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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姑娘闹得不欢而散,旁人也多看了那一桌几眼,卢玉娟坐着不自在,拉着杨玉娇起身,道:“我们也走吧,到我家吃米酒去!”
杨玉娇见卢玉娟没有因为方兰的话疏远了她,想想卢三定亲之后她也许久没有去卢家做客了,最想念的便是卢家的米酒,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卢三如今在城外的桃李书斋读书,倒是不用担心遇见了尴尬。
人散了,小二手脚麻利的将茶盏杯碗都收了下去,很快又换了一桌人在旁边坐下,红杏一面给宁熹倒茶,一面道:“刚刚那位方家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怎的说话这样刻薄?她刻薄人家也就罢了,还搭上世子和奶奶,说得好像世子和奶奶到了秦州就要欺辱他们一般。”
红杏性子比青枝活泼,但做国公府的丫鬟,一向最讲究规矩,轻易不会说人不好,怕给主子惹来麻烦,此回却是恼了方兰刻薄奚落别人也就罢了,还莫名其妙扯出自家主子来,这才多说了一句。宁熹捏了点碎碎的点心沫沫,在鹿儿嘴上点了点,小丫头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眉开眼笑的表示还想要。宁熹瞧着女儿开心,又喂鹿儿吃了一点,不怎么在意道:“那位方探花也是如此,文采虽好,恐怕也走不远。”
宁熹这话倒不是意气之言,她了解过卢家,对做同知的方家自然也有所了解,她知道卢知府不是等闲之辈,也知道方同知也就到这一步了,至于方家引以为傲的方探花,也不怎么看好。相比状元榜眼全看才华,探花很多时候是看脸,毕竟探花这个位置设定的时候,便指的是一甲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能考中一甲,才华自然是不错的,但宁熹见过方以竹流传出来的诗词,除了有些愤世嫉俗之言,眼光也实在狭隘了些,或许才华确实不错,但心境将极大地限制他的发展,若不能突破这一层,恐怕这探花郎也就是方以竹的顶峰。至于方兰抹黑他们的话,宁熹倒是没怎么在意,他们什么品行,什么态度,日后有了接触别人自然知道,方兰的几句胡言乱语倒是生不出什么影响。
宋缜动作很快,次日一早,一家子就搬进了刺史府的宅子,大体的弄好了,府邸的人员管理和采买却还得宁熹操心。因为鹿儿还小,虽然大老远赶来赴任,一家子带的奴仆也不少,加上原本刺史府留下的下人,人数实在不少了,宁熹便没有急着添人,想着先瞧着那些人能不能用再说。这样一来,宁熹忙了一个上午,才将宅子差不多理顺,午膳也是让人直接从酒楼买来的。
宋缜不急着上任,宁熹也不急着结交秦州的权贵,但旁人却没有那么坐得住,当天下午,杨主簿的夫人马氏,也就是杨玉娇的母亲,就带着杨玉娇和小儿子杨玉贵上门来拜访。杨家女眷过来拜访,宋缜直接避开了,宁熹抱着刚睡醒的女儿过去见客,只见杨玉娇倒是端端正正的坐着,杨玉贵才三岁,坐着不老实,伸手想去够架子上的摆设,马氏作势拉着儿子,可瞧那模样,分明等着丫鬟取下来给杨玉贵。
守在旁边端茶的琉璃急得有些冒汗,哪有做客的盯着主人家东西的,更何况她一个端茶的丫鬟,若真随便拿了主子家的东西给客人,她也不用在主子身边伺候了。见宁熹抱着鹿儿过来,琉璃如蒙大赦,道:“奴婢见过夫人,见过大姑娘!”
