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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西魏的最后一场战事。
石凤岐骑在马上看着熟悉的怀川城,并无太多的感概,这样的结局从他走进怀川城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想过了。
他是一定要得到西魏的,只是看用什么的方法罢了。
战争并非是他所设想过的最好的办法,但是战争也并非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看着高耸的城墙,看着城墙上饱含仇恨怒视着自己的西魏士兵,看到了他们没有藏好的滚石与火油,石凤岐的神色很平淡,眼神里也没有什么波澜。
他只是一挥手:“攻城!”
身后的号角声响起,蓄势待发的大军蜂拥而上,向着西魏最后一块堡垒攻去,拿下这里,拿下西魏。
战事惨烈而悲壮,大概是因为西魏的人也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战了,所以他们拼尽了全力,哪怕死也要拉几个仇人陪薤。
所谓哀兵必胜,也并非全无道理。
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拼命?
火油与滚石从城墙上滚落,击落了攻城云梯上的大隋侵略者,赤红着眼睛的他们殊死搏杀,嘶吼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听着让人心间生寒,悲愤之下的人们爆发着远超常人的战斗力。
这一城,没那么好拿。
石磊拧着眉头看着攻势,对石凤岐道:“不攻破城门,我们很难攻进城去,这样下去,损失太大了。”
石凤岐的目光只是平静地看着这场攻城战,他一直都知道,这一仗,大概会是这一路来,最最艰苦的一场战役。
“公子?”石磊见他不说话,唤了一声。
“枪来!”石凤岐手掌一翻,放在石磊眼前。
石磊一惊,连忙翻出了石凤岐的玄色长枪,放在他手中,道一声:“公子,小心!”
石凤岐一把握住长枪,凌空一划,划破了空气发出呼啸之声,一身黑甲的他抖动了缰绳,冲着激战正酣的战场奔去。
他平日里很少有什么专门用的兵器,捡到什么用什么,一根竹条一片花叶,所以也就没什么人知道,他从小擅使的就是长枪。
说擅使长枪或许有点不当,是从小,他们教石凤岐用的就是长枪。
小时候他不明白,他明明觉得剑这种兵器要温文尔雅得多,君子剑,多好听,可是他们却偏生逼着练枪法,沉甸甸的长枪他幼时根本挥不动,不出半个时辰就累得气喘吁吁。
可是不管他怎么请求,石磊与上央,从来只教他枪法。
长大了,明白些,原来当年的太子石无双,他最称手的兵器就是长枪,一杆穿云长枪,可以劈天裂日,战力无双。
石凤岐笑,那好吧,就长枪。
他一套枪法舞得出神入化,石无双的那杆穿云枪传到他手里,冰凉的玄铁久握难温,这兵器大概杀过太多人,所以煞气重得很,石凤岐用了好长的时间才习惯。
今日他舞动着这把穿云枪,穿透天上的云,也穿过了敌人的心脏,点着城墙他一路避开滚石与火球,杀上了城头,扬起的热血溅在他玄色的盔甲之上,泼出一道道漂亮的画。
有他在前英勇作战,士气大受鼓舞,攻势越发猛烈,渐渐的,也快有破城之势。
一道利箭向他射来,他侧身避开抬眉细看射箭之人。
他竟在千军万马中看到了纪格非,一身戎甲地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看他身上的血迹,他应该拼杀了很久了。
纪格非扔了手里的长弓,拔出了长剑,指着石凤岐。
倒是想不到,一向懦弱无能,胆小怕事的纪格非,有朝一日也会英勇无畏地来到战场。
石凤岐手腕一旋,握紧长枪飞身向下,站定之后看着纪格非:“魏帝。”
“来决一死战吧!”
他果然是一个无能的中年人,一生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宠得薛微妙快要上天,所以这种时候说这种本该杀气腾腾的话,也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听着并不那么令人害怕。
但是石凤岐说过,他会给纪格非,给西魏足够多的尊严,哪怕是亡国,也会让他们亡得有尊严。
所以石凤岐平托长枪,枪尖上的红缨轻漾,他点着纪格非:“请!”
