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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倾家
工作中一向冷静自持的杨曼琪,在介绍新产品的支持政策时频频出错。不是幻灯片打开错误,就是政策解说不知所云。
张修杰看她精神恍惚,神情憔悴,怜惜之情从心头悄悄攀爬上来。
“杨工,PPT大家都看了,不如,我们就没看明白的地方进行提问,这样既节约了大家的时间,对理解政策也更深一层。你看可好?”
“好啊。提问的话,我讲解起来更有针对性。”杨曼琪感激地冲张修杰点了点头,抬腕看了下手表,“大家休息休息,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开始吧。”
说完低下头去用手使劲按压太阳穴,希望以此能缓解头痛,集中精神。
张修杰递了一盒风油精给杨曼琪,又到茶水间冲了杯咖啡轻轻地放在讲桌上。
这种无言的体贴让杨曼琪心里溢满了感激。
但张修杰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浓浓温情,却“当”的一声,敲响了杨曼琪心中的警钟。
这段时间以来,张修杰虽然从未问过半句,但帮了自己很多,他细致入微的关照、积极主动的配合,给了自己很大的安慰。不知不觉间,居然亲近了很多,可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心底却不断地在向那缕温暖靠近。
那声清脆的警钟敲得她一下回了魂。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被老公伤得体无完肤,居然想依靠另外一个男人的温暖来疗伤……“滴滴”的短信提示音惊醒了发呆的她。
“晚上六点一瓯茶室滴翠阁见。”秦枫的短信。
一瓯茶室,是一对老夫妻开的一间小茶室,就在公司附近,但距秦枫的公司可不近。以前,初到这个城市时,秦枫就经常来接自己下班,来早了就在那间一瓯茶室等着。
有丝窃喜,如风徐来,吹开杨曼琪满脸的乌云。
她抖擞抖擞精神,回答众人提出的问题,尽量圆满地解释和答复,也尽心地记录下分销商们不满的条款及他们的要求。
沟通会结束后,尚有极个别的分销商磨蹭着不肯走,向她打探着新产品更多的优惠及折扣。
杨曼琪强打精神与他们谈笑晏晏打着太极,等把分销商都送走了,已经六点多了。好在一瓯茶室不远,从公司走过去,不到十分钟的样子。
一瓯茶室不大,在二楼,约有八九十平的样子。只有三个包间,分别是滴翠、溢香、浓情。
他们以前并未进过包间,因为茶室里的隔断打得很高,上面种满绿植,门口挂着草帘,很是安静,只有轻柔的音乐伴着淡淡的茶香弥漫在每个角落。
杨曼琪推开滴翠阁的门,秦枫已经等着了。
桌上放着杨曼琪最爱的芋香珍珠奶茶、香炸芋球和雪花南瓜饼。
杨曼琪面无表情地坐下,等着接受秦枫的道歉,她已经决定原谅他了。为了儿子,也为了心中那未曾磨灭的爱。
伤已经有疤了,就不要再寄望于它从未受过伤,在疤上撒层盐,种一颗籽,让伤口好得快些,让疤痕上方长出一棵花来……秦枫把奶茶和茶点向杨曼琪的面前推了推,“饿了吧?先吃点垫垫。”
杨曼琪没有动,只是看着秦枫说:“有话就说吧。”
秦枫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取过放在沙发上的电脑包,拿出几张纸放在了杨曼琪的面前。
“这是什么?”杨曼琪并没有去看纸上的内容,而是盯着秦枫的脸问。
“离婚协议书。既然我们已经不可能恢复以前的亲密关系了,那么,还是放手吧。”
“什么?离婚?!”杨曼琪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声音也尖锐起来。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还有可能继续过下去吗?”
“为什么不能?你是不是还在和那个狐狸精藕断丝连?她哪儿比我好?值得你扔下我们十多年的情分,扔下儿子?”
“她只有一条比你好,就是不给我任何压力。”
“哈哈。”杨曼琪仰起脖子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是吗?她不给你压力,大概是因为还没得到你,还没资格给你压力吧。”
“她不是……”
“不给你压力,为什么三更半夜打电话给我,逼我让位?”杨曼琪眼睛眯起,打断了秦枫。
“我为了这个家,拼死拼活,我的压力比你的少吗?”
“你压力大,是不是你自找的?放着好日子不过,你去赌博,去买彩票,你毁了我们的家我们的业。”
“你害得我们远离亲人,远离朋友,你害得我们不得不离开熟悉的城市,孤零零地在这奋斗!”
“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这就是你承诺给我的幸福吗?”
……
杨曼琪越来越激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上身倾在秦枫的脸上,秦枫拼命向后仰去,躲着愤怒的杨曼琪一连串的质问和谴责。
“就算是离婚,也是我跟你离。你还没资格跟我提离婚!”
