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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贵的大商国君,臣有事相求。”一道悦耳的男音在堂中响起,众人的目光无一不被吸引了过去。
花倾城也微微侧目。楚擎苍?东楚太子?就是方才那个手里一直拿着奇怪乐器、神游太虚翩翩公子?花倾城心头一跳,不知怎么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太子客气了,大商与东楚是友好邻邦,太子有事只需直接道明,何言一个‘求’字。”国君威严的脸上扯出一抹和蔼的微笑,语气也异常的亲切。
东楚,天下本是姓“楚”,大商、南诏、西卫、北燕,百年前不过是楚国的四姓诸侯罢了。只因楚君无道,只知淫乐,荒废朝政,官员舞弊,天灾不断,终使得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花家的先祖不忍黎民疾苦,举兵起义,后与当时的中庭侯司空鹰志同道合,便投其麾下,一同打下大商的锦绣河山。南诏、西卫、北燕,也是当时从楚国分离出来的诸侯王族所建立的国家。东楚之所以没有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动乱中被完全吞噬,完全依赖现在的楚国太后楼氏。传言,楚都破城之日,老楚王自刎,当时的皇后楼氏牵着4岁的太子站在城楼门口,献玉玺,递降书,屈膝,称臣。自此,楚亡,五国兴。东楚,虽仅占一席之地,东楚皇室却因其数百年的统治在百姓心中留下了潜移默化的印象,其高贵的血统也始终受万民敬仰。
“臣请求英明的大商国君,下嫁花倾城与擎苍为妻!”楚擎苍温润如玉的脸上是坚定的神色,说出来的话音量虽不大,却足以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花倾城举杯的手一颤,清酒撒了一身。
司空朝歌眉头深蹙,一脸不悦。
司空禀祀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随后又轻笑着坐直了身子,打算将好戏看到底。
司空闵词微微抬了抬眸,很快又垂下眼帘,自斟自酌。
“臣请求国君下嫁花倾城,若国君允诺,臣愿以东楚15座城池作为聘礼,迎娶花倾城!请降花倾城!”楚擎苍深怕自己的诚意还不够,忙屈膝跪下,信誓旦旦地说道。
花倾城心头一跳,15座城池?疯了吗?东楚现如今统共才拥30城池,如今他竟拱手半壁江山?疯了!绝对是疯了!花倾城本能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面纱还在啊!他应该没有看见自己这张脸才对啊!不是为了这副皮囊,那便是看上了花家的权势了。花倾城如此想着,眼神连带着阴寒起来。
“放肆!花倾城是大商未来的太子妃,此事天下皆知,请东楚太子收回方才的请求。”国君尚未开口,姜后便站了起来,指着楚擎苍,气得发抖。
姜后的话音一落,戚夫人便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皇后说的对,太子的请求太过荒谬了,孤万万不能应允。”谁知国君不但没有怪罪姜后失仪,反而站了起来,将姜后拥入怀里,赞赏似地看着她。
戚夫人银牙咬碎,刚想起身应和,好扳回一局,敦料接连四道声音响起,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
“请降花倾城,北燕愿献城池15座,宝马8000匹为太子聘花倾城为妃。”
“请降花倾城,西卫愿献城池15座,深海奇珍血珊瑚10株,自此世代称臣,岁岁来朝,请下嫁花倾城。”
“请降花倾城,南诏愿献城池10座,巫医百名,南诏太子愿与大商再结连理,世代联姻。”
齐刷刷地,东楚太子身后并排跪着北燕、西卫、南诏三国使节,纷纷求婚。
这局面,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花倾城额前青筋毕露,琉璃酒盏在手里差点就捏碎了。该死的!该死的!花倾城将怨毒的目光狠狠地投射到罪魁祸首楚擎苍身上,正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时便听得他又开口说话了。
“《知花》是擎苍多年前的劣作,曲谱被广为流传,当时填的词因不够完整便没有传阅出去,不曾想这世上还有人与擎苍心意相通,竟填出了一模一样的词。当时谱写《知花》时擎苍便立誓,这世上只要有一女子能懂擎苍的《知花》,擎苍便娶她为妻。无论贫富年龄,身份地位,擎苍都将她视为挚爱,一生赤诚相待,永不离弃。”楚擎苍说着,像花倾城投来了深情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情深意切。
花倾城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样的眼神,真诚得没有半点污浊,只是单纯的爱慕,炽热。楚擎苍,他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心机,没有半点谋算。
“花倾城是大商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若父皇将她许配给你,大商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简直荒谬!”司空朝歌忍不住,霍然起身,态度恶劣,语气冰冷。
楚擎苍一滞,脸色苍白,沉默了片刻,又理直气壮地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未嫁,我未娶,怎就不能求亲?何况,大商太子未立,太子妃却在十丈高楼里住了9年,要论荒谬,这才是天大的荒谬吧!”
