住她的手,凑在柔嫩的唇上深深缠绵,只吻得岚琪浑身燥热,可双手被玄烨紧紧抓着不能动,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将她的领口解开,炙热的吻从唇间蔓延至颈下,岚琪已不能自制,双手想要挣脱束缚,当玄烨终于放开她,就不由自主地就解开玄烨的衣襟,不论皇帝如何暧昧地笑她,也不停下手。
而玄烨的手,早绕进她的衣间,小衣的带子完全被解开,胸前遮羞之处被一点点剥离,当春色乍现,当感觉身下燥热被昂然之物碰擦,胸前春光更完全落入皇帝口中,岚琪忍不住出声,却听玄烨笑声,一边不停挑逗她的羞涩,一边又安抚她的不安,一点一滴呵护,缓缓燃起欲火,直将她带入云雨之境。
纱帐落,月圆夜,无尽缠绵。
整晚曼妙旖旎,小贵人感觉身上有脱胎换骨的经历,玄烨惜她一夜辛苦,之后几天并未纠缠,岚琪休憩在钟粹宫内,环春、玉葵殷勤伺候,不同于以往缠绵后的感觉,一天天过去,岚琪隐隐觉得身上有了变化。
这一日晨起,她莫名地抚着小腹,环春端着热水进来看见,忙过来问怎么了,岚琪拉着她,红脸轻声说:“我觉得这一次,好像有了。”
“真的,那要不要请太医?”环春兴奋得不行。
岚琪忙捂着她的嘴,她早已懂这上头的事,反嗔笑环春:“才几天呀,太医看得出什么,我只想自己当心些,我额娘说过,头几个月很小气,若是孩子真的来了,咱们也低调小心些,我不再跑跑跳跳了,总之先看看这个月,月信还来不来再说。”
环春却道:“皇上那儿呢,万一皇上又召您侍寝怎么办?难道也瞒着不说?”
岚琪暖暖地笑着:“皇上该不会再找我,我觉得他一定也会这样想,且等等看,何况连太皇太后那里也不要我过去伺候了,太皇太后和嬷嬷一定更加期盼。”
环春很兴奋,之前主子每次都说没事没事,每次都被她说中,虽然失望可也觉得神奇,所以这一次主子自己都这样说,必然是真的有了,喜不自禁地摸上岚琪平平的肚子说:“小阿哥快来额娘的肚子里,小阿哥你若来了,奴婢天天给您做好吃的。”
“傻瓜。”岚琪嗔笑,可自己摸着肚子,也心下笃定这一次不会再让人失望,虽然从前她也不曾失望过,因为随遇而安,知足常乐,才是人生圆满之道。
这半天懒洋洋地窝在榻上,环春也不知哪儿听来的,连暖炕也不让主子上了,只让她在床上歇着,布贵人过来串门,见她懒懒的,也盼她有好消息,但岚琪并不提早上那些话,和环春说好了,不再对第三人说。
下午布贵人和岚琪一起将绣线分股,说是荣宪公主看见纯禧和端静的荷包好看也想要,布贵人自责没多想一些,本该给荣宪公主也缝制一个,便赶着要再做一个,有岚琪搭手好快一些,两人手里做着针线,说着孩子们的玩笑,正悠闲自在,却见锦禾匆匆跑进来,吓得一脸惨白说:“主子,皇后娘娘和太子掉进冰湖里了。”
岚琪手里的针猛地一下扎在指尖,她吸着指尖的血,听锦禾说皇后领着太子在御花园里逛,不知怎么掉进湖里,都已经被救起来了,但是先救起来的是太子,皇后几乎要沉下去了才被拉起来,现在已经送回坤宁宫。
“咱们要不要去?”布贵人吓得手抖。
岚琪心情沉重,浑身不自在不安,突然胸口一抽搐,转身便作呕大吐,一屋子人都被惊吓,忙替她抚背顺气,清理秽物,等收拾妥当了,岚琪也缓过来,定神说自己没事,更推布贵人:“姐姐也去换衣服,咱们去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