杨曼琪把离婚协议书甩到秦枫脸上,恶狠狠地说。
销售出身的秦枫在老婆的强大气场下,完全没有开口的可能。
杨曼琪站起来就要走,秦枫赶紧扑到门口堵住了门。
“小曼,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们今天既然出来了,就要把事情给解决了。现在的日子你不厌烦吗?”
是啊,她怎么能不厌烦呢?所以她才想努力让自己接受,并且打算从今天起,把这一页翻过去,永远忘怀。
可是,她以为是向她道歉请求她原谅的秦枫,居然向她提出了离婚!
愤怒和痛苦,如两把尖刀,颤悠悠地插入尚未复原的伤口。
而始作俑者,还在悠闲地弹着刀柄。
“我从来没有爱过那个王小米,即使我的心没有背叛过你,你也不会再相信我了,对不对?”
“我了解你,这件事确实不能轻易原谅。我们都爱得太深,倘若是你,我也无法原谅你、接受你。所以,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了。”
“我是爱你,爱儿子的。所以,我一开始的选择,就是回家。我希望你在惩罚过我之后,能够再接受我。所以,我等。我给你时间来原谅、来接受。”
“可是,你这两个月的冷暴力,让我明白。你不是借助冷战来惩罚我,而是因为你确实失望透了,根本没有任何意愿看我一眼或者跟我说一句话。”
“小曼,这件事不解决,你永远无法享受快乐,永远无法重新开始生活。我……我心疼你。”
“我整天生活在愧疚、担忧、不安中,我也快承受不了了。而且,这已经影响到我们的工作了。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杨曼琪闭上眼睛,眼泪汹涌。
“儿子是你的命,房子是你和儿子的安身立命之处,都给你,我另外拿出工资的四分之一作儿子的抚养费。我会经常回来看望儿子的。”
秦枫的声音越来越低,呜咽起来。
“你真的决定了?”
杨曼琪沙哑着嗓子问,心提得高高的,发现自己是那么地期待他有一丝丝犹豫,有一丝丝不舍。
秦枫坚定地点头,难过掩不住眼睛里果断的光芒。
杨曼琪颓然地后退至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秦枫默默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愣了半晌,杨曼琪的眼泪方扑籁籁地落下来。
秦枫他不要自己了。
秦枫他出轨在前,居然还敢甩自己在后。
“秦枫,你混蛋!”杨曼琪终于爆发,大喊着把装茶点的碟子扔了出去。
伏在桌上,悲伤似决了堤的洪水,拦也拦不住,化作泪水倾泄而下。
突然,有人在抚摸她的肩膀。
秦枫,秦枫又回来了!
杨曼琪迅速抬起头,伸手捉住的却是茶室老板娘的衣服。
老板娘抽出纸巾递给杨曼琪,杨曼琪接过胡乱地抹了把脸,低声道谢。
“不谢,是刚才那个年轻人,托我照看下你。”
杨曼琪一听,哭得越发厉害了。
“闺女,没有过不去的坎。不管遇到什么事,想想你的父母,你都要好好活着。”
老板娘扶住杨曼琪,“我的闺女跟你差不多大,因为感情受创现在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也不知道遇到伤心事有没有人安慰……”说着也抹起了泪。
杨曼琪来到这个城市虽然快三年了,可是,除了同事和客户,并没有真正的朋友。
而秦枫出轨的事,她也一直压在心底无人可诉,现在依偎在像妈妈一样慈祥的老人怀里,但没有对妈妈的顾虑,杨曼琪断断续续地说明了原委。
老板端了热腾腾的奶茶进来,窝在柔软的沙发里,喝着热茶,杨曼琪冰凉的四肢开始缓了过来。
这才知道,老两口同岁,一个姓石,一个姓杜,原本在一所大专院校里教书,近四十才有了宝贝女儿,爱如掌上明珠,遂取名石仙贝,即仙女宝贝。
仙贝一路顺风顺水地读完了大学,不想大学临近毕业,居然网恋了。更不想,纯真的仙贝在奉献一切之后才发现,爱人居然有婚约在身,痴傻的仙贝原谅了他,只求他最终能选择自己。等啊盼啊,结果等来的是爱人结婚的喜期。
仙贝还是不相信爱人是真的抛弃她。直等到爱人结婚的那天,绝望的她选择了割腕自杀,被父母发现送到医院,命是救过来了,可是以前那个温婉可人的仙贝不见了,疯疯傻傻,父母心力交瘁,只好把她送到新加坡小姨处疗伤。
老两口退休后无所事事,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思念爱女,渐渐病痛不断。在友人的劝说下,遂开了这家一瓯茶室,一来打发时间,迎接女儿康复归来;二来结交朋友,让生活里再多些欢笑和阳光。
“那么优秀的孩子,连个毕业证都没拿到。”杜姨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
虽然人们向来能够在与他人的比较中获得幸福感,但杨曼琪一点也不庆幸。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年迈的老两口,只能说,时间会抹平一切伤痛,仙贝会从伤痛中走出来的。