司空朝歌语噎,求援般地看向自己无所不能的父皇。
国君沉着脸,一言不发。
“尊贵的国君,楚擎苍以东楚储君的名义起誓,此生若得花倾城相伴,甘愿罢黜六宫,一生无妃。”楚擎苍缓缓起身,脚下每一步,似乎都重如千金,视线片刻都没有离开过花倾城的眼。终于,她耗尽了一身的心力,走到花倾城面前,从袖中拿出自宴会开始便片刻不曾离手的乐器,郑重其事地吹奏起来。
音阶,潺潺如流水般渗透心扉,音律,连同脉搏一起跳动着,音色,圆润温和……这音乐里,有年少时的轻狂,有流水般绵延不断的爱意,有心仪之人迷人的眼波……花倾城沦陷了,在这乐曲里,由衷的,眼神里染上了倾慕的色彩。
“咳咳……嗯……”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在场所有人的美梦。
司空朝歌无趣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喃喃道:“不是在争论花倾城嫁人的问题吗,干嘛突然吹起曲子来了。”
花倾城无语,楚擎苍企图用音乐打动自己,甚至企图通过音乐令在场所有人为他心中那片赤诚的爱动容,可惜碰上了司空朝歌这头牛,再怎么对他弹琴也没用。敛了敛心神,花倾城动作优雅地起身,对着楚擎苍福了福身,柔声道:“太子殿下万福,倾城陋质,承蒙太子错爱,倾城心中感激。只是,9年前,国君金口玉言,父帅也亲口允诺,倾城将嫁大商太子为妻,这已是天下尽知的事情。倾城此生,只为大商所有。”
楚擎苍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几分,胸口起伏不定。
“啪,啪,啪……”连着三声,众人侧目。
花倾城转身,那人,清冷着目光,一步一步走进心头。
司空闵词从花倾城身边走过时低低地笑了一声,含着讥讽,夹杂着欣赏,越过众人,在所有疑惑的目光下站定,朗声道:“父皇,楚国太子说的对,花倾城名满天下,她一日未嫁,便一日不能断了那些狂蜂浪蝶的念想。儿臣想,不如借着今夜,把太子人选定下来,也好让她这个太子妃名花有主。”
司空闵词短短数语,令在场所有人脸色骤变。
姜后惊讶过后不安地看着司空朝歌。
戚夫人瞪大了眼,一边警惕地盯着姜皇后,一边又频频向国君递送秋波。
司空朝歌志在必得,自信满满,然后又望了花倾城一眼,接着一脸的不情愿。
司空禀祀故作淡定,举起酒盏给自己斟酒,可惜,连酒水溢出都浑然不知,眼睛片刻没有离开过上方的人。
国君,只是沉默着,看不出情绪。
花倾城作为当事人,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司空闵词,不同于其他皇室成员,他一成年,便成婚了,娶了名不见经传的平民女子为妻,可以说,是主动退出了储君争夺的战场。所以,这些年,尽管风波不断,可司空闵词的闽王府却是平静的,不受任何波及。
花倾城有些懊恼:“司空闵词,你自己置身事外也就算了,为什么非得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去!”凤眸环视一圈,果然,诸多皇室子弟虎视眈眈。
国君沉默了许久,道:“花倾城不只是大商的太子妃,她的父亲,是孤的挚友;她的母亲,是皇后的闺中密友,亲如姐妹;她的兄长,是大商新一辈的中流砥柱;她的祖父,是大商的开国功勋。所以,她的夫婿,必定是她自己心仪的。孤相信花家,也相信倾城的眼光,所以,太子,由花倾城来选。”
花倾城一噎,放在腿上的手一用力,失态地将指甲扣入肉里,疼得差点忍不住惊呼出口。
姜后松了一口气,温婉地说道:“是啊,倾城的夫婿,自然是倾城自己挑选的好,这样,她的母亲泉下有知,也必定是欢喜的。您说是吗?陛下。”
国君淡笑,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执起姜后的手,紧紧握住。
戚夫人看着这一幕,眼睛里都快滴出血来,脸上的笑却还是妩媚动人:“说的是,倾城这般绝世的女子,自然不是一般男子可以匹配的。”
“我反对,储君关乎国家社稷、百姓福祉,怎么能让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小女子决定!”司空朝歌不等戚夫人说完,便冲到司空闵词身边,言辞凿凿地指责道,“花倾城根本就不配当大商的太子妃,更妄论让她来决定太子人选了!”
“朝歌,快退下!”姜后惶恐,惨白着脸咬着牙呵斥道。
国君佯装没有听见,身边的第一内侍早就会意过来,连忙走下来想要拉走司空朝歌。
“大胆的奴才,本王的话还没说完,你拉什么拉。”
司空朝歌暴喝,花倾城无语。这人,还真是半点不懂得审时度势啊。
“父皇,花倾城根本不是什么贤良淑德、孝谦恭顺的女子,她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儿臣就亲眼看见过她把宫人从挽月阁扔下来过!”司空朝歌着了魔似的,非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捅出众所周知的事情。
花倾城轻叹,这些年太子妃的名声早已劣迹斑斑了。奇怪的是,做了那么多,仍不见国君有半点废黜自己这个太子妃的意思。
“朝歌,你退下,此事父皇心中有数。”国君难得的好脾气,若是换了其他皇子,早就被拖下去重责了。
司空朝歌不知死活,甩开了身后内侍的拉扯,直指花倾城,大声道:“本王反对她当太子妃,本王坚决反对她当太子妃!”
