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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南疆的一座荒山上,一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五花大绑的秦雨缨:“此女容貌倒是上等,就是瘦了些,缺了几分丰腴……”
说话之人身形削瘦,眉眼料峭,样貌与寻常骊国人略有不同,目光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了秦雨缨脸上,瞧向她的眼神,仿佛掌柜的瞧着店里的一个值钱物件。
有意思,真有意思……
此女的经脉分明十分细弱,却不知为何,丹田内的气息竟如此浑厚,俨然是个武艺高强的练家子。
都说骊国女子最是柔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想居然也有这等彪悍的。
不错,正好拿来给他试毒,想来有武功傍身,应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另一人额角一抽:“我说鸿药师,这是人,又不是肉菜,是胖是瘦有什么打紧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已久的蔺长冬。
原本,皇后那派一家独大,势力远非蔺长冬所能及,而今却是不同,三王爷陆长鸣覆灭之后,皇后那派势力花重金培养的死士,皆成了真真正正的死人。
没了精锐,余下的寻常人等自然不足为惧。
加之皇后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那薛贵妃却已诞下麟儿,指望皇后生下皇子继承皇位,已然遥遥无期。
蔺长冬等的正是这个时机,所谓与骊国和睦相处的主张,在他听来简直可笑。
两族之间的仇怨,不是因一次两次的战败而起,那可是屠族的血海深仇,岂能如此轻易就一笔带过?
他拿出那两册好不容易才从秦雨缨手中得来的“古籍”,拉拢长老,铲除异己,如今已一跃成为异族最大的头领,再不可同日而语。
而这药师鸿颉,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
鸿颉的本事,不亚于那被他取了项上人头的贺亦钧,此人不屑于夜朝人为伍,一直待在南疆外头,从未踏足过骊国土地,性子乖僻得很,比那七王爷陆泓琛还要喜怒无常。
听蔺长冬这么一说,鸿颉面露鄙夷:“试毒之人的胖瘦,自然要紧。用毒之术讲求的是谨慎,哪怕只是一点细微的差别,对我研制毒药也是影响极大,你又不会用毒,你懂什么?”
蔺长冬面色有些难看。
他是这异族的头领,寻常人自是不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若非忌惮这鸿颉天赋异禀,天生就是个极厉害的药师,他真恨不得将此人丢去狼堆才好……
“人交给我便是,你可以走了。”鸿颉二话不说就下了逐客令。
“暂且莫将她杀了,待那自称仙子的女人,将书籍中的谜题一一解开再杀也不迟。”蔺长冬吩咐。
他不知那唐咏诗是否真是仙子,但那将秦雨缨交在他手中的女人,十有八九是个仙子,不仅踏云而来,身子轻如无物,且面上还笼罩着一层浓浓雾气,令人无法窥见真容……
即便不是仙,也必定不是寻常人。
寻常人,哪里做得出这些玄乎事?
思来想去,似乎更像是妖魔鬼怪,毕竟传闻中的仙子皆是无比良善,干不出这等杀人害人的事……
哪怕是妖魔鬼怪又如何?
只要能借助古籍之力,将骊国人屠杀干净,报当初异族惨遭血洗之仇,他蔺长冬就是死也无憾!
虽然那女人说要先将秦雨缨放血,杀了其腹中胎儿,但着鸿颉一见秦雨缨就眼珠一亮,立刻上前向他要人,鸿颉生性古怪,喜怒无常,他着实不好拒绝,所以才答应先用秦雨缨试毒。
若不答应,以鸿颉的性子,那毒恐怕就要用在他的身上了……
鸿颉仔细观察秦雨缨,闻言压根没抬眼看蔺长冬:“我还有十余种毒药未在她身上试验过,哪有这么快让她死?”
