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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七)
总之当时那名在酒店前的小郎君比我还矮了快一个头,长得皓齿明眸粉面含春的,以在下阅人无数的一双慧眼来判断,她十成九点九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所以……在下当时心软了,想说闺中少女出来吃个东西还得女扮男装也着实不容易,不忍扫她兴,两人共桌不妨事,挤挤便挤挤吧!
不过我却是忽略了,那名小女子穿起男装虽然显得单薄而瘦弱,但走起路来却是步步稳健、遒劲有风,根本不是寻常娇弱的深闺女子应有的姿态。
(六三八)
……
…………
谁?谁说在下当时是见色心起,被美色蒙了眼?!
在下是那么肤浅的人吗?莫要如此诬蔑在下的人格!
在下明明是佛心来者!
啊?问我那名女子的长相?
她是长得蛮美的没错,冰肌玉骨、芳容窈窕,那身影彷若于这浊世中翩然绽放的一朵小白花……
(六三九)
……喂,那果然如此眼神是怎么回事?
给我过来,看来我们之间需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你需要好好了解一番你老师高贵的人格!
(六、四〇)
彼时,那名「小郎君」上桌以后,劈哩啪啦地朝伙计说了一拖拉库的菜名,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伙计如流水般将一道道菜肴递上,摆满整张桌面,还迭上第二层——又惊悚地看着她将那桌堪比满汉全席的菜色全部卷扫入腹,顿时觉得自己似乎在目睹一代巨胃王传说的诞生。
这女的是受父母虐待从出生起就没吃过东西吗?
这不符合人体定律的食量是什么鬼?!
她是怎么把这堆起来像座小山的食物全塞进那个小小的身体里的!!
难不成这是个夺舍侵略地球的外星人,食道直接通往虫洞么!!!
(六、四一)
当日最后,我只点了一碗银耳羹果腹。
因为光看她吃,就已经让人饱得想吐了……
(六、四二)
眼前之人以光速扫桌,清空后,礼貌地朝我一点头,便离开向柜台走去了。我瞧她跟掌柜小聊了一会儿,临走前,又向我这边笑了笑。
美人一笑,灿若明花,连带四周似乎都亮了起来,我下意识回点了一下头,见她大步跨出门外,转眼便没了身影。
结帐时,伙计给了我一个天文数字。
我皱眉,面有不悦:此处莫非是黑店不成,在下点得究竟是一碗银耳羹还是一碗珍珠啊,摆明在坑人嘛!
那负责结帐的伙计笑了笑,说银耳羹当然没这么多钱,这些是加上我那位朋友的饭钱。
朋友?我一个人来吃饭哪来的朋友?
「就是那名与您同桌点了二十四道菜临走前还同你打过招呼的那名小爷啊!」看这伙计回得多溜连标点符号都不要了。
我:「…………」
(六、四三)
最后那顿饭花光了我一整袋刚提出来的银子……
(六、四四)
啊贺啊妳……妳这个吃霸王餐的大胃女!
下次最好别让我碰到,不然爷就……爷就……就——就收十分利让你吐出巨额赔偿金来!!
(六、四五)
那天我特衰,在走出酒店时因遭逢此巨变而心不在焉,还不小心恍神撞上一名壮硕的卖花女,整整高出在下两颗头,把我撞得疵牙咧嘴弹飞了三尺远。
更可恶的是,那名卖花女自以为在下暗恋她才故意撞她以制造搭讪机会,在撞飞我后还冲过来死拽住我衣领不让走,嗲着声抛着抽筋眼连珠炮般云云:
唉呦这位爷奴家知道自己容貌出众闭月羞花魅力无人能敌你想认识奴家也犯不着故意撞人嘛莫非是想吃奴家豆腐不成奴家家教很严的男女授受不亲你碰了奴家奴家今日有了污点不纯洁了你要奴家日后如何做人奴家今日只好委屈自己跟了爷爷准备哪日上门提亲啊这事关乎女子清誉拖不得得愈快愈好干脆择日不如撞日爷你现在马上跟奴家回去提亲吧奴家不计较繁文缛节不在乎金银聘礼只要爷你爱我疼我容我照顾我怜惜我体谅我不要打我骂我嫌弃我冷落我我就愿意巴啦巴啦巴啦巴啦巴啦巴啦巴啦巴啦……
最后在下还是使出了经典绝招:「看,有猪在飞!」之计,才狼狈地脱了身,否则恐怕从此人生要从彩色变成黑白……
(六、四六)
我决定以后走在街上见到女人,一定要保持个三尺的安全距离。
……珍重人生,远离危险,还是不要乱靠近比较安全。
(六、四七)
離開京兆府,而后将近半年的时间,在下一路往西北游历而去。
沿着古丝路行走,从长安慢晃至兰州,跟着一支商队进入西夏边境,看到了大漠里那抹孤直的炊烟,见到了长河中那翦殒落的圆日,遥想数年前一番金戈铁马的景象,黄沙苇草、孤城残墩,边烟湖月、羌管胡笛,豪放伴着孤落,雄阔傍着苍凉,激烈地于胸中缠荡。
若是以往见了这番景象,在下必定心生孤寂,情绪定因而低落难耐……可彼时,在下心中虽亦感触良多,可却全然无了预期中那一股該會刻骨的孤痛。
也许是因为明白了,如今的自己,已有回处可归去的缘故吧!
