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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向暖虽然憎恶商帝,但身为商夷国的长公主,她也有职责要找出此事的元凶。
下毒的人是阮筝,她为了西魏毒杀商帝,说真的,商向暖对她倒没几分厌恶,相反,她有几分欣赏。
这样的女人跟后宫里头那些花瓶比起来,要有血有肉得多,至少灵魂没有烂掉。
所以商向暖瞒着商帝给阮筝在宫外找了个好地方,体面地埋了,不至于暴尸荒野。
但是阮筝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挑了个韬轲刚刚得手武安郡的时机,就不得不令她生疑了。
“这两天有没有人接触过阮筝?”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凌傲地问着侍候过阮筝的下人。
下人早就吓得脸色青白,主子犯下滔天大罪,他们的命都未必能保得住,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就算他们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阮筝真的跟平日里一样,没有接触过外人,更没有接触过什么可疑的陌生人。就连可疑的前兆都没有,谁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起了杀心,要杀商帝。
问了半天话,商向暖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有得到,最后问得倦了,抬手道:“全部赶去浣衣局,一辈子不得出宫。”
作为长公主来说,商向暖的手段绝对不是温和的。
商向暖揉着额头,阖上双眼想着到底是谁会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
这种时候,七子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别就显露出来了,聪明如商向暖,她也看不穿苏于婳的打算。
目睹了整件事的游侠儿苏游,他看到阮筝一头撞死在墙上的时候,心里猛地一颤,闭上了双眼不忍看。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叫阮筝去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她是肯定活不了了的,可是他依然不忍心,他甚至良心不安。
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利用了阮筝的身份,她是西魏的人,只要跟她说一说商夷对西魏的目的与贪图,就很容易调动她的爱国之心,告诉她只要杀了商帝,就算不能为西魏解围,也能为无数西魏的子民报仇。
年轻而单纯的女子,她哪里想得到她不过是一粒棋,从这里摆到那里,从那里再挪到别处,最后身如浮萍的死去。
你见过哪个人,发现过偌大的湖泊中少了一叶浮萍?
死得无声无息,却自以为悲壮,才是真正的可悲可怜。
苏游并没有去祭拜阮筝,只在远远的地方弯腰拜了三拜,他知道商向暖一定派了很多人在周围守着,只要他一现身,就会被拿下。
大家都是这样的富有心机,任何不经意的小地方或者都密布着陷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套牢,死无葬身之地,小人物们哪里是敌手?
向来爱笑的他,轻皱着眉头叹声气,苏游到底是个有良心的人,他望向北方:“表姐,阮筝她个无辜的人,你知道吗?”
但是,在苏于婳那里,或许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无辜不无辜的说法吧,只分有用和无用。
商帝中毒这件事,本来宫中是瞒得很紧的,并未向外扩散,知情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谁敢说漏一个字,全家都难逃生天。
但是这种情况下,商帝中毒,长公主残害西魏女子阮筝的消息还是不径而走,传遍了天下,而且传播得极快,几乎没费什么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再加上从来勤勉的商帝有好几日都不在早朝上出现了,这消息就越发得到了证实。
消息传到了西魏,石凤岐闻言皱眉,苏于婳行事的手段太过毒辣了,已近乎毫无人性可言。
但此时也容不得他对苏于婳多有指责,消息到手,他入西魏王宫,也不管魏帝想不想见他,他都单刀直入地说开了他想说的事。
在魏帝纪格非这里,他所知的情况依然是:初止会联络商夷,帮着西魏女围攻石凤岐的大军。
消息滞后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真正的大局早就翻了不知多少篇,真正的高手也已不知过了多少招,而纪格非依然停留在最原始的时候。
石凤岐利用了纪格非的消息滞后,对纪格非道:“商夷既然在这种时候残害了你们两国联姻的女子,也就说明商夷并不会帮你们西魏,如果初止真的这么有能力,也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就证明,初止的判断是错误的,或者说,初止是故意骗你的。”
纪格非没帮明白石凤岐的话,问道:“他骗我有什么好处?”
“出卖西魏,换得商夷的青睐,平步青云,更上一层。”石凤岐这话真不是在骗魏帝,而是事实如此。
纪格非眯上眼睛:“寡人为何要信你?初止乃是我西魏之臣,寡人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外人的话!”
