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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鱼非池与石凤岐之间,不存在内疚这样的东西,甚至连感激都甚少,他们两个如同一体,没有什么为对方好这样的话。
他们不止于爱人,不止于搭档,不止于战友,他们之间除了骨血相融的眷恋之外,还有敢为天下故而舍对方舍己身的狠决。
若是纯粹以相爱这样简单的词来形容他们,未必太过轻视了。
鱼非池一点儿也不伟大,一点儿也不勇敢,她愿意陪着石凤岐死,但是若纯粹是为了救石凤岐,她还真未必会用舍身蛊换他活下去,她会觉得这样做挺蠢的,自己若是死了,石凤岐还能独活?
所以如果只是因为爱情,不如,两个人一起死好了啦,不用生离,也不用死别,两个人快快活活地一起死好了啦。
就像以前说的,黄泉地狱也要拉着对方一起下,三千业火也要一起闯,要死一起死,反正子曾经曰过,凡人终有一死嘛,早与晚的区别而已。
鱼非池用舍身蛊换石凤岐,诚然有爱情的原因不假,但也有另一半的原因如鱼非池所说那般,如今天下,谁都可以被替代,石凤岐不可以。
他身系大隋,苍陵两国,还有南燕一半,这样重要的身份不是任何人可以替代的,鱼非池也不可以,更多的时候,鱼非池是在幕后做谋臣,威慑八方,收服天下的人,是石凤岐,横刀立马,睥睨苍生的人,也是石凤岐,王者风范,逐鹿中原的人,还是石凤岐。
各有各的分工嘛,他负责舞弄天下,鱼非池负责出谋划策,各有所长,就算是鱼非池也很难取代石凤岐在天下人现在心目中的伟岸形象,而有时候,形象这种东西,还真的挺重要。
于是,一起死都不行了,任性了小半辈子之后,两个成熟的人再相爱时,便不会再只顾着自己,闲来无事也要操心操心这天下苍生,真是让人死都不安宁的责任与担挡啊。
可谁让这大地苍生太美丽,爱到不由自己?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眶深陷,脸颊两侧也不再肉嘟嘟的,间或醒过来,石凤岐总是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鱼非池便会笑:“你不用去战场吗?”
石凤岐一掌握着她枯瘦如柴的手,另一手看着公文,偏头望她一眼:“怕你死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唉,以前你挺招人喜欢的,可会说情话了。”鱼非池叹息一声。
“以前你也挺怕死的,谁敢危及你小命你就跟人玩命。”石凤岐一边批着公文一边说。
“原来你以前每天都这么痛,这心疾,还真是要人命啊。”鱼非池咳嗽两声,长吁短叹叹着气,养了些日子,别的地方倒都还好,就是这心疾简直是顽固得令人发指,每时每刻都似针扎。
想来以前,石凤岐也是一直受着这样的苦难折磨吧?他怎么做到一声不吭的?
石凤岐抿抿嘴唇,轻敛了下眉头又迅速展眉,强势地声音压住酸涩:“我可不像你,我有内力会武功,这点痛完全可以压制住,让你逞强,现在知道痛了吧?”
“你温柔一点嘛,就当是给我打吗啡了。”鱼非池侧过身子躺着,双手圈住他的腰,弯在他腰后。
“什么是吗啡?”石凤岐放下笔,挪过她身子让她睡在自己怀里。
“类似麻沸散,一种止痛的药。”鱼非池手指头轻轻划着他下巴,他长出了青色的胡渣。
“很痛吧?”
“嗯。”
鱼非池嘴一扁,痛到两眼泪汪汪,说一千道一万,她一点也不抗痛,怕疼怕得要死。
石凤岐心底有拐着一万个弯那样长的漫长叹息,可是他除了抱着鱼非池,什么也做不了。
在漫长夜晚她痛到睡不着,石凤岐无奈之下只好点她睡穴帮她入睡,而他自己在一旁支着额头看着她眉头微蹙的痛苦神色,他纤长的眼睫上尽是湿润。
所有的情话止于口,他不敢再承诺鱼非池任何事,如果连让她活下去都做不到,还能为她做什么?