(六、四八)
又是一年冬来早。
北风呼啸,细雪飞飘,而年关将近。
如今既有了归处,似乎也该,回家过个年了。
(六、四九)
踏入汴梁城的那日,正好是除夜前日。
那日天空白昽昽的,细雪缓缓降着,将方圆十里的土地染成一片银白,也将城头覆上一层皑皑。展昭长身如玉,翩然立在城楼之上,那一方大红色的官袍于寒风中猎猎鼓动,在这天地一色的茫景之中,显得格外鲜艳而夺人眼目。
那一刻,这世上万物的时间,竟好似都因着这一抹殷红,而悄然停止了。
雪,仍旧无声地落着。
可彼时彼刻,我的心底,却是很温暖。
(六五〇)
排了会队入城门,便见展昭立在路旁等我,眼中噙着笑意。
「你回来了。」他负手而立,淡淡一哂,面容温谧而润暖。
我不觉也跟着笑开了,竟是打从心底有些喜不自胜:「嗯,我回来了!」
(六五一)
我回来了。
我,回家来了。
(六五二)
那日,我牵马走在街上,展昭伴在身侧,随我一路漫步往旧城走去。
超过半年不见,他看着有些不一样了。侠气内敛了,儒气增显了,整个人似乎变得更成熟、更稳重,又更加可靠了。就似一颗原石,逐渐被打磨出了光华,当铅华洗退,蒙尘褪去,那内蕴的暧暧光芒便慢慢崭露了出来。
想必随着时间经过,这光芒将会一日更胜过一日吧!
就不知是否会有那一天,他终将耀眼到令在下无法再举目接近而逼视?
望着他清隽的侧影,官帽下墨黑的缎发、浓艳若血般的衣襬张袖,于寒风中掀舞。烈烈北风之中,红绳红翅乌青丝,衬着身后一片景梨白,姿态如此鲜明灼耀,几令见者难忘。
视线忽然就朦胧了起来,他的身影,转瞬间,彷若变得遥远而飘渺。
……是啊,我怎会忘了呢?
这名男子,本该是立在那天边的人物,遥乎渺乎,本应触手难及。
究竟当初,是如何能和他扯上此般交集的?
这份交集,又还能持续多久……?
我心中竟无端生出了些许怅然。
(六五三)
后来从我才知道开封府这七个多月过得有多精彩!
难怪能把人打磨得都透亮透亮的了……
简而言之,开封府那年度接了超多大案,期间一直彻底奉行刚正不阿的铁血手段,不仅砍了几名富商之子和权臣亲戚,还再接再厉继续努力,一路向上冲刺业绩:先斩驸马爷、再斩国舅爷,最后再来个铡王爷,弄得满朝文武震动,惊吓了朝野、轰动了乡里,让官呼见鬼、民呼显神,各自纷纷议论。
那段日子里,百姓间最火红的一句寒喧语不再是「喂,呷饱了没?」,而是「喂,今日听审了没?」。大伙只要一得空,便会呼朋结伴相约去开封府衙旁听公审——这使得好长一段时间里,开封府的门前总是挤满了人潮,嘈杂拥挤,把肃穆的公门之地活生生变成了生活化的菜肉市集,日日热闹非常,弄得跟里民活动中心一般熙攘。
而「包青天团队」于民间的呼声,更是一路攀红升到涨停板,百姓间逐渐流传起一句话,曰:「关节不到,自有阎罗包老。」甚至有自称为命理大师的眉山道士跳了出来,信誓旦旦地表示包大人便是那天上的文曲星转世,此次下凡便是来救济苍生的!顺便将彼年定义成皇室大凶年,才会衰事连连,呼吁皇室最好祭天拜祖一下,以免厄运缠绕后果不可收拾。
(六五四)
相对于涨停板的青天呼声,开封府那段日子的刺杀事件同样也攀向了新的巅峰,平均三天一小刺,五天一大刺,第七天还会不时来个跨越集团的合作攻击,使得府内众衙役有将近半年的时间皆处于睡眠不足的状态,脾气异常暴躁,连带巡街都板上张臭脸,出手益发狠戾,被投诉了不少次曰「服务态度不亲切」,或「行事暴力,执法过当扩张损害」,弄得上头那位官家也顶不住压力向包大人垂询了几次,聊表「关心」。
不过凡是经这段苦熬过来的衙役们,全体武艺精进,开封府的武术水平,自此达到了历史的高点,这一票班底被后世传喻为开封府史上的「黄金三年」,顺便奠定了「开封铁汉」这套将来红遍半边天小说故事背景的基础。
(六五五)
而除了明刀暗枪的刺杀以外,使毒暗杀的桥段也屡见不鲜,那阵子公孙先生发挥了百分之五百的战斗力,金光一闪变身成为超级公孙!除了原司的陪审、书记/秘书、 顾问及家庭大夫的职务外,还一手囊括了防毒治毒兼园艺培育的大业,常忙得足不沾地,差点练出了一双无影腿的功夫来。(注:公孙氏无影腿,主匆匆来无影,又匆匆去无踪。)
公孙先生彼时不但在院子里辟了一片药园专种解毒之药草以备不时之需,更为开封府的饮食建立了「一条鞭」的独立操作系统,从选货、进货、送货、烹煮、装盘、上菜,到验毒,皆有专人专责,层层把关,从根本杜绝了外来者在这系统鍊里投毒的可能性。
最后,每一旬末,开封府全体上下,还可以得到一碗公孙先生特制的强身健体清热解毒的万能精力汤……
(六五六)
就在下事后访问众衙役的结果,这碗汤的评价普遍不太讨喜,其中以马快耿春的十二字回忆箴言,堪称短小精悍,意简传神。
耿春曰其汤:黑如稠泥、嗅如毙鱼、食若腐竽!
结论:要不是先生下了强制令(抖),拿刀砍咱咱也不喝(悲愤)!
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