宁熹看着情形心中了然。杨家母子的做派不像样,琉璃一个丫鬟却不能说什么,自然只得装傻,见状,宁熹也没有责怪琉璃的意思,摆摆手表示免礼,道:“我家初来乍到,里外还没有收拾妥当,来得迟了,还望客人见谅。”
主子来了,马氏总不好再由着儿子闹腾,抱着杨玉贵起身,道:“岂敢、岂敢,我们也是想着宋夫人一家子远道才来,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这才冒昧上门拜访。”
宁熹心道,我也不急着认识你们,面上倒是不显,只道马氏客气了,招呼他们坐下,又叫人端了点心来,“府上还没有开火,这点心都是城里买来了,还望不要嫌弃。”
马氏口中直道不敢,手却迅速的抓了两块点心递给杨玉贵。宁熹一面招呼杨玉娇吃点心,一面心里吐槽,难怪卢家不愿意与杨家结亲,就马氏这个做派,杨玉娇就算是金镶玉的,也不敢娶回家做媳妇啊!
杨玉娇静静地坐着,也没有拿点心吃,脸上有些纠结的模样,到底没忍住,道:“原来,你就是宋夫人,我……”
宁熹对杨玉娇倒是有印象,不过昨天那种见面多少有些尴尬,宁熹并不想提起来叫杨玉娇难堪,不过杨玉娇自己提起来了,宁熹也没有不承认的意思,点头道:“昨日府邸还没有整顿出来,就带着孩子在外面转了转。”
见宁熹承认了,杨玉娇顿时有些窘迫,道:“我……”
“杨姑娘喜不喜欢吃核桃酥?这惠芳斋的核桃酥不错。”宁熹可不想再尴尬一回,将面前的核桃酥往杨玉娇面前移了移。
杨玉娇松了口气,道:“谢谢宋夫人!”说着,果真捏起一块核桃酥送入口中,她其实不想提昨日尴尬的情景,只担心宁熹会有什么想法,宁熹身份尊贵,她本来就因为卢三和母亲的缘故名声不好,若宁熹再说什么话,就更别想说个好人家了。而宁熹此举虽没有直接承诺,却也表示对她没生出什么芥蒂,杨玉娇多少放心了些。
杨玉贵吃了点心,又接着一心一意的去够架子上的摆设梅瓶,马氏装模作样的打了他一下,嘴里训道:“你这孩子,说了你多少次了,到人家家里做客要乖乖的,不许闹,你要是喜欢那瓶子,等回去让你姐姐给你买。”
杨玉娇默默地将脸往旁边偏了偏,她有时候都觉得,在这样一个母亲的教导之下,她没跟弟弟一个德行,实在是祖宗保佑。她与卢玉娟往来多了,看这些摆设也多少有些眼里,那一个梅瓶少说得上百两银子,别说让她去买,都顶的上她父亲一年的俸禄了。
马氏看不出那梅瓶的价值,只是以她的经验,这些大户人家客厅里摆的东西都价值不菲,上次知府夫人那里得来的罐子就卖了八十多两银子,若是能拿到这一个,就能做一套新首饰了。这也是马氏放任儿子的缘故,小孩子总是能以不懂事的理由被原谅,得来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然而宁熹并不想做这个冤大头。
宁熹年纪不大,若非宋缜官位高,她还得将自己放在晚辈的位置跟人交往,而且初来乍到,得罪人总是不明智的。然而,她先前打听秦州的情况时,就听说马氏用这种法子从知府夫人那里得了不少好东西,完了直接卖出去换钱,她倒是高高兴兴的买衣裳买首饰,卢家还得陪着杨家丢一次脸。听过这回事,宁熹也不看马氏教训儿子的模样,只让人拿了见面礼来,一一分给杨玉娇和杨玉贵,马氏见递到儿子手上的荷包,掂了掂重量,顿时满意了,也不再看那架子上的梅瓶。
将马氏母子三个送走,宁熹松了口气,抱着鹿儿回到后院,只见宋缜正盯着院子里一个奇怪的东西看,不由靠过去,道:“这是什么?”
“秦州知府让人送来的贺礼,说是从南边得来的宝石。”宋缜说着,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才接过宁熹怀里的鹿儿。
鹿儿小小的人也精得很,知道父亲祖母最会惯着她,被宋缜抱过去也不闹,咯咯笑着蹭宋缜的肩窝。女儿这般亲昵,宋缜高兴的很,哪里还记得旁人抱孙不抱儿的说法,抱着鹿儿来回走了几圈,道:“我倒是瞧不出这是什么美玉,不如叫人拆解开看看?”
