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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嘉临苑的路上,丹珠的耳根子一直没有安静下来,张宁儿简直发挥了她全部的舌头功力,嘚啵嘚啵地不停地在她耳边酸言酸语。
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别以为你被少爷纳为妾就能如何如何,充其量也就是没什么地位的姨娘,别以为你就可以就此翻身了”什么的云云。
刚在景阳苑时,她还在言不由衷地恭喜自己要麻雀飞上枝头了,到了这会又变了另外一番说辞。丹珠暗叹女人嫉妒心真可怕之余,恍惚间想起,从前也有个女孩像张宁儿现在这般,休休不喋地跟着自己叨许多并不中听的话。
时间过得真快,这一转眼,绿柳都走了有半年了。
忆起过去种种,丹珠虽然不喜欢那女孩,可是死者为大,从前就算处得不愉快,但再多的不满,也总该随着黄土云消云散,她现在,只有对那个年轻生命的早逝感到惋惜,以及害她丢命的叶冰黛的愤慨。
不知不觉中,嘉临苑的大门已在眼前。
刚要踏进去,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丫鬟,直直地拦住了张宁儿,客气地提醒道:“老妇人只传了丹珠姐姐,这位姐姐,就请你先回去吧。”
张宁儿有些悻悻然的,她从前一直呆在浣衣苑,原以为挪到景阳苑自己就有机会出人头地了,谁知道三少爷只要丹珠近身伺候,从没有真正瞧过她一眼,而且她刚搬进去没多久,少爷就带着丹珠出远门了,她就更没机会了。
既然没法直接对三少爷下手,张宁儿就转移了目标想从叶老夫人那找破绽,但这老太婆平常都呆在嘉临苑念佛抄经,根本就不出来们,她就是想露个脸表个现都难,本想粘着丹珠一起去跟前冒个头呢,没想到人都走到门口了,还是被生生地拦了下来。
丹珠见她面露难堪的,似乎有点下不了台的样子,便好心地对她道:“要不,你在这里等我吧?我应该很快就出来的。”
“谁要等你!”这话根本就是撞在火山口上,立即被张宁儿狠狠怼了回来,说完之后,她转身就离开了。
丹珠被吼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她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这女孩自从进了景阳馆,从来就没有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她都习以为常了。
旁边的丫鬟却蹙起了眉,替丹珠感到委屈,“一个小丫鬟,脾气都比主子还大。你平常要跟她一起共事,可受了她不少委屈吧?”
丹珠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叫青竹。”那丫鬟主动跟她报了自己的名字,友善地笑道:“跟我来吧,老夫人已经等你有一会了。”
嘉临苑是叶府最大的庭院,从门口进去到正厅还有一小段距离。
路上,青竹主动跟丹珠攀谈起来,给她打着主意:“丹珠姐姐,等你以后做了三少爷的姨娘,也不必在对那个张宁儿客气,有什么就只管说教,哪怕是把她遣出去也不打紧。”
丹珠愣住,迟疑地探问道:“……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会做三少爷的妾室?这事真定下来了?”
“这还有假?”青竹抿嘴笑了起来,“老夫人早就有这个心思了,只不过是三少爷一直推脱着不让罢了。”
……那厮总算做了件合她心意的事情,丹珠眨了眨眼睛,佯装好奇的样子,“既然三少爷都推脱了,老夫人也该死心了吧?”
丹珠忍不住升起希望,老夫人这么心疼小儿子,兴许这次叫她来不是为了纳妾的事情,而是要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叶瑾也说不定呢。
青竹不知道丹珠心里所想,以为她介意三少爷推脱这件事,宽声安慰道:“你且放心,就算三少爷再怎么不愿意,老夫人也会替你做主的。你和三少爷一起同住同吃了这么久,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夫人一定会给你一个身份的。”
丹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果然自己还是太乐观了,她根本一点都不想做叶瑾的小妾,也不想要这个身份啊!
