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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纬林冷哼两声:“我知道当今两位皇子都处心积虑谋取太子之位,但两位皇子各自为阵,决不会联手,是以我不确定此局究竟是哪一位皇子所设。但我却知道,要使得太子说出那样的话,定是设局之人让李仁怀配制了令人神智昏乱之药,再由那狐媚带进东宫,骗得太子吃了,又令人在皇上那里吹了风,皇上才会适时出现在东宫,看到一切,听到一切!”
木槿见虽看不清他神情,但听他语气咬牙切齿,阴狠可怖,不由害怕起来,向后缩了缩,嗫嚅道:“天下医者那么多,你怎么认定是仁怀哥哥!更何况后来在尚书府密室中也搜出了龙袍,如何谈得上冤枉!”
李纬林听她声音温软怯懦,隐隐升起怜惜之意,怒气也淡了不少。一时又厌弃自己对仇人生出同情之心,心中不由百味杂呈。
沉默一会后,赵纬林声音有几分暗沉:“这天下医者是多,可有几人能象李仁怀那样用药如神?苏国公被狄国暗算,一路寻医问药直到京城,唯有他手到病除;当日太后病重,召募天下名医皆束手无策,唯有他能令太后苏醒。试问除了他,天下还有谁能制出如此无色无味、能避过宫中验毒之药?说到那龙袍,我跟随王大人多年,自问颇得他信任,也办过不秘事,但对此却是毫不知情,大人行刑前曾见过我一面,对此事他也只是摇头苦笑,道诬陷之人心思慎密、出手狠毒迅捷,令太子党措手不及,如今遂了他的心愿,太子被废、王、秦两家被诛。我问他可知是何人所为,他只说大势已去,无法挽回,让我等切勿再生事端,散了各自保命去吧。”
说到此处,他觉得双目一热,泪水涌入眼中,忙抬起头,望向洞顶,深吸一口气道:“我相信大人是绝计不会做这叛逆之事,定是受人所害。”
木槿嘟囔道:“你又无真凭实据,无非都是猜测而已!”
李纬林听她如此说,心中俱是无奈,垂下眼睑苦笑道:“姑娘不信,我也无法。我等既无法查出设局之人,只认定李仁怀是帮凶,便暗中派人去取他性命,谁知他不但用药如神,身边之人武功极高,我们无论是用毒还是刺杀都被他一一化解。”
木槿冷笑一声道:“你们对付不了仁怀哥哥,是以便来为难我这弱女子,想用我要胁于他?”
那人见她识破用心,不由垂下了头,语气颇为尴尬:“我等自知如此对姑娘决非英雄好汉行径,但李仁怀实在太难对付,我们派去之人都是有去无回。王大人旧属原本不少,但树倒猢狲散,有的另投,有的回乡,所剩不多。如此下去,便是全死了也不能查明真像,”
他抬眼看了一眼木槿,昏暗中只能看到她清廋的身体,靠在壁上一动不动,心中渐渐坦然:“我等出此下策,并不想伤姑娘,只计划将你擒获,逼迫李仁怀说出原凶,为王、秦两家二百八十余口报仇,却未想到姑娘随行中还有这等高手!”
说到此处,他定定看向洞口,神色黯然:“我那两个同伴至此未回,想来已然遭受不测。”
木槿听他言语中满是悲凉,心下恻然,出言劝慰:“你不要难过,他们或许不知你在此处。”
赵纬林惨然笑道:“我们早已多次勘查线路,才制定行动方案,说好脱身之后便到此处相会,他们至此未回,应是回不来了。”说到后来,声音低不可闻。
木槿不再说话,抬头看着洞口渗进的丝丝光影。赵纬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再言语,洞中又复又一遍寂静。
过了半晌。赵纬林低笑两声,声音中尽是萧索:“我等在暗处费力谋划,妄想为王大人报仇,无异于蜻蜓撼柱,天意不可违啊!”
他撑着山壁站起身来,向木槿长身一揖:“今日更是连累了姑娘,在下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姑娘心善不予计较,还向在下施救,在此谢过!此时寻你之人,想必已把这方圆十几里翻遍了,我带你回去吧!”率先走出洞去。
木槿忙起身紧紧跟在他后面,两人步行下山,每到陡峻之处,赵纬林便揽住木槿跃下。行得一柱香时间,已见到有山路蜿蜒在前了。又行了一会,便见一片白墙灰瓦,却是一个小小的庵堂。
赵纬林回头对木槿道:“木姑娘,我带你去见一人。”
木槿极是不喜,斥道:“你不是要带我回去吗?怎的言而无信?”