等石叔杜姨平静了之后,她把自己的名片递到老人手里,“杜姨别难过,你和石叔要是不嫌弃,我有空就带孩子来看你们。”
老两口兴奋得脸都红了,拉着杨曼琪的手再三说着“一定要来啊”,压根不像刚刚还沉浸在思女的悲痛中。
同情和感激汇成一股奇异的热浪,把心在寒潭的杨曼琪又推回到现实的季节。
杨曼琪走出茶室时,夏夜特有的暖热气息迅速包裹了她,微风把月季花的清芬吹入心头。
“……‘假如你们落到一个陷阱中,我就可以偿还欠你的,欠巴格希拉的,还有欠巴鲁的,我的兄长们,祝你们好猎运。’”
“‘说得好!’巴鲁吼道,因为莫格里回答得非常得体……”
“妈妈,巴鲁是谁来着?”儿子秦奋从杨曼琪的怀里扭过头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妈妈问。
“巴鲁,巴鲁是……”杨曼琪努力打起精神,回忆起来。
脑子一片空白,只好往回翻手里的书。
这本罗德亚德·吉普林的《森林王子》与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是老公秦枫送给她的,是他们认识100天的纪念礼物,并且他当时认真地说,不管有没有骑着白马,他都是她的王子。
儿子过了三岁后,秦枫开始给他读这本《森林王子》,可惜,没有坚持几天,就把这任务扔给她了。
与儿子一起读书的时光,快乐又悠闲。
儿子总会提出一些千奇百怪的问题,偶尔冒出的奇思妙语常常让人欣喜不已。
儿子非常喜欢那个莫格里,本来是人却被狼收养,生活在丛林里,积极学习各种本领,适应并且遵守丛林法则。
儿子常常用自己的语言向她讲述对莫格里的喜欢,他和狼妈妈一样,喊他“小青蛙”。她常常惊异于儿子这么小,却已经能够理解看似复杂的东西了。
这段时间,因为心情不佳,已经很久没有给儿子读这本故事书了。
儿子大概也看出了妈妈的情绪低落,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吵着要听。想着这段时间对儿子的冷落,自责和酸楚涌上杨曼琪的心头。
“妈妈!”发现妈妈走神了,秦奋抗议地喊。
“哦!巴鲁是头棕熊,是莫格里的老师呀。”杨曼琪一边解释一边抚摸儿子的头顶安慰他。
“就是那个专门教狼崽们丛林法律的。”见儿子还在转动着眼珠儿回想,杨曼琪又给了条线索。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秦奋兴奋地叫着,“就是那头只吃坚果和蜂蜜的熊。”
“完全正确,加十分!儿子你太棒了!”杨曼琪说着用力在儿子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秦奋既得意又腼腆地笑了。
“太晚了,睡觉吧。明天再继续。”杨曼琪把儿子抱到大床上说。
秦奋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像小蝴蝶栖息在眼皮上,鲜红的嘴唇像刚采摘下来的红樱桃。杨曼琪不由自主地向着那粉嫩的小脸蛋靠去,秦奋猛地张开了眼。
杨曼琪赶紧向后退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靠近侵犯了儿子的磁场,打扰了小家伙的睡眠。
秦奋突然起身,在妈妈脸上“叭叽”亲了一口。
“妈妈,祝你好猎运!”秦奋轻轻地耳语着,迅速钻进凉被睡觉去了。
杨曼琪的眼里噙着泪,欣慰却在心的一角盛开了朵鲜艳的花。
并不是一无所有,不是吗?
至少还有儿子。就算失去全世界,我还有儿子呀。
“祝你好猎运!”
“好猎运!”
时间恍惚回到了三年前。
“宝贝儿,来,来,到妈妈这儿来……”
趴在地垫上的杨曼琪手拿摄像机,温柔地哄着儿子秦奋向前爬行。
快七个月的秦奋像个小天使,胖乎乎的脸蛋,吹了气似的小胳膊小腿,小脚丫都胖得像发大了的馒头。咿咿呀呀发着听不懂的音节,咧着露出两颗小牙的嘴,听到妈妈的呼唤,使劲向妈妈爬去,激动得东一倒西一歪的,哈喇子也随着“蛇”行路线流了一地。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杨曼琪有些懊恼谁在这个时间来打扰她,宝宝状态正好,不容易录到呢。
戴立诚?
戴立诚是老公秦枫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两年前,秦枫和戴立诚、郑惜芙合伙成立了北京奇技电子有限责任公司,注册资金300万人民币,戴立诚120万,郑惜芙150万,而秦枫只出了30万。
但出任总经理一职的是秦枫,负责进货与销售的也是秦枫,戴立诚负责配送、售后以及网站的运营,郑惜芙则负责管理财务。
三人的分红居然也是出资最少的秦枫拿的最多——40%,其余二人则各分30%。
当时,杨曼琪还很是纳闷,现在的人都不是傻子,别人出钱让你做生意,这么好的事,怎么让秦枫摊上了?