“因为我的目的一早就明确过了,我,就是为了得到西魏而来,我不必瞒你什么。魏帝,咱两这么多年,你也应该清楚我石凤岐为人的秉性,的确,我这个人有时候不讲情面,手段卑劣,但我不会行阴秽之事。之前我与王后的传闻,也是初止告诉你的吧?如果我告诉你,那日是初止约我去的呢?如果我说,王后对魏帝你一片真心早已放下我的呢?我心里只有鱼非池,这件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魏帝你不知道吗?我有必要再作出让非池不满之事,跟王后拉扯不清?多年前我不喜欢的人,多年后我依然不喜欢,不管她是西魏第一美人,还是王后,于我而言,都不过是个寻常女人,说句难听的,她配不上我。”
石凤岐站在那里,平淡而自信地说着话,眼中带着浅浅的睥睨之色。
他没有一个字在骗魏帝,他坦荡无畏,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对薛微妙的态度,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除非魏帝真的像初止说的那般,是个瞎子,是个白痴。
“你好大的胆子!”纪格非气道。
“胆大的人是初止,欺君犯上的人也是初止,说实话,魏帝,我不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大隋人质这身份只是你们认为而已,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得到西魏,西魏早晚是我大隋的附属之地,你早晚是个亡国之君。”
作死小能手石凤岐,这一次却不是在作死,他只是在陈述事实,一个魏帝不敢面对,一直逃避的事实。
“阮筝的死是一个信号,如果商夷连你们联姻的女子都不在乎,他们会在乎西魏吗?会在乎你吗?”石凤岐把话题拉回正轨,这才是他想说的事情,先前不过是铺垫。
“你就会在乎吗?你会在乎西魏?石凤岐,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寡人凭什么相信你?既然西魏如你所言早晚会亡,寡人又为何不能亡在商夷手里,也算是对你无视至极的报复!”
难得纪格非说出一句聪明的话,没有再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是的,反正都是死,死在谁手里不一样?
“不错,亡在我手里,与亡在商夷手里并没有太多不同,唯一的区别只在,我,至少可以让你亡得有尊严,让西魏亡得有尊严,但商夷,却未必,阮筝就是一个例子,如果与之联姻的人是隋帝,隋帝绝不会杀她,也不会让她死得无名无份,只能在宫外找个地方草草埋了,这羞辱的是你,是西魏。”石凤岐说。
御书房里有了长久的沉默,纪格非许久都不说话。
其实对纪格非而言,眼下是他最痛苦的时候,他现在终于清楚地知道了,西魏是早晚会亡国的,可是他却无力阻止,这就跟当年在旧白衹时的管晏如一样,明知一切将发生,但是什么也做不了,这种绝望宛如凌迟之刑,片片剜的是心,却无可奈何。
纪格非再怎么无能,再怎么懦弱,他也是一国之君,现在这情况,对他来说,真的很羞耻,很绝望。
石凤岐就站在那里点评着西魏将亡的事,而他没有半点反驳的力量,拿不出任何与之匹敌的地方。
“你下去吧,寡人一个人想想。”最后,纪格非只说。
“希望陛下尽快做决定,我真的要尽快离开西魏了。”石凤岐说道,他必须快点解决这里的事,然后去找鱼非池。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他在门口看到了薛微妙,她应该听见了石凤岐与纪格非说的所有话。
石凤岐稍微点了下头,算是行过礼,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大步地往宫外走去,他料定魏帝一定会答应他,而他也需要做准备了。
薛微妙看着他稳步离去的背影,看了很久,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薄薄夕阳下她的面容极是妖娆妩媚,细长的狐狸眼中也流转着风情,但那风情很是喑哑。
最后,她叹了声气,转身走进御书房,笑看着御案之后的魏帝,笑声道:“好像,石凤岐倒是比初止更值得相信呢。”
“王后,寡人是否让你失望了?”纪格非没有看薛微妙,他像是没脸见她一般,堂堂一国之君,许诺过要给她最盛大的宠爱,如今,却连国家都保不住了,要连累她跟着自己一起受苦受累,纪格非心中很是愧疚。
薛微妙走过去,轻轻抱住纪格非的身子,柔声道:“没有,你永远是我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