赵纬林面上一滞,沉声道:“不错,我是说带姑娘回去,但请姑娘先见见此人再说。”也不管木槿愿是不愿,上前拉起她便走。
木槿怒道:“你放手,我自己会走!”赵纬林无奈,放开了她,让她走在前面。
到了庵堂门外,却见大门紧闭,赵上前扣了几下,朗声道:“槛里人赵纬林求见。”
木槿见他神情极是恭敬,也好奇这庵堂里住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只听得踢踏脚步声近,一个妇人平淡的声音道:“师太早已交待,不见外人,施主去吧。”
赵纬林道:“小的知道师太不问俗事,本不该打扰,但今日带了一人,思忖师太是想见的,请告知师太,赵纬林带了木槿姑娘求见。”
庵里妇人应了,脚步声响起,似是离开了。木槿听他二人对答,心中更是纳闷,不知道自己何时识得这方外之人。
正疑惑间,只听“吱呀”一声,庵门打开,一个中年尼姑立于一傍,伸手做了个请。木槿看那尼姑面皮白净,似与一般尼姑不同,却道不出何处不同。
跟着赵纬林穿过小园,便是几间庵舍。赵纬林放轻了脚步踏入正中禅房,进门便见对门墙上一个大大的“禅”字,一个灰衣僧人背门盘膝坐在下面。
赵纬林神色越发恭顺,单膝跪地:“属下见过师太。”
那僧人语气平静,如一潭波澜不起的死水:“劫余之人,就别提什么属下了,你起来吧。”木槿哦那声音极是悦耳,有几分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是谁。
赵纬林站起身来,垂手而立:“小的带了木姑娘前来,请师太示下。”
“贫尼早已放下了世间之事,你又何苦费心带木施主前来。”说罢缓缓转了过来。
木槿听到她声音后,心下越发好奇,见她转身,不由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待看清她面容之后,如见鬼魅“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忙用手捂住嘴,向后退了两步。
那尼姑见她满脸尽是惊惧之色,轻叹一声:“贫尼这副样子吓到施主了?”木槿忙摇摇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向赵纬林身后缩了缩。
赵纬林压低了声音安慰道:“姑娘莫怕。”
那尼姑似听到了他的话,也不见怪,复又盘膝坐下:“两位施主请坐吧。”略微提高了声音道,“无妄,上茶。”
赵纬林躬身应了,盘膝在下首的蒲团上坐了,木槿左右看看,忙拾了个蒲团放在他身边,挨着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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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开门的尼姑端了茶上来,放在两人身前。木槿这才想起为何觉得她与一般僧人不同,原来是身上隐隐的高雅富贵之气。
木槿折腾半天,早已口渴不已,端起来茶便饮。那茶味道极淡,口感甚差,似是陈年旧茶。木槿想着那师太曾经何等娇贵,平日里绮阁金门、锦衣玉食,如今竟然住在这样的陋室、饮这样的茶水,不由又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额角蜿蜒着一条两寸有余的疤痕,在她光溜熘的头上显得越发突兀,宛如一只面目狰狞的蜈蚣,让人心下生怖。
那尼姑见她眼中有深深的困惑和瑟缩,淡淡道:“施主是嫌这茶不好么?如今万事比不得当年,施主将就着吧。”雪白俏丽的脸上尽是冷漠萧索之色。
木槿慑于她的余威,忙躬身应道:“娘娘说笑了,槿儿不敢。”原来这尼姑竟是传闻中早已身亡的王皇后!
那尼姑轻哼一声:“此处没有娘娘,只有方外之人,法名无心。”
木槿唯唯诺诺应道:“是,是,师太恕罪。”
无心不再理她,转头对赵纬林道:“赵施主,木施主贫尼已见过了,你带她去吧。”
赵纬林道:“辛乙风波皆由她而起,师太难道就这样放她走了?”
无心眼中是深切的悲凉:“贫尼早已不问世事,赵施主却一再提起,是存心不让贫尼安生么?”
赵纬林一惊,忙起身肃然应道:“小的不敢,小的没想到这层。”
无心长叹一声:“此事与木施主何干?她无非长得整齐些,便无端卷入这场是非。如今往事已往,尘归尘土归土,都已了了,贫尼都已放下,劝施主也放下吧,你回去让大家都散了,不必再无端送了性命。”
赵纬林心中极是不甘,却也无法,只得应了。
无心又看了木槿一眼,淡淡的笑了笑,笑容中有几分自嘲:“木施主不但生得貌美,看事情也极有见地,小小年纪便堪透权势富贵,比贫尼强多了。贫尼经过这生死之劫,方才明白,帝王之家何来真情,无非都是无知女子的臆想罢了!”
木槿咽了一口口水,在心中挣扎几番,还是说了出来:“师太过誉了,其实皇上对师太是真心的,仁怀哥哥说如今圣上龙体抱病,到有一大半是因为思念师太。”
“思念?!”无心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竟把眼泪都笑了出来,声音凄厉无比:“最狠不过诛心,贫尼的心早已被他戕杀千遍万遍,如今虽有一口气在,还不如死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