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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听得这消息,心中既痛且感。痛的是从多灾民好不容易盼到朝廷赈灾粮下来,原本指望着回乡重建家园,谁知回去后却有更大的灾难等着他们。感的是朱大夫这等年过六旬的老年医者,早已免除了杂役,尽可呆在这安全之地,但他在听到消息后,却不顾年迈毅然决然前往区疫区,这仁心仁德,确令人敬仰。
朱大夫道“清水镇上下游均有一些乡里都染了瘟疫,咱们清水镇地处中游,境况实在堪忧。”说着拿出一张药方和一把钥匙,递给木槿,“此方可预防瘟疫,木公子可到我药铺按方取药,熬了药水与镇上百姓饮用。老夫在这世上也无亲人,这药铺就托付给公子了。”
木槿接过,紧紧握在手中,抱拳为礼:“老先生以身涉险,已令人感佩,还为了全镇安危,将身家悉数交与在下,着实令人敬仰。我必遵先生嘱咐,设法让镇上百姓避过此祸,请先生放心”
朱大夫极是欣慰,颌首笑道:“老朽行医多年,见惯了生老病死,早已勘透生死。如今大苍遇到这样的灾难,我一个孤老头子,无牵无挂,此番前去,正好成全我这颗医者之心。”
木槿眼中含泪,看着朱大夫慈祥的面孔,喃喃道:“先生您心怀天下,医术高明,此去必能想出妙方,救民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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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夫摆摆手笑道:“说到医德,老夫到是有几分,但说到医术高明却不尽然。”
木槿道:“您老太过谦了,我这病让您几副药便治愈了,谁敢说您这医术不高明?”
朱大夫听得此言,面上顿显尴尬之色,沉吟片刻方道:“原本这件事,老配是答应了别人,决不外泄的,但我此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我思虑再三,还是告诉你为上。”
木槿见他说得凝重,心中“咯噔”一紧,不知为何,竟有些许期盼和紧张。
朱大夫捋着胡须,轻叹道:“那日老朽为公子诊治,发现导致公子此疾的,除了操劳过渡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公子内心深处藏着事,得不到排解。从老朽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若解决不了公子的心病,再多的灵药也于事无补。于是我便只能开了几味安神祛热之药,一切造化就还得看公子自己。”
他略为停顿,见木槿眼睛晶亮的看着自己,里面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便接着说:“回到家中,却有一个青年男子在我家候着,向我打听公子的病情,说自己也是大夫,最善长心病、弱症等病症。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来为公子问诊,他却说他与公子本是朋友,却因一些误会生了嫌隙,公子现今不愿见他,可他却不忍见公子恶疾缠身。”说到这里又看了赵纬林一眼,叹道,“赵师傅嘱咐老朽要将公子的情况保密,可我见那人言辞间对公子极是关切,又想着老朽实是不能医治公子之疾,便将公子的情形、脉象仔细给他说。他凝神思索半晌,拟出了一张药方交给老夫,老夫一看,发现其用药之老到、搭配之精妙,实令老夫眼界大开,自叹弗如,真是后生可畏啊!”说着大摇其头,悠然神往。
木槿自听得他说一年青男子,便觉心跳骤停,仿佛无形中有一支强有力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心脏,连呼吸也不顺畅了,听他说完,声音止不住有些颤抖:“先生说的男青男子,长什么样?”
朱大夫凝神回想了一下,把手举到自己头顶上方道:“他有这么高,大约不到三十岁,面方口阔,说起话来面带微笑,甚是温和有礼。”
木槿听朱大夫描述,心中一边庆幸还好不是他,又一边叹息可惜不是他,心境由彭拜恢复了平静。心底自嘲道:原来一直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原来一直以来,自己心中还存有奢望,奢望着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奢望着他对自己同样的割舍不下。当初自己提出要离开,他挽留之意颇为勉强,筹备送自己走却办得极是利索,他态度已如此明显,为什么自己却还是念念不忘?经历了这么多,自己也该清醒了、该放下了!
