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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闵词的话令花倾城一惊,心底暗道:“果然是只有历代南诏王才能继承的巫蛊吗?既然如此,又怎会流传在外?据闻,这种巫蛊,是历代南诏王临终前口口相传的,因此世上无人知晓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蛊毒。
国君接过司空闵词递上来的锦盒,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别有深意地看着司空闵词,道:“你是如何寻到石观音的?又是在何处寻到的?”
司空闵词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质问,只是微微顿了顿,便答道:“儿臣年幼时曾患恶疾,恰巧被云游四海的石观音所救。她为儿臣医治了三个月,儿臣痊愈后深感其恩,这些年便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此次,儿臣是在无量山找到她的。”
“无量山?距此少说也有5日行程,你7日之内,如何能一个来回?”戚夫人满脸的不信,趾高气昂地说道。
司空闵词刚毅的脸上像是染上一层薄霜,冷得令整间屋子的温度瞬间下降。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阴沉地看着戚夫人,逼得她有些心虚地退到国君身后,这才轻声道:“事在人为。”
花倾城此时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眼前的男子,说得轻描淡写,花倾城却仿佛看到了那没日没夜的狂奔,马儿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地倒在地上;那男子,披星戴月,拥着怀里的锦盒……国君打开锦盒,脸色数变,半晌,才强作镇定般将盒内的东西拿出,锦盒却紧紧地握在手上,没有放下,转身,将一颗散发着灵芝幽香的药丸递给倾城,道:“倾城,服下它。”
“陛下,这药来历不明,万一太子妃服下后有什么差池怎么办?”戚夫人见状连忙拉住国君的手臂,阻止道。
国君近乎粗鲁地推开戚夫人的手,沉着脸道:“任何人都可能骗孤,她绝对不会!”
众人惊讶,面面相觑。尤其是戚夫人,一脸的不信。花倾城惊讶之余敏锐地发现了众人脸色的变化。戚夫人一脸的不敢相信;姜后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闵词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朝歌明显地幸灾乐祸;禀祀则寒着脸,使劲地给自己的母亲使眼色,暗示她赶紧退后。
国君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略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对花倾城说道:“倾城,服下它。”
花倾城接过,二话不说,仰头将药丸吞了进去,喝了一口姜皇后递过来的水,才道:“父皇,南诏有明文规定,南诏王是不能随意离开南诏的。”
国君点了点头,深思了一会儿,对着花倾城柔声问道:“倾城,你的身体,能受得住这一路的千里跋涉吗?”
花倾城心中暗喜,前往南诏,必定途径父帅镇守的屏南城,9年了,9年了,终于可以见到父帅了。花倾城尽量压制住内心的兴奋,答道:“父皇,臣妾不想死,臣妾要活着,看大商繁荣昌盛,看花家福祉绵延……”9年前,大明宫里,一身孝服的花倾城流着泪说:“小舅舅,娘亲临终前最遗憾的是不能亲眼看见大商繁荣昌盛,花家福祉绵延……”这一句话,平息了一场所谓铁证如山的通敌叛国大案,即将倾覆的大厦又被重新扶了起来,傲然屹立。
国君动容,伸手去摸花倾城的脑袋,手掌里柔顺的秀发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国君此时背对着众人,唯独花倾城一人真切地看见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在国君不再年轻的脸上滑落,滴落在锦被上瞬间就消失了。花倾城心底发酸,仿佛9年前大明宫里的那一幕出现在彼此眼前。
“你知道孤为什么叫他们全部退下吗?”意气风华的国君坐在上方,居高临下地问道。
年幼的花倾城两只手揪住自己素白的孝服,突然就跪下,哭得泪流满面,仿佛倾尽了一生的泪水,一会儿扑在父亲身上,一会儿又忍不住去拉昏迷中的哥哥那双冰冷的手。
国君侧目,双手紧紧地扣在龙椅的把手上,极力地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走下去抱起那个无助的孩子。
“陛下,花家自先祖起便追随先帝,戎马一生,屡立战功。先祖膝下本有八子,可如今却只留下父帅这一脉单传。我的叔叔伯伯们都死在了战场上,就连先祖也因战伤而病逝。陛下还不是太子还不是国君的时候,父帅便追随着您,一路为您披荆斩棘、出生入死,就因为花家的人都相信,相信司空家的圣明,相信国君。”花倾城哭了许久,数月来连番变故,她一直忍着,甚至连母亲去世时都咬破了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此刻,花倾城觉得委屈,一封错漏百出的告密信,一道来历不明的虎符,就抹杀了花家两代人的忠诚,否定了父帅为这个国家所做的一切。
