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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仪一手抹了脸,轻言道:“我今日来,不光是看你的,还是给你送些话来。是府里的话。”
江心月一听,立马回过神来,正色凝眉看着她。
瑶仪小心地放下她的手,一努嘴命自己的丫鬟去门外守着,看屋里只剩了花影一个宫女,才开口道:“王爷对你动了气。王府安插在宫里头的神龙卫王渊昨日过来见我,传了王爷的话,说你若再有一次糊涂,他就绝不出手救你,宁可舍弃。”
江心月低头道:“是,这一次我陷入险境,都是自己不该,害主子费心了。”
瑶仪叹一口气道:“阿奴,宫中险恶,能保住自己就已经很难,哪里能去为别人挡灾?”
江心月沉默不语,这一次确实是她冲动了,她清楚自己的弱点,心里便无时不绷着一根弦,一个衡量人事的度。她深切知道,这样的地方,不容她仁慈,她的善心只能在可行的情况下才会被允许散发出来;一旦事物的危险程度超过了那个度,她就必须狠下心来。
可是,她在公主生辰宴上,明明知晓了此时背后是何等的危险,却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再多历练一些,多在这宫里浸染一些,时日长了,她也就能把持住这个弱点了吧。
瑶仪等她自己静思了一会之后,又再次道:“王爷还说了一事,他令我们保护宝妃娘娘。”
江心月不解道:“宝妃?她是大长公主之女,身份贵重,何时又和我们礼亲王府有了交集?”
“这是王爷的命令,我也不知为何。想那位宝妃娘娘,也背负着你我二人一样的使命吧,且宝妃隆宠,恐怕我们二人进宫只是小卒,宝妃娘娘才是王府的主帅。王爷朝野上的权谋,岂是你我二人能猜度的,我们只依命做事便好。”
江心月点头称是,只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王爷能早日达成心愿。
瑶仪伸手过去,为她捋了捋额前的发髻,又道:“我那日见到了绯烟阁的梁采女,她和你的交情不错,你也该找机会提携她。我们势单力薄,有个帮手也是好的。”
江心月的神色突地顿住,而后摇头道:“她心性太淡然了,我若把她引荐给皇上,让她卷入这是非窝里,恐是不合她的意。”
瑶仪听了,点头道:“她真是个聪明的女子。”她说着,面上竟现出几分艳羡,而后声色低低道:“可惜,我们连淡泊的权力都没有。”
江心月知她伤感,也不好多言些什么。瑶仪坐了一会便告辞,走时还叮嘱她不可把门窗开得太大,另要按时吃药,不准剩粥。
待花影送了瑶仪出宫门,江心月朝门外一唤,将朝菊香叫进来道:“你在宫中时日长,对宝妃娘娘也颇有了解吧?”
菊香回道:“小主,宝妃娘娘虽然隆宠,却是个避世的人,奴婢之前没有额外注意她,故也没有多少她的消息。小主是想了解宝妃,以便于分她的皇宠么?”
江心月敷衍地“嗯”了一声,心里想了想,又问道:“那一些面上的消息,你总会知晓吧。听闻畅月楼是宫内最奢华的宫殿,可是真的?”
菊香轻笑道:“这么打眼的事,怎会有假。那里头的规制和摆设,比乾清宫还要贵重三分。”
江心月惊道:“怎能逾越过乾清宫?”
历史上,只有夏桀商纣那样的昏君,才会为了宠妃造出一座“鹿台”,而郑昀睿是一位有作为又勤于政事的帝王,竟也能造出这么一座畅月楼来。很多时候江心月都在疑虑,莫非宝妃娘娘就是帝王真爱之人?可细想一想,她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真是这样,那王爷早就完成了大业,也用不着送她和瑶仪两人进来了吧?且她平日里对郑昀睿察言观色,每每涉及到宝妃之时,郑昀睿都是无比宠溺,但,也只是宠溺而已。
爱和宠,二者之间相隔的岂止是鸿沟?