当他自己性命垂危的时候,倒真的没有太过心急过,总觉得一切都来得及,来得及。
可是当这一切发生在了鱼非池身上时,他觉得,什么都来不及,来不及。
他现在有了一副完好的身体,可是,还不如那时候拖着一副残躯有活力。
石凤岐每天都在正常地操盘着所有的事情,忙到昏天暗地,从来不去想如果鱼非池撑不过去了该怎么办,好像只要不想,她就不会有事。
他也不肯想象,如果鱼非池就这么去了,他会怎么样。
不能想,想想都会觉得崩溃,会无法承受。
现实是,他根本没有崩溃的资格。
哦,万恶的责任与担当,成熟真是一件让人讨厌的事情。
他让苏于婳去质问过迟归,是不是真的拿不出方子来治心疾,那时迟归已经通过南九得知了鱼非池以舍身蛊换石凤岐性命的事,他恨得牙根发痒,悔到肝肠绞碎,却也只能说,我真的治不了,不是所有的病都有药可医的。
迟归或许会盼着石凤岐早点死,但是不会看着鱼非池死,他说治不了,就是真的治不了。
如果连迟归都没了办法,石凤岐不知道还能问谁。
鱼非池换蛊那天,南九正在练功,陡然之间一口热血喷涌而出,他面色惨白:“小姐!”
当天他就要回去找鱼非池,被迟归拦下问为什么,南九只说:“小姐的心脏出了问题,好像还受了很多伤,全身上下都在剧痛。”
迟归脸上的笑意凝住,细声地问:“能描述心脏是什么问题吗?”
“如被针扎,还像是在绞碎,不知道,我要回去!”南九推开迟归,着手就收拾行礼。
迟归立在那处,面色阴沉得要滴水,软软垂落在双臂,他太清楚这是什么征兆,他咬了咬牙根,挤出来的笑容扭曲得他清秀的小脸都变型,还有眼中盈满着仇恨:“小师姐,你竟然用这种方法救他?”
迟归是了解鱼非池的,他知道他的小师姐绝不是蠢到拿自己性命去换爱情的人,也绝不会为了石凤岐丢命,所以他才满心快活,无比自在地等着石凤岐去死,他每天都在殷切地盼望着石凤岐早些被心疾折磨而死,每天都很兴奋地等着收到石凤岐死去的消息。
每天都充满了干劲与奔头,对未来充满了向往与渴望,他就这么唱着小曲儿晃着腿,悠哉游哉地等着石凤岐哪天就死掉,到时候,一个死人而已,就算是占满了小师姐的心房,也再也无法在她身边占据一个最重要的位置。
迟归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现在南九跟他说,小师姐有了心疾,小师姐换了石凤岐的命?
他觉得,这一切太他妈可笑了。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闻着空气中初秋的干燥气味,带着甜美的微笑:“小师父,你急也没有用,小师姐只有半个月的寿命了。”
“你说什么?”南九质问他。
“我本来是等着,石凤岐在半个月之后死掉的,这可是秘密哦,不记错,他到这时候应该是日服四粒药有些时候了,等到第五粒药下肚,他大概离死期也只有三五日。小师姐在这个时候与他换了命,也就是说,小师姐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啧,真是讨厌,现在,我不得不全力以赴地找治心疾的方子了。”迟归笑声道。
“你能救小姐?”南九不理他前面的话有多疯狂,只抓住了最后的重点。
迟归有些迷茫的声音说:“我若说我救不了,你会把我怎么样?”
“我会杀了你!这一切是因你而起的!”南九只知这心疾是迟归给石凤岐弄出来的,若不是他,小姐又岂会去换命?
迟归撅撅嘴,无奈道:“我也没想到,小师姐会这么做呀。”
南九刚准备动身,苏门的人就来了消息,不许南九与迟归离开偃都,除非能劝降卿白衣,并且特意嘱咐南九,这是他家小姐的命令,南九休想反抗。
舍身蛊换命这种事,离得这样千山万水的长远,肯定是换不到的,至少得挨着鱼非池,南九才能把他自己的命献给鱼非池,鱼非池也正是知道这个道理,才不许南九回去。
南九本想什么都不理,不要听什么命令,也不要管他家小姐会不会生气,但迟归把他拦下了。
迟归说:“小师父,半个月,你就算是不休不眠,也赶不到小师姐身边的。”
“迟归!”南九猛地推开迟归,红着眼睛含着泪:“你不在乎所有人的命都无所谓,可那是我家小姐,我是唯一能救她的人!我不是你,我不会眼看着她死去!”
“小师父,我是全天下,最最不想她死的人。”迟归看着南九,脸上挂着笑容,眼中淌着泪水,他的笑容似花般灿烂,泪水如花中晨露,悲凉而凄然。
“就算你赶得及回去又怎么样呢,她刚刚才用过了换生蛊,至少在两个月之内,她体内的舍身蛊会被压制,直到换生蛊彻底被她的身体消化掉,你就算是回去了,用换生蛊去换她的命,也换不成呀,两个月,她早就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