而且她觉得戴立诚这个人很痞,流里流气,不像个好人。这样的人有能力开公司?她怀疑。
记得当时秦枫特自信地说,你小看你老公了呀。应该说,这么好的事,怎么让他们摊上了。并且特感慨地说,如果咱们有钱的话,我绝不会和他们合伙,把我辛苦赚来的钱跟他们分。但是没办法,如果没有他们,公司就开不起来。机会再好,钱再多,还是赚不到手。
至于戴立诚,人家是富二代,即使才能差点,但有钱啊。现在只有才没有钱,也成不了事。
公司运营没多久,就开始赢利。
杨曼琪也在此时被老公要求辞掉工作,专心在家孕育宝宝。
“喂!立诚啊,什么事?”杨曼琪疑惑地按下接听键。
“嫂子,是我。老大……在吗?”
“他不在公司?最近公司业务很多吗?他常常早出晚归的,搞得很疲惫。”
“老大有好几天没来公司了。他……”
“不可能!”杨曼琪斩钉截铁地说,“他比上班还要辛苦,天天把家都当旅馆了。”
“别说儿子,就是我见他一面都不易。我们睡着了他还没回来,我们还没醒他就又走了。”杨曼琪开始抱怨起来,“人手不够,你们就再招人啊,光靠着一个老总干,公司能有多大发展啊?”
“嫂子,老大最近……最近……好像……迷于赌博了,公司现在有人堵着财务的门来要赌债。”
“我现在联系不上老大,如果你能联系上他,麻烦通知他来公司一趟。”戴立诚说完就挂了电话。
杨曼琪握着电话,愣在那里,一时不能消化这些信息。
秦枫,没去公司上班。赌博。
肯定搞错了,秦枫他连纸牌都不屑于打,怎么可能会连公司都不管,而去赌博呢?
打秦枫手机,不在服务区,无法接通。
杨曼琪轻舒了口气,似乎安慰于没联系上秦枫,好像这样就无法证实这件事是真的。
手机又响了,郑惜芙打来的。
“曼琪啊,你时间方便吗?方便的话,来一趟公司吧。”
“好的。”
杨曼琪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把儿子交给育婴嫂,换了衣服,来不及化妆,开着去年生日时秦枫送的奥迪TT,向着中关村驶去。
不是上下班高峰,进城的路况很好,半个小时后,杨曼琪就到了公司楼下。
戴立诚正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看到她,像是看到救星似的,赶紧迎了上来。
财务部的门大敞着,几个彪形大汉在郑惜芙的办公桌前站着,一副不给钱就要抢的架势。郑惜芙手扶额头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就是秦枫的老婆?”
杨曼琪刚走进屋子,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男人就弹弹烟灰,冲她抬抬下巴问。
“是。你是?”
看着那个强壮得有些粗野,粗野得有些丑陋的男人,杨曼琪忍住想逃的欲望,虽然不安,但是真相总要面对。
“我是讨债公司的,兄弟们都管我叫冬瓜。”
冬瓜?虽然不解看似很凶的人,怎么取了个这么面的名字。但是看他头上顶着一层短短的染白了的头发,和熟了的冬瓜倒有几分相像。
“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手里有秦总的欠条,但来了半天了,秦总竟连公司也不回了。公司财务居然说公司是合伙制,并不是秦总一个人的,而且不见到秦枫本人,坚决不肯拿出钱来。既然你来了,就替他把钱还了吧。如果不拿钱,恐怕兄弟们只好跟你回家了。”
说着,冬瓜晃了一下脑袋,那几个彪形大汉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
镇定!一定要镇定!
杨曼琪把手机使劲挤进掌心里,走到对面的沙发旁坐了下来。
“欠你们多少钱?把欠条给我看看。”杨曼琪互握住轻微抖动的手,强装镇定。
大大小小十几张欠条,每一张欠条上龙飞凤舞的都是秦枫的字。她认得,秦枫曾经给她写过足有三大包的情书,就连秦枫心情的好坏,她都能通过字迹觉察出来。
再细细辨认。是真的。
她不是怀疑,其实一眼望去,她就已经知道是出自秦枫的手笔了,她只是不信,不敢相信。
最少的一张欠9万,最多的一张欠360万,加起来,一共是1004万!
杨曼琪努力控制自己,可是手还是抖得厉害,欠条在她的手里沙沙作响。
她做梦都没想到勤勤恳恳的老公,天天早出晚归居然是去赌博,她做梦都没想到,不仅赌还赌得这么大,欠了一笔这么大的债!
这债,怕是这一辈子都还不起了吧。
绝望,如潮水一般迅速淹没了她。
冬瓜看着杨曼琪突然变得苍白的脸,眼神也一下子由希望变成了失望。
郑惜芙走了过来,递了杯咖啡给她。
“曼琪,秦枫呢?这是他自己惹的祸,让他自己解决!你不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对哦,秦枫呢?
“他不会欠了钱还不了,寻死了吧?”冬瓜猛地跳起来,指着杨曼琪喊,“如果他死了,这债就是你的了,你要替他还!”