尽管很不想面对,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走进正堂,丹珠一抬头就见到软塌上坐了个威严的中年女人,正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叶老夫人。
让人意外的是,叶冰黛居然也在。
对上丹珠的目光,叶冰黛飘了个不明意味的冷笑,低下头,动作优雅地品着手中的碧螺春。
自从上次的争执后,丹珠再没碰见这四小姐,没想到,她竟也来了嘉临苑。
光是一个叶老夫人就已经很难应付了,这会又多了一个叶冰黛,丹珠原本就沉甸甸的心思又重了几分。安静了这么多天,她一直都觉得叶冰黛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原来,人家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老夫人,四小姐。”虽然满腹不安,丹珠还是维持了面上的恭顺,平静行了礼。
“你来了。”叶老夫人心情还不错,向来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笑纹,还嘱咐旁边的丫鬟道:“去,给丹珠搬个椅子过来。”
“是。”
椅子搬来了,与此同时,丫鬟们还搬来了一张小茶几,上面放了好几碟的瓜果点心。
丹珠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这里可是老夫人每日会客接受女眷们晨安问候的地方,坐下来吃瓜子什么的,只有大房和二房那两位正室才有的待遇。
从前她随着叶冰黛过来请安的时候,无数次目睹过当时情景,出了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其余的妾室偏房只能站在边上看着,就连叶冰黛这个庶女也得站着。
叶冰黛也立即想到了这一层,直接就把不满挂上了脸,但她是个聪明人,很巧妙地将内心的憎怨用撒娇的方式表达出来,“母亲,你对丹珠也太好了,比黛儿都好呢,从前我给你请安,你可没有让人给我搬椅子上点心。”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和和地笑道,“你啊,都快做娘亲的人了,还跟个小女娃一般小气计较,真是长不大。”
丹珠没吭声,规规矩矩地坐在那边不动。此情此景,就算旁边摆的是龙糕凤点她也不敢瞄一眼,除了闭嘴默默地听着这两母女的交谈,她也不敢有别的小动作。
叶冰黛娇哼了两声,“女儿就是不依,母亲你对别人都比自家女儿亲。”
“好了,什么别人?丹珠也很快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叶老夫人收回手,脸色稍微正了些。
叶冰黛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扬起笑道,“说的也是,丹珠从前也服侍过我一场,如今见到她为三哥所相中,我也是真心替她高兴。”
她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丹珠,那眸底暗含的森冷寒意,直把让丹珠看得心头一阵凉飕飕的。
叶老夫人和蔼地看向丹珠,亲切地问道:“丹珠,你也服侍了瑾儿好些时间,处的可还习惯?”
丹珠抬起头望着老夫人,矜持地点点头,“托老夫人的福,一切都还好。”
“那就好。”老夫人放心地点点头:“从前我总是担心瑾儿不近女.色,如今看到他能同你这么亲近,我这个当娘的心,总算能放下来了。”
丹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干干地笑了笑,然后继续沉默。
“丹珠可聪明着呢,”叶冰黛在一边插话进来,半真半假地笑道,“从前我交代她的事情,她总能把十分做成一百分,当初三哥把她要走时,我心里就跟被割了肉似的舍不得。要不是三哥喜欢,我都想把她接去张府继续陪我了。”
丹珠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藏在袖子里的双拳却暗暗握紧了。
“瞧你这委屈样,还在怪你娘抢你的人?”叶老夫人嗔怪,“我不是给你多陪了四个丫鬟吗?这都还堵不住你的嘴?”
叶冰黛掩着唇一笑,娇气地说道:“母亲,我用了丹珠这么久,就她最得我的心意,十个丫鬟都顶不过她一个呢。”
叶老夫人微微颔首,含笑看着丹珠,“我看这姑娘也是个心巧伶俐的,不然,也入不了你三哥的眼。”
两母女一起笑着看丹珠,一切都显得这么和睦融融。
被叶冰黛这么一再“捧”着,丹珠心里就越发不安起来,总感觉,这女人是不是酝酿着什么大招,随时随刻准备要朝自己发动攻击。
叶冰黛没有让她等待很久,丹珠很快就听到她故意拖长语调的转折词:“不过……”
来了,丹珠屏住心神,仔细地听着叶冰黛这个“不过”下去。
“自从丹珠去了三哥那边,人比以前变了些,白净精神了许多,也似乎……变得不太爱搭理人了。”叶冰黛脸上仍是含着笑,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的意味深远。
叶老夫人听出她话里有话,稍稍敛了笑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丹珠,问道:“黛儿,你这话从何得出?丹珠跟你三哥回来统共也没几天,你平日也不往景阳苑那边走动,丹珠就如何不搭理你了?”
叶冰黛轻叹了口气,柔柔弱弱地说道,“前几天,我想邀请丹珠到我那边一叙……可结果……唉,也许是我有孕在身,想多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