纵使纪格非再如何有着要与西魏共存亡的想法,实力上的悬殊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
他从来不是石凤岐的对手,多年前就不是,多年后依然不是。
他被石凤岐从马背上挑飞下来。
他手中的长剑被石凤岐一枪夺走。
他着了盔甲动作笨拙根本碰不到石凤岐一片衣角。
这样大的差距,不是光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弥补的。
他不如石凤岐,哪怕此时此刻,他拼尽一切力量,也只换得一个颜面扫地。
所以纪格非会越发的恨,越发的痛苦,越发的不顾一切,悲痛地向石凤岐冲过来,想抱着他同归于尽。
石凤岐并不想戏弄纪格非,但他也不想被纪格非近身,所以他一直以避让居多,甚至偶尔还会给出攻击的架势,他不希望纪格非死得太过没有颜面。
“石凤岐,你当年来西魏之时,我就该杀了你!”纪格非恨声道。
石凤岐不说话,就算是当年,纪格非也杀不了他。
“我一生无能,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想做好微妙的丈夫,让她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你要取西魏,我都不恨你,天下之势多是如此,可你为何偏偏还要与微妙拉扯不清!”他捡起地上一把残破的刀,向着石凤岐劈过去。
这一回石凤岐没有躲,只是提枪架住了他的刀,对他道:“我跟她什么事也没有,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她,为什么不相信她?”
“寡人亲眼所见,你让我如何相信?”纪格非声音里恨意滔天,“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为什么她除了你,再也看不下任何人?我并不介意她当年是为了报复你,才赌气地嫁给我,我以为时日长了,她总会被我感动,我总能培养她对我爱,原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石凤岐没法接话,他们两夫妻之间的事,石凤岐一个外人难以明说,他们之间那些恩爱的小动作是真的还是假的,石凤岐也不可能明白。
所以他不能为薛微妙说什么,那是他们两个的事。
纪格非突然手腕一翻,由着石凤岐一枪劈在他肩上,他挥动着长刀直取石凤岐面门。
石凤岐不得已侧身抬手,长枪由劈转挑,看准纪格非腋下,挑得他飞出去很远,摔进了泥地里。
旁边的人准备围攻上去,个个都知晓这是西魏的国君,杀了他就是斩将帅。
石凤岐长枪一挥拦下这些人:“不得动他!”
纪格非是一国之君,他就算是死,也不该死得太过狼狈落魄,万刃加身。
纪格非从地上爬起来,头盔掉了,披头散发,看着石凤岐他走过来:“你是是可怜寡人吗?石凤岐?”
他一向是个小心眼的,石凤岐也知道,所以并不准备计较。
纪格非一步步走过来,看着石凤岐他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担心你回到西魏,我怕你一回来,微妙的心就跟着你去了。怕了这么多年,你到底还是来了。”
石凤岐动了动嘴唇,到底什么也没有说,他回来西魏,又不是冲着薛微妙的。
“石凤岐!”纪格非突然大喊了一声。
石凤岐抬头看他,看着纪格非直直地冲他长枪撞过来,石凤岐连缩手都来不及。
长枪穿透了纪格非的身体,他还不知足,拼着力气又往前迈进几步,一直走到石凤岐一步之遥的距离:“当初,你如果把她带走了多好,她会过得很开心……”
纪格非头一歪,站在那里,死在那里。
石凤岐轻叹了声气,纪格非这个下场本来就是注定了的,石凤岐他一直知道。
他只是没想到,纪格非到死,心里想着的都是薛微妙,而不是西魏该怎么办。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比石凤岐更痴情,痴情到远比一个普通男人更为离谱,一辈子都只是求着一个人而已。
纪格非这辈子为西魏做过的,最伟大的事,或许就是为了西魏战死沙场,与西魏同存亡。
战场上来了一匹马,马蹄飞溅起一阵尘土,马上的人是一个女子。
薛微妙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了,自从那夜过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宫,纪格非也没有派人找过她,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今日纪格非战死沙场,她却来了。
西魏第一美人依然有着她无比美艳的姿色,一身朴素的衣服掩不去她的风情,细长的狐狸眼中满是泪水,她冲过来,抱着纪格非的尸体,望着石凤岐的眼中有恨,有怨,有悲伤,有无奈。
但她最后什么也没有跟石凤岐说,她只是抱着纪格非久久不松手,擦干净了他脸上的黄土与鲜血,理了理他散乱的长发,动作温柔细腻得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妻子一般。
突然之间她闷哼一声,倒在了纪格非身上,石凤岐连忙过去一看,才发现薛微妙腹中插着一把短刀。
“陛下,臣妾来了……”
从始至终,石凤岐在这场战事中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波动,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如何演变,他不觉得有任何意外,也因为早已看透结局,所以看透了悲喜。
可是薛微妙的死,的确让他心中一紧。
纪格非到死都不相信,薛微妙爱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