冬瓜的推测如同一声惊雷,“轰”地炸掉了杨曼琪呆滞的灵魂。
“不可能!他不会寻死,他不是这样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有办法解决的。”
杨曼琪也“噌”地站了起来,带翻了茶几上的咖啡,滚烫的咖啡洒到脚上,也没有丝毫感觉。
她对着冬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钱,我们会还的。但不是笔小数目,请容我们一段时间筹措下。”
冬瓜想说不拿出钱来就别想出这屋,但他的气焰在杨曼琪的逼视下,居然慢慢蔫了,最后说出口的竟是:“我打个电话。”
杨曼琪点点头。
冬瓜跑到外面去打了一通电话,回来说:“两周,两周后我们必须拿到全部的钱。”
杨曼琪再点点头。
冬瓜带着人走了。杨曼琪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般,一下跌在沙发上。
郑惜芙坐了过来,抱住她的肩膀安慰她。
“惜芙,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他把我瞒得严严实实,我一直以为,他在努力工作为我们的生活打拼……”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欠这么多钱,怎么可能还得上呢?”
杨曼琪的眼泪比话语流得还要快还要多。
呜呜哭了一会儿,杨曼琪感觉心中的块垒小了许多。
再艰难,终是要面对。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秦枫,保证他是安全的。钱可以再挣,人却只有一个。
回到小区时天已经黑了,泊好车。旁边的车位是空的,不见那辆熟悉的银灰色别克君威。
仰头看着9楼窗户里橘黄色的灯光,不知道这样的仰望还能持续多久,泪又涌了出来。
三天过去了。
秦枫宛如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
“干嘛?”
“出来。”
“怎么啦?”
“心情不好。”
“你在哪?”
“在家。”
“等我,两刻钟。”
杨曼琪实在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苏恬。
苏恬是她的闺蜜兼舍友,毕业后跟她一起投奔秦枫来到北京。两人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就连上厕所也要手牵着手去,曾经惹得秦枫忌妒不已。
苏恬与男朋友成了毕分族,毕业之后,连声祝福都没有就各奔前程了。来到北京她借了秦枫不少光,颇为羡慕前方有人打点、背后稳有靠山的生活。
只是从杨曼琪怀孕后,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苏恬身为白骨精,拿身体拼前程是其一,其二却是杨曼琪自从为人母之后,越发地唠叨,堪比苏母。
苏恬也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居然成了剩女,看身边的人出双入对,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可是好男人似乎都被别的女人先抢回家去了,次品男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就收纳囊中,而对于极品男人来说,自己似乎又太老了。
想不剩都难啊。
苏母打电话来,一开口,就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唠叨个没完,也不怕花电话费。只恨不得手再长些,一把揪她回家去相亲,然后恋爱、结婚、生子。
而杨曼琪在未怀孕前,对她的状况很是同情,也极为理解她的坚持。自从怀孕后,则像苏母的灵魂附体,一见面或者一打电话,没二话,先谈做母亲的甜蜜与伟大,再不停地介绍相亲对象给她,逼迫她扩大交友圈子,广撒网,漫捕鱼。
苏恬感觉与杨曼琪的共同话语越来越少,谁让她老是跟一个未婚女青年谈论育儿经来着。
但两人的友情却绝不会因见面稀少而有半分减少。
门铃一响,门就迅速被打开了。
苏恬鞋都来不及换,就被杨曼琪堵在门口,杨曼琪紧紧勒着苏恬的肩颈,眼泪迅速湿透了她薄如蝉翼的衬衫。
苏恬努力支撑住杨曼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发一言。
过了许久,两人才相拥着进来,在沙发上坐下来。
看到神情憔悴的杨曼琪,苏恬跳到沙发另一头,仔细打量。发现杨曼琪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连眼珠都看不到了,嘴唇上还起着几个大燎泡。
“怎么搞成这样了?发生什么事了?秦枫有外遇了?还是宝宝生病了?”
苏恬一步坐到杨曼琪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连珠炮般发问。
杨曼琪欲开口,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喝了口苏恬递过来的水,杨曼琪哑着嗓子,颠三倒四,总算把事情讲了一遍。
“靠,秦枫这个畜生!”苏恬张口骂了一句粗话。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都找不到他。我真怕他想不开,他……”
“他会想不开?我呸!我看他是扔下个烂摊子给你,自己不知道跑哪逍遥快活去了。”
“不会的,秦枫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那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欠这么多赌债,就说明他赌不是一次两次了,也说明他赌的也不是百八十块的小赌注。他赌的时候你和宝宝在哪里?可曾在他心里一丝一毫?如果他有一点点顾念你们,怎么会……”
“别说了!求求你,苏恬,别再说了。”
杨曼琪拼命摇头,她宁愿相信秦枫是走了错路,做了错事,也不愿意相信他不爱自己和宝宝了。
苏恬看杨曼琪的反应激烈,眼泪横飞,讷讷地闭上了嘴。
可是,秦枫没回来,秦枫逃了,这是事实呀。
“小曼,这样没责任感的男人不配做丈夫,更不配做爸爸。时间不多,你要为自己为宝宝早做打算呀。”
“如果实在找不到,就报警吧,让警察来找他。找到后,就把他扫地出门。你带着儿子好好过。”
“要不要我帮你找律师?”