她受礼亲王之命,本应早日去拜访宝妃娘娘的,可畅月楼有圣旨,不许人随意进入,宝妃也一直避世,不和宫内嫔妃交往。她对着菊香道:“你日后要多留心畅月楼的消息,有什么事及时向我禀报。”
菊香虽是不解,也没多问什么只应下了。江心月心里想着,她进宫以来,宝妃都远离事端,又有皇帝庇护,暂时是用不上她来保护的,她只能在暗中搜罗着消息,以防不测。
瑶仪走后不久,便有一内监进来禀报道:“禀小主,淑妃娘娘来看您。”
江心月正对这一碗蛋花汤愁眉苦脸,听到这话,直接将碗掷了出去。淑妃的翻身,是她也没有料到并为之气极的。
淑妃在门口被残汁溅到,脸上不由地一抽。
“给淑妃娘娘请安,恕嫔妾不能起身。”
淑妃十分恼火,江心月是坐在案几后进膳的,身体不至于太差,却连头都没低一下,给她请这个安。
她看了看裙角的污物,更是蹿火,兀自坐到一边瞪着江心月。
给主子奉茶的柳絮刚进了殿门,便看到淑妃难看至极的脸色,柳絮胆子小,战战兢兢地把茶放到淑妃眼前时,淑妃把对江心月的怒火撒在了她身上,回头便是一个眼刀子,柳絮吓得一惊,放下茶身子不由自主地深深蹲了下去,算是给淑妃行了个不小的礼。
一旁的江心月见此,却比淑妃还要愤怒,向柳絮丢来一个更狠厉的眼刀子,吓得她几乎晕过去,好容易站直了身子,便逃一样地离了殿。
“淑妃娘娘,请快些回辰佑宫吧,嫔妾今日劝皇上去您那儿,您好久不见圣上,可别错过了机会。”
淑妃简直气得要跳起来,宫里传得没错,江心月骂人太露骨了。
“娘娘您脸色不太好啊,是嫔妾说话冒犯了娘娘么?不过您可要明白,嫔妾身上有伤,经不起您的训诫。”
江心月眉目婉转,看向淑妃,欣赏她由白变青再变紫的脸,然后轻吐道:
“娘娘好像忘了,皇上下了旨嫔妾这儿不许人打扰的,娘娘您在抗旨。”
凤昭宫
午后刚传来淑妃在萦碧轩心绞晕倒的消息,太医诊断说是肝火攻心。淑妃的宫女喊着要治莲容华犯上之罪,皇帝不置一词,只好由皇后来打发。
“皇后娘娘,萦碧轩的事……怎么处置啊?”
“不用处置,给辰佑宫送些藏地菊花茶,望淑妃安定心神,莫要犯了嫉妒。”皇后翻查着这月的账簿,缓缓道。
“娘娘,莲容华到底年轻,得了宠张狂放肆,明面上就这么过火,还是对品阶高她许多的淑妃。”
“莲容华……秋雨,此人不得不防。”皇后放下账簿,秋雨上前为她揉着太阳穴。莲容华年轻浮躁?哼,她是狡诈多端。她对淑妃,只能针锋相对。“凶夭”一案,其实皇帝心里明白,江心月在这个时候把淑妃活活气得晕倒,只会合了皇帝的心意。
皇帝和莲容华的心境是一样的罢,痛恨一个人,却拿她没办法,只能做些表面的动作。
皇后将手中的帕子缠在指上,不自觉地捏揉着,面上渐渐浮起郁色:“秋雨,你说,如果你来给江氏赐号,你会给她什么字呢?”
秋雨不料主子这样问她,不由地一顿,稍加思量便道:“自然是‘丽’字最适合了。”
“呵呵,你说的很对,本宫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皇后冷冷地笑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渐渐蒙上尘翳:“然而本宫没有料到,皇上给她了个‘莲’字,是想把对她的怜爱每日挂在口上么?所以本宫说,她,不得不防。”
帕子被护甲扯裂了一个口子,皇后厌恶地随手丢在桌上,眼中的冷色更甚。
能够把天大的委屈生生压制,还对皇上使出欲擒故纵的把戏,这样对自己心狠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娘娘,宝妃求见。”门口太监突然的禀报,打断了皇后的思路。
皇后愣了一下,宝妃有事只会找皇帝,从来不会来见她。她稍作思忖,还是把人叫了进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宝妃极规矩的行礼,皇后对她一贯不好,只冷着脸色叫起。
宝妃起身坐在一侧,顾盼左右,皇后会意,令秋雨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宝妃将一只大红锦盒呈上案几,打开。
皇后倏地张大了嘴巴,一手轻摸在锦盒的一角,声音颤颤:“你,有何所求?”
宝妃暖暖一笑,道:“臣妾想在今年南巡时随皇上出宫。”
“你为何不去求见皇上?”
宝妃稍有失神,轻叹道:“他不会答应的。”
皇后略略回想,宝妃所求皇帝必应,然而,凡是出宫,皇帝好像一次都没有带上她,以前皇后还觉得奇怪。
“臣妾从未威胁过娘娘的权势,臣妾要做的事情,对娘娘有益无害。上官大人这次也要随侍南巡,娘娘又向来受皇上敬重,您的劝说皇上一定会听进去的。”
皇后神色猛然暗淡,对着宝妃苦笑一声道:“你哪里懂,我所想无关乎权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