“母亲带我们前往屏南和父帅会合,却一路被杀手追杀。母亲最终死在了逃亡的路上,见不着屏南的父帅,也看不到锦陵的小哥哥……您知道吗?母亲临走前,满腹遗憾,临死都没能合上眼。”花倾城仰着脸,倔强地看着上方的人再也无法淡定。国君三步并作一步,从上方走了下来,却又在花倾城面前停住,踌躇着不敢上前,似乎害怕听到什么自己不想听的东西。
花倾城声音哭得沙哑,本该童稚天真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却沉闷苍凉得不像是一个9岁的孩子发出的:“她恨不能亲眼看见大商繁荣昌盛,花家福祉绵延……小舅舅,就连我的母亲,都一心记挂着大商的安危,何况是我那立誓效忠您的父帅。”
国君听罢如遭雷击,双目顿时通红,眼底有泪,却不曾落下,只是在眼眶里转了转,然后又消弭于无形;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他扶起地上的花倾城,道:“大商一定会繁荣昌盛,花家也一定会福祉绵延。”
这一刻,9岁的花倾城知道自己赢了。花家,清名诏天下;父帅,依旧会流芳千古。可是花倾城并不开心,甚至说,她小小的内心里充满了悲哀,本能地去看地上昏迷中的父帅,暗中祈祷,但愿他永远都不要知道,不要知道这污名来的无由,也去的荒唐。
后来,局势逆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告密者自缢,留书承认诬陷花家,假造虎符,并将父帅的排兵布阵图卖给了北燕,向父帅下毒,才让北燕一路攻城掠寨、势如破竹。父帅官复原职,领兵抗敌,无双随军。母亲追封一品诰命夫人,自己则被钦点为太子正妃。
花倾城站在大商第一高楼上,目光幽深得不像是一个9岁的女孩。花倾城紧紧地盯着锦陵城里人头涌动的兵马列出来的阵势,自此看去,那只是一片红色的烈火,国君倾全国之兵力,孤注一掷。父帅在大明宫里立下军令状,北燕进一尺自断一臂,花家军誓与大商共存亡。花倾城站在高楼上泪流满面,心疼地喃喃道:“父帅啊,大商已经是陛下的棋盘,而您只是一颗卒……”
画面里的女孩哭泣的侧脸在花倾城脑海里挥散不去。花倾城抬眸,9年后,女孩已长大,昔日意气风华的帝王如今已是强弩之末,靠着以往的威严,统治着这个貌似太平的国家。
国君定了定心神,收回自己的思绪,转身背对着花倾城时又是一副威严庄重的模样,冷着声音道:“闵词、禀祀、朝歌你们三人护送倾城前往南诏,带着朕的亲笔信函,去请南诏王为倾城解除蛊毒。”
司空朝歌立马回道:“父皇,儿臣反对!”
“反对什么?”国君睨着眸子问道。
“朝歌!”姜后连忙拉过司空朝歌,使劲地拽着他。
司空朝歌乖乖地住了嘴,倒不是真的惧于国君的威严,只是,那句“反对”脱口而出,当真被问起来,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反对什么。
花倾城习惯性地环视一圈,发现戚夫人和司空禀祀明显地不悦,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那一叠写着“冲喜”字样的宣纸上,心下一转,当即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戚家收买了钦天监,以“冲喜”为由,想把自己和司空禀祀凑作一对,这样一来,司空禀祀便可以稳坐太子之位了。一口气收买这么多人,还都是身居要职的钦天监,戚家的势力不容小窥啊!的确,较之空有嫡出身份的朝歌,司空禀祀强大的后盾确实令他胜出不少,这大概也是大部分朝臣纷纷向戚家靠拢的原因了。二皇子虽不得宠,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处事有方,戚夫人更是宠冠后宫,再加上戚家庞大的家族势力,怎么看,都比朝中无人、冲动鲁莽的和硕王要有优势。
花倾城凉凉地笑了笑,对朝堂里大部分人来说,二皇子是最好的选择,三皇子次之,大皇子根本就不用选择,且不说他已经成亲,就光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出身也早将他排除在这场储位之争之外了。尽管国君金口玉言,皇室子弟只要德才兼备就有机会当太子,但谁心里都清楚,皇位只会传给二皇子、三皇子之中的一个。
“父皇,儿臣听闻大哥的皇妃素来身体孱弱,此去南诏路途遥远,儿臣想,大哥还是留下照顾皇妃的好。”司空禀祀满脸善意地说道。
花倾城挑眉,想他果然八面玲珑,他这话不过是在提醒众人大皇子早就失去了参选的资格。
国君并不急着接话,只是饶有深意地看着司空闵词。
司空闵词波澜不惊地答道:“思颜的哥哥上个月生了个儿子,前日满月。思颜前往娘家道贺去了,托人捎信来说,要在娘家小住一段。”
孟思颜,司空闵词的皇妃,平民出身,其父是民间颇负盛名的私塾先生,很受百姓爱戴。
“闵词还是一道去吧,你年长一些,要好好看着两个弟弟,确保倾城安然无恙地抵达南诏。”国君不再让其他人有说话的机会,接着又道,“着人下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出发。”
“父皇,可否让臣妾身边的宫人随行?”花倾城见国君似乎有意离去,连忙道。
国君点了点头,对姜后吩咐道:“你安排一下,找几个妥帖的人跟着。”
“父皇,此一去路途遥远,若是路上我们兄弟之间意见有所不同,该听谁的?”司空禀祀逮着机会立马问了出来。
国君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来回地在他们三人身上巡视。
“锦陵县丞倒是个妥帖的人,这些年帮着挽月阁处理了不少琐事,臣妾还听说他曾在北燕、西卫、南诏、东楚各国游历过。”花倾城漫不经心地说道。
国君颔首,道:“那就命锦陵县丞跟着吧,沿途一切事物听从他的安排。”
国君刚说完,戚夫人马上冒了出来,反对道:“锦陵县丞一介下臣,怎么能让堂堂皇子听从他的调令?”