“这么恶劣的男人,不要也罢。别的错倒可原谅,这错却是原谅不得的。”
苏恬不停地出主意,杨曼琪只是不作声。
她何尝想原谅他?信任被欺骗,辛苦被无视。如果秦枫站在面前,她肯定甩他两个耳光,把他扫地出门。
可是,秦枫不在。
到处都找不到。
巨大的恐慌压倒了杨曼琪的其他情绪,不管秦枫做错了什么,现在,她还是爱他的,她不希望他出事。
苏恬休了年假,天天陪着杨曼琪,也发动一切能发动的关系,去寻找秦枫。
时间一天天过去,杨曼琪越来越绝望。
家里留有他的气息,儿子的脸上留有他的影子。
儿子开始会喊“爸爸”,粉嫩的小脸蛋流着口水,发音却无比清晰。杨曼琪感觉体内有处东西被撕裂掏空,疼痛绵延不绝。
杨曼琪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过去的幸福时光。纯洁得近乎天真的爱情,不沾染任何杂质的快乐,相依相伴的八年时光,求子的沮丧挫折与得子的欣喜兴奋……虽然岁月磨淡了激情,但激情过后,是最温情的相守。
憋闷得不行,杨曼琪忍不住又到停车场去。心里总在期待,期待秦枫驾着那辆别克君悦,悄悄地停在奥迪TT的旁边。
车位空着。
杨曼琪的心沉甸甸的,像那辆别克君悦停在了心上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转过花坛,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
杨曼琪激动得浑身发抖,是秦枫!
浓密的花藤架下,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秦枫胡子拉碴的脸跟着一明一暗,他正抬头盯着9楼那亮着橘黄色灯光的窗。
他什么时候抽起烟来了!
杨曼琪突然发现,秦枫对于自己是那么的陌生,自己对他的了解似乎还停留在怀儿子秦奋以前。
自从怀秦奋后,自己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秦奋的身上,营养、胎教、产前检查,尤其秦奋出生后,她的眼里放不下任何人任何东西。对于老公,更是疏于照顾。
杨曼琪静静地站在秦枫的面前,看着明灭的微光中他黯然的脸,想着他所经受的痛苦折磨,自责比生气还要多。
她上前一步,抽出秦枫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力碾灭。
挥手就给了秦枫一记响亮的耳光,引得三三两两遛弯的人探头探脑地看。
杨曼琪抱住秦枫,把下巴放在他的头顶,轻轻地说:“老公,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你死哪去了,急死老婆了。”
秦枫一颤,猛地把杨曼琪紧紧地箍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杨曼琪紧紧搂着秦枫的脖颈,泪水滚滚而下。
回到家,催着秦枫洗澡、吃饭、睡觉。
把儿子秦奋放在秦枫的怀里,看着儿子可爱的小嘴里喊着“爸爸”,秦枫亲着儿子白嫩的小脸蛋,不肯离开,泪水潸潸。
小秦奋被爸爸的胡茬扎得哇哇大哭,手忙脚乱地抗议。
秦枫含着眼泪笑了。
“老婆,我……”
“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今天就好好休息,睡吧,啊?”
