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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阮夏默默起身，捡起地上的手机，调出刚才的页面，再度推到吴智面前。
“最开始，是你告诉我们，邓仲明和陆凯两家两年前有官司，你还说，主动攒伴郎团这个局的人，并不是周岳，而是邓仲明，这些疑点都是你主动告诉我们的。”
“因为，”阮夏说着，将手机屏幕推得更近，几乎就放在了吴智的眼皮子底下，“你想暗示我们，伴郎团有问题。”
“你一直都想说出来，但是……”她突然停住，余光掠过吴智抽动的嘴角，“你害怕。”
刹那间，吴智紧握的双手抖了抖。
“不过你说得对，你跟他们三个人的确不一样，”阮夏紧紧盯着吴智，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你还有良知。”
“吴智，现在是你最好的机会，把一切都说出来，也还给她一个真相！”
她伸手一指，点着屏幕上的那张照片。
阮夏话音刚落，吴智颤抖的右手猛然抬起，在自己脸上狠狠留下一记耳光。
“我他妈就是个畜生……”
“我他妈连畜生都不如……”
他说着，低下头来回大力揉搓自己的额头，很快在前额留下一块红痕，而他的声音，也瞬间哑了下来。
***
13年6月5号。
漆黑的夜里，一行人慌乱地上了黑色悍马。
驾驶座上的周岳抓着方向盘，双手仍然不停地颤抖，理智与神经通通失控。
“开车。”副驾驶座，叶信辉一手紧握成拳，另一只手重重压在周岳的肩上，试图让他稍稍镇静下来。
“周岳，没人想出事，开车！”
叶信辉突然提高的嗓音，霎时间惊醒了周岳。
后者终于回过神来，发动引擎，黑色悍马很快隐匿入夜色中。
车后座，邓仲明的目光死死定在一处，那里，女孩双目紧闭半靠在车座上，衣衫多处被撕扯破裂，大腿和胳膊布满伤痕。
另一边，不死心的吴智再度伸手去探女孩的鼻息，谁知不经意间碰到女孩高高肿起的嘴角，吓得他立刻收回了手。
他蜷缩在角落，发抖的右手指着女孩，“她……”
死了。
另一边，邓仲明那双眼像是死死钉在了女孩身上，他坐在那里，最初的恐惧过后，整个人一片木然。
皮肉仿佛被剥开分离，皮囊之下灌满了铅，大脑混沌，令他身体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半个小时后。
死一般寂静的车里，叶信辉忽然转过头，对上邓仲明的目光，冲他比了个口型。
除了邓仲明之外，没人注意到叶信辉的那句话，周岳和吴智还处于惊慌混乱中，甚至没有注意到叶信辉回过头。
“吴智，你去处理尸体。”
车子最终在河边堪堪停下，叶信辉面无表情，伸手推了一下眼镜。
后座，吴智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看向叶信辉的后脑。
片刻的沉默后，他嘴唇抖着，说话时牙齿不停打颤，“我，我没碰过她……”
“你没碰过她？”叶信辉抬起头，看着后视镜里张皇失措的吴智，“谁能证明你没碰过？”
霎时间，吴智仿佛被一记闷锤砸中。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想要去看邓仲明和周岳此时的反应，可是那两个人，却将他当做了空气。
根本没人看他，根本没人在意他。
从前，他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周岳和邓仲明的圈子，到头来，终于如愿以偿，却换得这么个结果。
“砰”的一声巨响，惊得吴智身体一抖。
“别他妈浪费时间了，吴智，赶紧把尸体扔河里去！”驾驶座的周岳又怒又怕，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低吼道。
人总喜欢用愤怒包装恐惧，因为不敢直面心中恐惧。
“我没碰过她，是你们、是你们强了她，勒死……她，跟我没关系。”吴智重重喘息着，极度的惊惧之后，反而稍稍冷静下来。
多讽刺，他曾经拼了命想融入这个圈子；今夜，却拼命想做个局外人。
前座，周岳额头上暴起的青筋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他颤抖得越发明显的一双手。
局势就这样僵持着，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开口。
只有一人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由始至终都没说过话，安静如死者——是邓仲明。
过了好半晌，叶信辉蓦地转过身，看着吴智，“你把尸体处理干净，我们都不会出事；还是说吴智，你想一个人死？”
叶信辉语气平静，眼底却压着狠意。
如果处理干净尸体，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但是吴智从此之后，再也无法脱身。
如果吴智选了后者，其他三个人，自然会毫不犹豫推他去走那条死路。
十五分钟后。
吴智浑身僵硬站在河边，看着水面上逐渐消散的波纹，耳边仍然是尸体刚沉下去时“咕咚咚”的声响，挥之不去。
“不要、救命啊！”
“求求你们……”
“不……”
女孩生前求救声，和尸体下沉的声音交杂着，奏响她生命终点交响乐。
那个声音，从这天晚上开始，一直跟着吴智。
经久不散。
***
审讯室。
“杀死那个女孩的人，到底是谁？！”阮夏听完四年前的真相，忽的用力抓住吴智肩膀，陡然提高嗓音。
“……”后者神色木然地摇头，嘴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到底是叶信辉、周岳、还是邓仲明？”
吴智的头像是木桩一样机械地来回摆动，最后，他涩哑声音响起，“不是叶信辉，当时情况太乱了，反正不是周岳就是邓仲明……”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在侵犯那个女孩的时候勒死她，你怎么可能没看见是谁？！”阮夏不可置信，逼视神志崩溃的男性。
好半晌过后，吴智终于缓缓抬起头，双眼猩红，眼里还泛着泪光，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对面，顾靖扬忽然伸手握住阮夏的左手，然后，轻轻收拢。
他的手很大，力道不轻不重，包裹住她轻颤的左手，带几分安抚意味，让她一点点平静下来。
吴智已经坦白了真相，没必要继续替周岳或是邓仲明隐瞒，他不说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而且难以启齿。
换句话说，当时场面不堪入目，甚至有可能就连邓仲明和周岳，也不能分辨到底是谁勒死了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