玉,美石也,尤其是翡翠,都是从原石中开出来的。不过这石头完完整整的,那位卢知府就不担心开出来全是石头?
宋缜见宁熹好奇,索性直接让人找了工匠来。秦州这边并不盛行赌石,也就是卢知府个人的爱好,解石的工匠也只有卢知府府上养着的那么两个,宋缜让人去请,不多时两个工匠便提着工具来了。
午后日头大,不过后院种了一片葡萄,这个季节树荫还在,宁熹和宋缜就抱着孩子坐在葡萄架子下面看热闹,连府里不少得闲的下人都跑来看热闹。宁熹也没管,正好看一看这些人能不能用,只叫身边几个丫鬟留意些。
这年头没有机械工具,全靠手工,那么大一块石头解出来得花不少功夫,宁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宋缜就更没有心思留着看,叫人看着,等石头解出来再过来看,便陪着宁熹和鹿儿往后面的院子里去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宋缜才解说起事情来。卢知府本人是做玉石的,但卢知府有个弟弟,一面接手了家中的产业,兴趣爱好就是玉石,这当然也包括各种翡翠。卢知府在秦州做官时间长了,也经常给人送没解出来的的原石,原本也就是照顾照顾弟弟生意的意思。
对此,宋缜并不发表看法,只提了一句,“这位卢大人做官还算过得去,但迟早栽在他弟弟头上。”
宁熹有些不明白,道:“为什么这么说?”
“卢家是青州人,在当地就是名门大户,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产业,至少也有不少良田,否则无法培养子弟读书入仕,家族自然也就慢慢没落了。”宋缜慢慢给宁熹解释,“卢家原本就是耕读之家,在青州有不少良田,族中子弟守望相助,原本是很有势力的大家族。但这种人家不出一两个败家子实在说不过去,那一代的败家子毁掉了大半个卢家,大小庄子卖得只剩下栖身的宅子和几十亩田地。”
宁熹点点头,几十亩田地说起来也不少了,若是小户人家,也足够一辈子吃穿不愁了,但若是大户人家没落下来,钱没了,还想维持原来的生活水平,那这点财产显然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卢家除了鼓励子弟读书,将来考科举做官,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可那点财产,显然不可能保证那么多子弟都能读书赶考,卢家自然是紧着嫡系的子弟,而卢知府兄弟已经是旁支了。卢知府读书上进,但也没到让人视作天才的程度,因此族中并没有给予优待,而是卢知府的弟弟做了生意,挣钱供着兄长读书。而那个卢元超最开始积累资本,靠的就是那些石头。”宋缜叹了口气,“你别看这故事听着励志,我这些年也做了不少生意,虽知道赌石来钱快,但也从没碰过这一行,卢元超大约是那段经历的缘故,卢元照做官做得顺风顺水,他倒是在赌石里面越陷越深了。”
宁熹对这一行只是听过,并不曾接触过,但听宋缜说,也能理解几分,凡事沾了个赌字,风险就要大上不少,越陷越深将自己埋进去的实在不少见。宁熹表示明白,她只是单纯的好奇未经加工的翡翠是什么样子,不过,“你是说,那卢元超因为这些惹着什么人了?”
“聪明!”宋缜毫不吝啬的夸奖宁熹,“卢元超做生意有些天分,不过在卢元照官位越升越高之后,卢元超心思便没再放在做生意上面。本朝俸禄虽不低,但相对于官员的生活水平来说,是远远不够的,许多事,只要不过分,朝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卢元照在秦州六年了,不说明面上的官田俸禄和自己的产业,私底下更有不少来处,不仅不再拿卢元超的钱,私下里还时常补贴这位对他有恩的兄弟,这样一来,连卢元超的妻子都没有发现,卢元超手里头的铺子、庄子上的收益,是早就从卢元超手中又一点一点的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