杨曼琪柔声细语地哄孩子一般哄着秦枫。
早晨醒来,育婴嫂李姐带秦奋下去进行空气浴了,杨曼琪把秦枫引到书房,倒了两杯绿茶,两人席地坐了下来。
呷了一口绿茶,秦枫困难地开口:“老婆,对不起。我……”
“我想知道过程。”杨曼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春节后不久,有次去和客户谈业务,在商务会馆遇到了那位客户的朋友。大家一起聊了聊,有人提议打几圈麻将,初时自己推辞不会,被那位客户笑话了一场,坚持要教他,硬拉着他打一下午。
可能是新手,手气特别好,那天下午他居然赢了小十万。
心情特High。晚上回家迫不及待想和她分享,但她因儿子尚未满月,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听他炫耀。
杨曼琪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次,他说有好消息要跟她分享。当时家里人也很多,妈妈和婆婆都在这边伺候月子,还请了月嫂和保姆,整天乱哄哄的。
何况那时,她的心里眼里全是那个可爱的小人儿,没把老公的兴奋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又谈成了一个大客户,对于秦枫来说,从事销售以后,这样的好消息经常有。
麻将本身的新奇和好玩就吸引了他,何况还有赌注。
他年轻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初时,仗着手气好,他赢了不少。
但渐渐地,别人的精明算计和熟练占了上风,他又输了不少。
彼时,他已经上瘾了。一天不摸几圈心里就痒痒的,什么事也做不了。
他想着,这也是技术,学技术总是要付学费的。凭他的聪明,他很快就能掌握这项技术并熟练运用它来发财致富。
他的座右铭也改为:小赌兴家,大赌兴业。
赌注越来越大。
等到他察觉这是个无底洞,是个烂泥潭时,他已无力爬出。
欠的钱太多了,还不了,就寄希望于下一次赌博,希望下一次能赢回来,为了能在短时间内赢回来,赌注也越来越大。
因为赌注越大,只要赢一次,就翻本了。
可是,他却再也没有赢的机会。
他无心于业务,他害怕回家,当存款越来越少时,他也越来越绝望。
有一次,赌博散场后醉酒归来,路过一家彩票投注站时,发现了有一红色条幅:“我站喜中2007年048期双色球一等奖,奖金2500万元”。
有根筋突然被触动了。
秦枫感觉与其只靠赌博来赢回输掉的钱,还不如连彩票一块买来得快些。
于是,他又开始醉心于彩票。
每次买彩票的钱都达上万元。
没有钱时就写欠条借钱。
实际上,他也不清楚,他到底欠了多少钱。
这让他更加疯狂。
买彩票,也时有中奖,甚至有一次,与头等奖只有一位数之差,中了8万多元。
他遗憾,也欣喜,认为距离中大奖只有一步之遥。
买得越发地多了起来。
结果,幸运再也没有垂青于他。
前几天,赌博散场后,那位客户说他欠的钱太多了,让他先还上以后再玩。还威胁他,如果还不上,就把他的老婆儿子扔到清河里去。
秦枫跪在杨曼琪面前,拿起她的手打自己的脸。
“老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儿子。你打我,你打,我心里还好受些。”
杨曼琪又气又怒又心疼:“你胆子也太肥了吧?你想把我们娘俩往死里逼啊?”
看着秦枫后悔不迭的神情,心里一软,反抱住秦枫的胳膊,“老公,这账以后再跟你算,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一失足成千古恨。老婆,我们根本还不起啊。”
秦枫顿了顿,又支支吾吾地说:“我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你说,只要能还上账,我都同意。”
“我们,我们离婚吧。这债都是我欠的,跟你没关系。你把这房子卖了,离开北京,回老家去。”
“那你呢?”
“我,我,我顶多把命赔给他们吧。”
秦枫说着哽咽了,拱进老婆怀里,“老婆,对不起,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希望你把咱儿子带大……”
“你闭嘴!”
杨曼琪愤怒地推开秦枫,狠狠地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秦枫,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男子汉,铮铮铁骨的男子汉,没想到你是个懦夫。这才欠了多少钱?就还不起了,就用命抵了,你的命就值这些钱吗?我们的未来就值这些钱吗?”
杨曼琪双手握住秦枫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告诉你,秦枫,你许了我生生世世,你不许逃,我不允许。在我眼里,你是全世界,你是无价宝。拿多少钱换,我都愿意。再也不许你说半个死字!”
杨曼琪声嘶力竭地喊着。
秦枫用力抱紧杨曼琪,感动、惭愧、悔恨、斗志,充满了心胸,似要爆裂开来。
有人陆陆续续来看房子,杨曼琪心中刺痛难抑。
这房子于她不仅是房子,不仅是安身之处,还是她的爱,她的家,她的梦想啊。
当初,两人白手起家,一点一滴地奋斗,又省又借,才付了首付。俩人把钱放在一起,分成四份,一份还贷,一份还债,一份存起来预备装修,一份生活。
生活简朴得不能再简朴,但心里却洋溢着无穷无尽的快乐。他们将要有自己的小窝了,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不需要再看房东的脸色,不需要再被迫搬来搬去,更不需要使用房东的破家具电器还要负担维修,甚至赔偿。
对他们而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按自己的心意装修布置,已经是天大的喜悦了。
拿钥匙,装修,保洁,入住。
说起来容易,她跑了多少次腿,磨平了多少双鞋,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因为钱有限,所以总要比较来比较去。后来花钱不再那么精打细算之后,购物的乐趣反而少了许多。
这房子里的每一处都是她自己亲手设计并亲自盯着装修队装修的,感觉不完美的地方,让他们重新做过。
这房子里的每一件物品,大到家具,小到装饰品,摆的用的,无一不是她千辛万苦淘来的,那时还没有车子,她一趟趟地坐公交车去建材城、家具城、饰品店,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往家衔……以为她和老公会一直住在这里。他们曾说,即使有钱买别墅,也不换,就是要住在这里,这里有他们最深厚的爱和最美丽的梦。
现在,这一切,就要变成别人的,不再属于自己。
不能想,越想心越痛。
两座房子,两辆车,才凑了200万。
房子都不大,还在远郊,车虽然很新,毕竟是二手,且急于出手,自然卖不上价。
杨曼琪只留下结婚戒指,把手里的饰品转手卖了,加上自己卡里的钱,也才15万。
离那个数字还远着呢。
“公司能拿出多少钱呢?”杨曼琪问。
虽然不抱希望,可是仍然希望能有转机。
“拿不出多少吧。”秦枫模糊地回答。
打电话向亲戚朋友们借。虽然杨曼琪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可是实在没办法了。
秦枫来自农村,亲戚们根本没什么钱。
朋友们即使肯借,可是,现在谁又会把现金闲在手上呢?不是买房投资,就是炒股买基金。
最后只借到20万。
最后期限要到了,大头尚无着落。
万念俱灰。
秦枫紧紧地抱着杨曼琪,如果可以重来,他绝不再碰赌博一下,也绝不再买一张彩票。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绝望的气息近了。
就如犯了罪被绑在法场上,而斩立决的令箭已经被监斩官扔到了地上。
“喂,立诚。”
“老大,你手头的股权卖不卖?我家老头想买。”
秦枫的肉跳了一下,他咬咬牙,“卖,叔叔能出多少钱?”
