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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恒离开前,带了很多贵重礼物到我府上拜访,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萧恒。原本以为他定如那些狄国莽夫般长得高大魁伟,且狂妄自大。谁知一见之下,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除了眼神中偶会流露的睿智凌厉,实称得上温雅有礼。
当时妹妹外出未归,他非但未出声质问,还规规矩矩在前厅候着。祖父一面让我周旋,令我务必以礼相待,一面派人去寻妹妹。
我对他拆散妹妹婚事的行径很是不喜,虽得祖父叮嘱不敢明里挑衅,但言语却颇为冷淡,偶尔含沙射影的讽刺。他却毫不介意,颇有风度的与我谈论在大苍见到的境况和对改朝换代之初发展民生的策略,言谈之间极有见地,高贵清华之气四溢。到得后来,我竟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可恶之人,文才谈吐相貌均是上乘,并不输于郭梓文,气度更是远胜于他,心中想着妹妹嫁他也不算太亏。
妹妹直到晚饭时分才回府,见到萧恒先是满脸惊诧,随即便满面恨色:“竟然是你!”
萧恒对妹妹笑得颇为温柔:“郑小姐好记性,一眼便认出本太子,当初本太子曾说一定会再见小姐的。”
妹妹怒哼一声,跺脚道:“我却不想见到你!”
萧恒对妹妹长身一揖:“小姐长年幽居深闺,自分不清谁才是可托付终身之人。待本太子将小姐迎取回国,定教小姐心甘情愿!”
妹妹只丢下“休想”两字,便拂袖而去,那萧恒看着妹妹的背影,嘴角含笑,但我却觉得他笑容中尽是苦涩之意。
祖父派人来请萧恒用餐,他以妹妹见到他会食不下咽为由,告辞而去。他离去时,众多随从如从星捧月般拥着他离去,我却只觉得那背影满是萧索落寞。
过了两日,便是郭梓文离京赴任之日。妹妹说要去送他一程,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他,父亲让我陪着她前去。
我们到了郭家,郭梓文的父母早几日便带着满心伤痛回了南乡。如今赴任就只有两个家仆同往。我们一并出城行了两里左右,妹妹说曾与郭梓文携手到离此不远的龙安寺游玩过,今日一别就天各一方,想再和他一起去龙安寺看看,在佛前许个愿,今生无缘,来世再续这未了之情,让我带了众人先到十里亭等候。
我她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的样子,便狠不下心来拒绝。允她与郭梓文前去许愿,留点念想,只嘱咐她他行动快些。
我带着人在十里亭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也未见到他们到来,心下渐渐不安起来,便命郭家家仆守好行理,自己带了郑家随从前去龙安寺寻找。
待到了龙安寺,问了众位僧侣,竟惊出我一身冷汗,原来妹妹和郭梓文根本未到龙安寺,寺中众僧无一人见过他两。我妹妹仙人之姿,郭梓文也是儒雅俊秀,两人走在一起,凡见过之人无不偷偷多看几眼,断不会有视而不见之理。
我一边打发人回府禀报,一边带人四下寻找。
我本怀疑他们是来龙安寺途中遭遇了什么不测,但马上否定这种想法,这天子脚下,皇城边上,向来最是太平,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什么意外?更何况我将官道至龙安寺这段路细细察看过,未见有丝毫异常。
直寻到太阳沉入山谷,月亮爬上树梢,我等也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我又累又饿,让管家分派家仆继续寻找,自己沮丧的回到府中。只见府中灯光通明,祖父、父母都在大堂,我上前跪倒,将事情始末说了。
祖父又急又怒又是担心,半晌说不出话,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在了椅上。父亲见祖父如此,也顾不得寻找妹妹,赶紧着人请太医来为祖父医治。
这一夜真是让人永生难忘啊!祖父本已年迈,经此突变,气血攻心,一病不起,没过三日便撒手人寰。祖父辞世,全家人伤心欲绝,又担心妹妹失踪圣上怪罪,母亲再也撑不住也病倒了,一时间府上愁云惨淡。
纸终究包不住火,先皇第二日就知道妹妹失踪和祖父生病之事,携皇后亲自到府上探视,令人画妹妹及郭梓文画像,发到各处城门,对进出之人严加查询,又派了六扇门到各处秘密搜寻,严令不得走漏风声,以免那狄国听到消息,于大苍不利。
