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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慧离开后的一个礼拜,我曾去她的学校,才知道,她已经办了休学一年的手续,然后我又去了一趟她家,她也没有回家,她爸妈也并不知道她办休学手续的事,反而问我怎么一个人回来,我只能编谎说我在附近出差,所以顺便来她家里看看。
我又找了很多地方,基本上把我和文慧一起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然而都没有她的踪影。
文慧就这样突然凭空消失了。
最后我放弃了寻找文慧,回到三亚,托人进了一家国企工作,朝九晚五的,偶尔也加加班,以前的员工偶尔在街上见到我,依旧叫我老板,又问我为什么不当老板,反而做起别人的员工来。
我说,老板不好当啊。
他问为什么。
我说,老板太闲了。
他依旧一脸无奈,那种想干死我又苦我无策的无奈。
他一定认为我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就是在调侃他,可我自己知道,不是的,那段时间我真得怕闲,一闲下来,文慧就会在我脑子里出现,她笑着,哭着,弄得我也笑着,哭着。
后来有一次,在衣服店里碰到了谢倩倩,她依旧喜欢漂亮的衣服,依旧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衣服架子,寒暄了两句,我说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她那时候眨巴着眼睛,眼睛里放出亮晶晶的光芒来,我突然觉得她不再是没有思想的花瓶了,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她说,不用啦,朝我努努嘴巴,我顺着她嘴巴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正坐在门口的凳子上。
她说:“我男朋友!”
她脸上的骄傲竟然也让我觉得几分自惭形秽,同时也很欣慰,像是在心里放下了什么东西。
两年了,我过着崭新的生活,然而我一直认为我和文慧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消失了两年的文慧,昨晚上突然给我打了电话,现在居然又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睡了多久,现在到哪了?”
文慧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回过头来,她正揉着她的红眼睛。
我笑着说:
“傻丫头,这是在空中,我可认不出是到哪了。”
她讪讪地笑了笑,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她说:
“这两年,怎么过的?”
我想了想,想不出什么可以拿出来引以为豪或者即使插科打诨的但最起码能作为谈资的事来,叹息着说:
“很简单,很平淡。”
“结婚了吗?”她瞪大眼睛看着我。
“还没。”
“为什么不呢,你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不催?”
我看着她,笑道:
“两年不见,你倒替我妈操心起我的终生大事来了。”
她听了,从脸上勉强挤出点笑容。
我又问她:
“两年了,你都去哪了?”
她惊疑地看着我:
“你去学校找我了?”
我点了点头。
她“哦”了一声,垂下头去,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没继续问。
过了一会,我又忍不住问道:
“你妈妈的病情不是稳定下来的吗,怎么会突然……”
“突然不行了,我也是刚知道的,不过我昨晚突然想起来,我妈妈的病大概半年前就开始恶化了,那时候我回家,她的脸色很难看,我还问过她,她只说,没事,是肠炎犯了的原因,现在想,她可能是在瞒着我们。”
“为什么,”我急道,“为什么要瞒着你们,不愿意治疗,怕没钱?”
“不是的,”文慧抢着道,顿了一顿,又在“不是的”三个字后加了一个“吧”字,她说:
“不是的,吧,她知道你有钱,她也并不知道我们分手了呀,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和她说了吗?”她看着我,脸色有点着急难看。
“没有,”我急忙道,“而且虽然我们分手了,我还是定期给你爸爸的卡里打钱替你妈妈治病的。”
“谢谢你,”文慧低下头去,低低地说,“我知道的,哎,欠你的太多了,真不知道怎么去还。”
我说:
“没关系的。”
正说着,飞机遇到一点气流,开始颠簸起来,文慧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来。
我说:
“还是害怕坐飞机?”
文慧难为情地笑道:
“大概改不了了,有时候坐在飞机上,觉得死并不可怕,然而飞机颠簸就会害怕,也真是奇怪哈。”
我见她的脸色随着飞机的颠簸而改变,心里一冲动,依旧像两年前一样拽住她的手,用力拽得死死的。
文慧看着我,眼神里透出感激。
飞机平稳下来,我松开她的手,接着她刚才的话说:
“人的思想是奇怪的,可能即使我们不害怕结果,却仍然害怕过程。”
文慧抬起头来,笑道:
“我听不懂,两年不见,你变成哲学家了。”
飞机大概在三万英尺的高度,文慧指着小格窗外面说:
“刘治,你看,这下面的白云,像不像小时候我们看电视里面的天庭。”
我凑过去,与她的身体贴在一起,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熟悉、生动又亲切,飞机下面白云滚滚,果然像白雾裹绕着着的天庭,只是没有各路神仙而已,我说:
“天庭我不知道,但天仙我确实见到了。”
她听了我的话,回过头来,脸差点贴在我的脸上,本来看住了我,又似乎要故意避开我的眼光,垂下眼去睫毛闪动着说:
“为什么说我是天仙。”
我说:
“你纯清如水,你漂亮如花,说你是天仙还抬高了天仙的身价呢。”
我本以为她听了我的夸赞,一定会回报我一个笑容,然而她没有,她索性低下头去,声音也跟着低下去,如同蚊子哼哼,她咕哝道:
“我早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我了。”
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正地坐着,两眼直视前方,想着她的话,大概明白她说的意思,心里酸酸的,我说:
“大概谁也不是两年前的谁了,这世界没有东西是一沉不变的,就连石头、木棍它也在变化。”
她没有说话,我接着说:
“可能变好了,也可能变坏了,可能变美了,也可能变丑了,可能变出了希望,也可能变成了绝望。”
她仍然没有说话,把眼光投向了窗外,我也就不说话了。
飞机平稳地在长沙机场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