“放肆!孤还没死呢!你就不把孤放在眼里了么!”国君动怒,阴沉着脸怒道,“来人,除去三皇子和硕王的封号,收回和硕王府,圈禁大理寺。没有孤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父皇,父皇……”司空朝歌似乎不敢相信,反应过后便恶狠狠地望着花倾城,似乎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
花倾城抬眸,坦荡地回视司空朝歌,举步走出,在人前站定,看着司空朝歌,目不转睛地说道:“三殿下,无论是太子妃的头衔,还是今夜意外的求亲,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我花倾城一介女子可以左右的。我不敢说我的双手是干净的,不染半点血腥,可至少,午夜梦回,我心安理得。”
司空朝歌语噎,对面的女子,隔着薄纱,清冷绝尘,目光坦荡得没有半点闪烁。
“国君,皇后,臣妾惶恐,三皇子是对臣妾有些误解。若是他因臣妾而受罚,臣妾于心难安,请国君网开一面,不要责罚三皇子。”花倾城柔柔地拜倒,抬眸时目光清澈。
司空闵词低头看着地上的花倾城,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花倾城察觉,抿唇,声音压的极低,道:“你我远日无仇,今日无冤,你何苦害我!”
司空闵词闻言,以同样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答道:“我只想看看你在这红墙绿瓦里如何寻找你的爱情。”
“你不相信爱,那你的皇妃呢?你对她,没有感情吗?”花倾城反问。据传闻,大皇子与皇妃孟思颜感情深厚,时常出双入对。
果然,司空闵词沉默,不再接话。
“本王不用你假惺惺,本王自己去大理寺!”司空朝歌站在一边,将花倾城与司空闵词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却听不真切他们的对话,一气之下甩袖而去。
花倾城无奈地看着司空朝歌气呼呼地离去,头疼地抚了抚额,向姜后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姜后僵硬地笑了笑,同样抱歉地看着花倾城。
“大商皇室里只有三位皇子与花倾城年龄相当,大皇子已经娶亲,三皇子又对花倾城无意,便只有二皇子司空禀祀,楚擎苍愿与你公平竞争。楚擎苍此生,非花倾城不娶。”
楚擎苍的话音刚落,花倾城头更疼了。
被点到名的司空禀祀也从座位上走了出来,风度翩翩地站在众人面前,回答楚擎苍的话:“东楚号称礼仪之邦,今夜太子殿下却在宴会上如此失礼,竟要大商将太子妃下嫁给你东楚,太子不觉得这个要求太过无礼么!”
“就是,就是,花倾城虽未过门,可她毕竟是天下皆知的大商太子妃,也算是有妇之夫了。太子现在求亲,简直太失礼了。”戚夫人见自己的儿子站了出来,赶紧声援。
“大商成年的皇室子弟何止三个,孤从未说过储君只能从孤的儿子中挑选。皇室之中,只要是成年的成才的,都有资格当太子。”
国君一席话,激起千层浪。
花倾城愕然,同样,在场所有人都愕然,不同的是有些人惊愕过后是狂喜、敌视、愤怒……“自古明君唯才是用,孤在此宣布,但凡是司空家的血脉,年满16,才德兼备者皆可成为太子人选。”国君从龙椅上走了下来,站在半丈高的华台上威严地宣布。
“国君圣明,国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齐刷刷地众人心有灵犀般地下跪,山呼万岁。
花倾城屈膝跪下,心想:“这场戏,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还真的就避无可避了。”花倾城抬头,仰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无奈轻叹。
旁边的司空闵词敏锐地察觉到花倾城的情绪,余光扫过,竟被眼前女子清冷绝艳的眼眸迷住了心魄,再也移不开眼。
“倾城,当年你母亲曾说,若是生女,就为她造一座宝屏,将天下英才的名字全都写在宝屏上,一一筛选,屏中者方能成为倾城的夫婿。如今,孤也为你造一座宝屏,写上诸皇子的名字,由你来挑选,屏中者,既是你的夫婿,也是大商的太子。”国君自华台上走了下来,在倾城面前站定,弯腰,伸出宽厚的大手,目光诚恳地看着倾城。
花倾城抬眸,什么叫“视如己出”?这个词,此刻在国君眼中演绎得淋漓尽致。他的眼底,不再有算计、权谋,只是单纯地看着自己心尖上疼爱着的女儿。倾城忍不住落泪,母亲离世前,国君便一直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只是,自从母亲去世,那份宠爱似乎就随她而去了。多少年了,国君从不曾这样毫无戒备地看着自己。
“小舅舅……”倾城呢喃了一句,伸出手,安心地放在国君宽厚的手掌中,借着他的助力站了起来,与他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