蔺长冬听得放下心来。
看着昏迷不醒的秦雨缨,他冷冷嗤笑一声。
当初,此女先对他加以勾引,而后又贼喊捉贼,将他交到了官府手中,令他挨了不知多少板子,被打得那叫一个皮开肉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他为刀俎,她为鱼肉,想想都觉快意无比。
秦雨缨醒来时,已躺在了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
屋子空空如也,只在正中央摆了一张破旧的红漆木床,床上不见任何被褥。
一股腥味涌入鼻息,她狐疑,仔细一瞧,才知那木床并非漆了红漆,而是被血染成的那般模样。
血迹新的新旧的旧,深的深浅的浅,密密麻麻,看得她一阵作呕。
那哪里是血腥味,分明就是浓浓死气。
若无百十人丧生于此,死气断然不会如此浓烈,看来这简陋破旧的茅草屋中,曾有过不少亡魂……
“你醒了?”一个声音传来。
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长了一张十分清瘦的脸,星目剑眉,眼窝极深,五官的轮廓似乎与骊国人略有不同。
“你是异族人?”她迟疑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
“猜得不错。”男子点了点头。
“是何人将我抓来的?”秦雨缨问。
她早已不记得先前的事了,只瞧见手心有一行短短的蝇头小楷——“与阎罗那厮逛庙会”。
文字有些旧了,不似新写的。
这也就是说,逛庙会或许已是昨日的事……
男子无心回答:“你只需知道我是你的主子便是,何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被抓到这儿的人,问的皆是同样的问题,着实令他有些厌烦。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药瓶,拔开瓶塞,轻嗅了嗅。
这动作在秦雨缨看来极为眼熟,她清澈的双眸微眯了一下:“你是毒师?”
“什么毒师,我是药师。药包含毒,毒却不一定能算作药,这两者,不可混为一谈。”鸿颉纠正。
他痴迷用毒,更痴迷研究医药之术,自然不允许旁人只唤他毒师。
秦雨缨不置可否,看了一眼那小小药瓶。
“这是砒石?”她问。
“你是如何知道的?”鸿颉不免惊讶。
“砒石,味辛,性热,能蚀疮,截疟,可用于瘰疬,顽癣,寒痰哮喘和疟疾。”秦雨缨道。
这些,她早已能倒背如流。
鸿颉点点头,眸光更是诧异:“说得不错……不过,这瓶中并不只有砒石。”
说着,将瓶中之物倒在了手心。
那古怪的气味全然散发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甚至盖过了浓郁的血腥味。
秦雨缨瞥了一眼他掌心那红白相间的粉末,道:“除却砒石,还有钩吻、鸩酒、砒石、鹤顶红、番木鳖。”
鸿颉眸光微变:“你竟懂毒?”
“你知不知我是何人?”秦雨缨反问。
她擅长医药一事,在骊国可谓众所周知,此人眸光如此惊奇,显然并未听说过此事。
故而,她猜测,这人应当还不知她的身份。
鸿颉摇头。
这个,他还真是不晓得。
只听说此女身娇肉贵,不是出自寻常人家,似乎是个什么妃子。
“我是骊国的七王妃。”秦雨缨道。
“七王妃?”鸿颉思忖了一下,问,“你是那陆泓琛的妻子?”
“正是。”秦雨缨点了点头。
“原来是他……”鸿颉蹙了蹙眉。
“你认得他?”秦雨缨忙问。
“当然认识,骊国战神,何人不晓得?”鸿颉的语气里是浓浓嘲讽。
原来是陆泓琛的发妻?
难怪蔺长冬会那般叮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将此女活活毒死。
听闻陆泓琛对发妻用情颇深,抓住此女,便能对他加以要挟。
辽军势力不可小觑,若能使得陆泓琛退兵,说不定大军就能因此顺利进入骊国,直攻那传闻中坚不可摧的京城……
一想到骊国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鸿颉眼底就多了一分笑意。
他想得着实简单,那分笑意,令秦雨缨有些不明所以。
秦雨缨顿了顿,没再言语。
看来,这十有八九是陆泓琛的仇人。
她虽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但那将她抓来的人摆明没安好心,不然也不会把她交到这毒师手中。
先前有个贺亦钧因她的缘故丢了脑袋,说不定此人就是贺亦钧的同党,专为了报仇来的……
这样一来,她活下去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不是她不想用武力杀出一条血路,而是被那绳索牢牢绑住,且浑身绵软无力,显然是中了毒。
都说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这话一点也不假。
腹中的孩子,是秦雨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活下去的原因之一。
至于陆泓琛,不见了她的踪影,定已心急如焚,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怒之下真不知该做出什么事来……
失去一个人的滋味,就如在心头生生剜下一块肉来,伤口无从填补,那渗出的血,不是血,而是酒,随光阴流转越酿越浓,浓得令人肝肠寸断。
她断然不愿留他一人存活于世,经受这般痛苦。
而今她虽被人囚禁,却并非没有生机……
看向面前那手拿毒药之人,她再次道:“我不仅知道你手中毒药的名字,还知我此刻是中了何毒……你要不要与我打一个赌?”
“什么赌?”鸿颉来了几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