“你算算咱们公司一年能赢利多少,你大概能分多少,何况现在,你久不来公司,公司的业务都不行了。”
秦枫沉吟了下,“1000万。”
“秦枫,你想钱想疯了呀?再缺钱你也得差不多,哪能用抢的呀。”
“不是抢,是我的股权就值那么多。公司什么样我很清楚,虽然这段时间我没怎么打理,但摊子已经铺好了,中间不出纰漏的话,不需要我一直盯着。更何况我卖的又不是一年的赢利,而是这个公司以后若干年的赢利。”
秦枫低哑但力争说得清楚,像在商场上说服客户战胜对手一样。只是这一次,客户与对手却是自己背后的兄弟。
戴立诚沉默了。
“如果不行,那我就卖给别人。终会有识货的人,你明知道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境况,给多少钱我也不可能出让。”
“你卖吧,看你这么短的时间能否卖出去,更何况这个价钱。”
秦枫把嘴唇都咬破了。
“那你说多少?”
“750万。”
杨曼琪看到秦枫握住电话的手微微颤抖,嘴角抽搐,连眼珠都红了。
杨曼琪轻轻地把手盖在秦枫的手上,另一只手伸到他的背后轻轻拍打。
“800万,少一分免谈!”秦枫暴躁起来。
电话那端久无声息,久到秦枫以为电话早已经挂了。
“老头说成交,但有个要求。”
“你说。”
“就是你以后不能再从事这个行业,我们不想和你做竞争对手。”
秦枫握紧了拳头,额上青筋直跳。连腮上的肉都抽搐了,以至于有那么一会儿,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痛入肺腑。原来是这种感觉。
“五年。我五年内不从事这个行业。”秦枫咬咬下唇,缓缓地说。
沉默。
久到秦枫又以为电话已经挂了。
“十年。如果可以,就来公司领支票,如果不行,就请另卖吧。”
秦枫狠狠地一拳砸在墙上,有血迹留下。
杨曼琪心疼地赶紧拿抹布去擦洁白的墙壁,虽然家不再是她的了,可是她对它的感情仍在,不能眼看着它有任何一点脏污。
“好。十年。”
“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杨曼琪捧着秦枫的手欲给他止血上药,被他挣脱了。
他背对杨曼琪难过地说:“我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电子产品日新月异,如果我不在这个行业中,别说十年,就是两年,要想从头再来,都怕找不到北。他们,他们是成心想……”秦枫哽咽着说不下去。
“谁说没有翻身的机会?我老公是谁呀,销售大神!就是不做电子产品,我老公做别的,一样可以做得风生水起。”
杨曼琪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安慰他鼓励他。
“现在,眼前的困难解决了,不是吗?”
“嗯。”
后天,这房子就要交给新主人了。
杨曼琪睡不着,这里擦擦,那里抹抹,纤尘不染的地板,干净整洁的桌椅,就连植物的叶片都绿得发亮,擦得没有一丝尘土。
儿子在大床上睡得正香,育儿嫂已经辞退了。
卧室里的婚纱照已经取了下来,床头空空的,杨曼琪感觉心里也空了一块。
东西已经打包好,除了婚纱照、儿子的百天照外,就是他们的换洗衣物,以及两台笔记本电脑。
这个城市,他们从这里白手起家,又在这里跌倒为零。
这里有他们的雄心壮志,也有他们的沮丧伤心。
秦枫把抹布从杨曼琪的手中抽走,把她抱到床上,搂着她,亲吻她。
“谢谢你,老婆。以后我终生都是你的奴隶了,任你差遣,任你骑行。”
杨曼琪温柔地抚摸秦枫的头顶,不发一言。
“不要难过了,老婆。我们去的那个城市多美呀,多适宜居住啊。本来打算老了去那个城市养老的,现在只是提前实现心愿罢了。”
“是啊,我喜欢那个城市,很舒适,很有活力,春秋季也长。”
“再见,北京。”
“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以更高的姿态。”
秦枫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