朱大夫未曾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继续说道:“过了几日,他又送来一副药方,用药比上一张更加巧妙,老朽行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方子,想来费了不少心思。老朽能看到这样的方子,真是受益匪浅啊!他还给了老夫药费,让老朽配好药给公子送来,又让老夫千万与他保密,切不不可将此事告诉公子。”他似乎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个年青大夫的心思,在心中还有着极深的疑惑,“老夫颇为纳闷,他既是公子的朋友,又如此为公子劳心费神,说明他对公子极是看重。他应让公子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好让公子与他摒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却怎会让我隐瞒?”说着满眼不解的看向木槿,到时象是木槿能告诉他答案。
木槿讪笑道:“从先生讲的外貌特征,我实猜不出这位恩人是谁。”
朱大夫也不以为意,当即长叹一声道:“老朽原本该为那位爷保守秘密,但老朽此去也不知能否活着回来,只盼木公子能早日想起此人,念他赠药之德,与他言归于好吧。”
木槿见朱大夫目光殷切,当即抱拳道:“在下明白了,日后若能与他相见,定不负老先生期望。”朱大夫捊着胡须点点头,双手负于身后,呵呵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朱大夫走后,木槿与赵纬林猜想了半天,也未猜出那个赠药男子是谁,是何居心。木槿想着他可能是李仁怀派来的,却不愿说出口,又暗骂自己没出息,整日便只想着他。
木槿第二日便找到镇上保长胡大全,一起拜访胡存海大老爷,将朱大夫所托之事说了。胡存海听到清水镇可能传染瘟疫便吓得打起颤来,第一念头竟是携家眷出逃的,但想到上下游各地已有瘟疫发生,出逃更是危险,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胡大全更是担心全镇老小安危,忙劝住焦躁不安的胡老爷,几人一道商量对策。
最后确定利用镇尾晒场还未来拆除的粥棚和大锅,由胡家抽派人手熬制药水,保长招集镇上青壮男丁,挨户通知百姓早晚前来服药,并负责全镇秩序,避免引起恐慌。
胡存海派了六名家丁听候木槿差遣,木槿带着众家丁来到朱大夫药铺,按药方配了几大袋,让家丁抬到镇尾粥棚熬制汤药,又包了几副送到胡老爷府上。
镇上百姓得到保长通知,纷纷扶老携幼来到晒场等候。待木槿忙完回到镇尾,只见晒场上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在保长和青壮年的招呼下,排了七八条长蛇似的队伍等着派药。
清衣江上下游瘟疫蔓延,如今过往商船已然绝迹,只有少量官船运粮运药经过。听得押船的兵丁带来消息,如今清衣江流域多处疫情严重,大多地方都划定了“病迁坊”,发现有人得病,便送到“病迁坊”内,每日由专人送一次饮水、馒头、汤药外,就只有医者去看两次病情。每日不断有新染病者被抬进去,又不断有尸体被抬出来,各处百姓无不人心惶惶。
清水镇百姓听得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无限放大瘟疫的传染速度和范围,更把那“病迁坊”传成了只进不出,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地狱。还好镇上尚无一例疫病,大家对朱大夫和木槿之举甚是感激。但好景不长,朱大夫留下的药在供全镇数百口人服用了五日后,存货便告急了。胡存海忍着肉痛拿出五百两银子交与胡大全,让他派人四处购药,镇上百姓担心银钱不够,纷纷拿出压箱底的银子,又凑了六百余两银子,全部交与胡大全。
胡大全不敢怠慢,立即亲自带了七八个精壮青年,十里八乡的去收购药材,木槿担心他们有失,让赵纬林跟随同行。
谁知一队人出去了两日,寻遍方圆五十里,也只买回来为数不多的三样药材。原来各地闹瘟疫,成王早就派人遍收药材送到疫区,是以各地药铺十室九空。药铺老板称已多处问询了药材供应商,但这瘟疫横行之际,各路商船都不愿去疫区,清衣江已停了水运多日,医馆便是出高价,药材也无法运达;再加上存放的药材均被官府收购,即便有商船宁愿冒险走一趟,也是无药可运。
胡大全无法可想,愁眉苦脸的回到镇上,一时间全镇上下愁云惨淡。木槿想着能有几味药便用几味药,总比不喝强。使将胡大全带回来的药和朱大夫药铺上剩下的药配了,让家丁抬去熬了分给镇上百姓。想着这些不齐全的药材也仅够四五日所用,不免心中忧虑。
信步走到江边,看着滚滚流向天际的江水,已恢复了碧绿清亮,只是江岸两边还有洪水肆虐的痕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看到一轮红日正缓缓沉入江中,将江面照得火红,天边层层叠叠的鳞云在落日的返照下,似镀上了一层金边。
木槿看着这天光云影,思绪随着涛涛江水起伏不定,忽然远远一只孤帆影渐行渐近,隐约见船头一个淡青色的人影,直如谪仙般的绝世风华。一时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弄着心中那根弦,让心不规律的跳动起来,不由双眼发直,呆呆看着那孤舟那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