国君不语,只是警告般看了戚夫人一眼。戚夫人立即噤声,诺诺地退到一旁。大事敲定,国君又让太医给花倾城开了些温补的方子,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晚间,花倾城从宫娥太监慌张惨白的神色上瞧出了端倪,逼问下才知道傍晚时,18位钦天监死在了各自家里,双手被砍,舌头被生生割了下来。18个人,皆是血流殆尽而亡。花倾城一阵恶心,仿佛那血腥的场面就在自己眼前,控制不住的一阵阵发寒。这皇宫,绝不是什么荣华富贵乡,是炼狱,人间炼狱!18条人命,18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人命在这里如草芥。父子、夫妻这些本该是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却勾心斗角,阴谋陷害层出不穷。花倾城悲哀地斜靠在锦被上,无言仰望这一室奢华的装饰。夜明珠作灯,檀香木作凳,青铜绣花镜,白玉如意,古汉瓷瓶……她突然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我要离开这儿,我必须离开这儿……”花倾城的心在呐喊。为了花家,这9年来,花倾城规规矩矩地待在挽月阁,足不出户,原本是想这一生就这样过吧,只要太子妃姓“花”,花家就会安然无恙。可是这血腥的宫廷,花倾城用了9年的时间仍无法适应它。如果离开,又该怎样才能罪不及父兄?不及花家呢?花倾城开始细细地思量起来。
次日,清晨,花倾城一早便醒了,麻木地任由宫人们帮自己梳洗穿戴完整,坐上步辇,然后七绕八拐地在皇城里绕了一圈,再睁开眼时,已经出了那座辉煌的宫殿。花倾城面前的纱帘被一只纤细而熟悉的手掀开,碧云红着眼眶站在步辇外,道:“小姐。”
花倾城浅笑着递出自己的手,由碧云牵着下了步辇,定睛一看,司空闵词、司空禀祀、司空朝歌皆是一身布衣,神色各异地立在马旁,此时纷纷看了过来。司空闵词面无表情,保持着一贯的冷漠;司空禀祀友善一笑,风度翩翩;司空朝歌,冷哼一声,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臣连安参见太子妃,太子妃吉祥。”
“大人免礼,此去路途遥远,辛苦大人了。”花倾城微微欠了欠身,温婉地说道。
“太子妃多礼了,臣奉命行事自当极尽全力保护太子妃的安全。只是陛下吩咐,此一路必须隐匿行踪,隐瞒身份。太子妃是贵人,这一路要委屈您了。”连安作了作揖,拱手道。
花倾城心中明了,太子妃巫蛊缠身,若是传了出去,有损国体。再者,两大热门皇位候选人都在这儿,传了出去,恐怕路上就不那么太平了。花倾城颔首,道:“我如今还在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大人尽管便宜行事。”
“谢太子妃。”
“好了,你们说完没有?还走不走了?一大早的把本王叫起来,现在却在这里磨磨唧唧的,烦不烦啊!”司空朝歌不耐烦地掺进花倾城和连安之间,不是滋味地打断两人的谈话。
花倾城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完全不理会身后气得跺脚的司空朝歌。花倾城走着,打量着这一次的队伍,除了三位皇子,便是五名随从打扮的男子,个个虎背熊腰、目露精光。花倾城刻意看了一眼他们的脚,下盘稳扎,善肉搏,轻功嘛,约莫会差了些。花倾城的马车旁还立着一名医官打扮的宫女,远远的,花倾城就看见她挤眉弄眼的,于是向身边的碧云问道:“低语?”
“是。”碧云回答后,花倾城不再说话,只是淡淡地笑着。碧云又加了句,“原本是不想让她跟来的,可她坚持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小姐。奴婢想,她的武功还不错,必要时真的可以保护小姐,便使了些银子,将她弄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