侍祖父去世后,先帝大张旗鼓发丧吊唁,派吏臣前往狄国告之萧恒,按我大苍风俗,妹妹需为祖父守孝,一年后方能出嫁。萧恒不疑有他,同意一年后方来迎娶。
妹妹和郭梓文藏得甚是隐蔽,半年多来六扇门上下四处搜捕,竟未找到,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责罚,六扇门上下怨声载道。越是临近一年之期,先皇对我们郑家越是不满,竟暗中放出话来,若因此事导致两国交战,姐姐皇后之位、皇上的太子之位便是不保。”
郑誉亮抬眼看了看太后,太后兀自闭着双眼,泪水却顺着沟壑纵横的面颊滑落。再看向刘世锦,只见他面色凝重,似也回想起当初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之势。
“直到有一天,一男子拿了一个金钏到当铺典当,店主发现与官府发来的失劫首饰图样相似,便令伙计稳住那男子,自己带了金钏到衙门。
一番查实,果然是妹妹当初离家时带走的饰物!原来他两并未离京,偷偷住在京郊一处宅院中,那宅子是郭梓文早年游学时认识的好友在京中产业,平日里就留了一对老夫妻看守。那朋友得知郭梓文进京赶考,便给了他信物,让他到宅中居住,郭梓文到京后却从未曾去过。
此次携妹妹出逃,知道常人必然认定他们会侍机远逃,会在各处关卡进行搜查,是以京城反而最是安全。当日两人换了早已备下的破旧衣,抹脏了脸暗中潜回,去了那宅院住下。郭梓文告诉老夫妻,任何人来询问,只说未有人来过,妹妹顺手摘下手上的金钏赏了那老妪。
从此两人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切需要只让那老两口去办。那老夫妻见有主人信物,自是听命于他两,遇人寻问,便说院内住的就只有自己夫妻二人,是以竟让他们躲了这大半年。
也合该他们时运不佳,那对老夫妻孙儿得了弱症,请了郎中看了,吃了好几剂药却未见好转,郎中说需长期服食鹿茸炖鸡方能治愈。这鹿茸极是贵重,一般人家如何吃得起?老妪无奈,只得将金钏拿给儿子去典当,却不知当初妹妹携带的一切物件均在衙门报备。
两人被抓时,妹妹已身怀六甲,两人到也坦然,只说能偷得这么一段日子相守,即便立时死了也是值得。
郭梓文下了大狱,妹妹被送回府上,先皇命我等严加看管,又怕我等徇私情,便派了众多大内高手暗中监视,只待一年之期到了,便将妹妹送去狄国。
妹妹回来后,变得沉默寡言,即便对母亲也不搭理,哪有当初活泼俏皮的影子?到是皇后娘娘常来看她,每次到妹妹房中都屏退下人,两人单独相处。过了几个月,妹妹顺利产一女,这时离她合亲之期仅有一月有余。”
说到此处,郑誉亮抬眼看向木槿,木槿早已猜到他所说的这个女婴便是自己,想着双亲的爱情竟如此艰难,心中百味杂呈,被李仁怀握住的手不由死死捏紧。李仁怀低头看她,只见她双眸泪光闪闪,泫然欲滴,心下怜惜,握住她的手更加坚定。誉亮看看木槿,眼中隐有不忍之色,缓缓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
“后来这一个多月,皇后娘娘来看过几次妹妹。有一天让妹妹带了女儿了出去大半日。妹妹对娘娘甚是依赖,对她的话言听计从,犹胜亲娘,是以到是未曾有什么异状。
祖父一年祭日过后,先皇下旨封妹妹为颐和公主,择吉日起驾赴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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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当日,妹妹抱着女儿万般不舍,玉容惨淡,失声痛哭。皇后娘娘亲自前来送行,她便将女儿交与娘娘,请娘娘务必履约,跪拜再三,方上辇去了。
先皇派我送亲,我护着妹妹一路行来,见她不哭也不闹,很多时候眼神游离的看着某一处发呆,我心里难受。常常讲些笑话想逗她开心,她似在听我说话,又似什么也没听到,看我的眼神也是空空的。每到风景秀美之我都把车窗打开,让她看看风景;遇到热闹集市,便带她下来走走,她只顺从的听我安排,犹如行尸走肉。
我们一路平顺的到达狄国,萧恒亲率迎亲队伍到两国边境相迎。我参加完她的封妃大典才返回京城。却在回京后听闻郭梓文带着女儿失踪了,多年来,我们郑家也暗自派人打探,却终无音信……”
说完这些,郑誉亮双目微红望向太后,太后早已泪流满面,郑夫人与木槿在边上陪着抹泪,刘世锦神色沉郁略带悲色。大家心里都已明白,木槿是郭梓文与郑玉瑶的女儿,只是不知明明是郑玉瑶亲手将她交付给太后,又如何会跟郭梓文双双失踪,被丢弃在青龙镇林氏门前,都满腹疑惑看向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