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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吞噬了整个古绝镇,几天几夜的焚烧之后,什么也没有剩下。当最后一丝火星涅灭之后,远处才有焦急的马蹄声随风传来。
风城启月勒了马,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怔然。他身后跟着的是守天,心宁终究是不放心,帝王便让他们出来寻了。可是,眼前这场景,着实让人心里沉得厉害。
"王爷,进去找找罢,月公子武功很好,应该..."守天低声开口,眼神却也暗了。前面的镇子还冒着烟,没有一丝一毫生命的气息。
可是,凤盛骆得到的情报是,独孤紫袭和月流离,谁都没有离开过古绝镇。
慢慢地翻身下马,风城启月一身月白的袍子上已经沾满了灰尘,一路赶过来,还是没能赶上罢。这镇子已经完全成为了一片死地,焦黑的枯木,狼藉的土地,四处都是零落,再也看不见那抹鲜红的颜色。
一步步地往里走,废墟里有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已然分不清面目。不过只扫一眼,风城启月也知道,那不是月流离。
他与月流离相识了多年,原本一个是大燕闲散的王爷,一个是江湖嗜血的杀手,两人不该有什么交集才对。可也算是缘分罢,他逍遥惯了的,一次出宫,便与月流离不打不相识。两人武功差不多,但是月流离显然更具实战经验,所以那次,他被他扼住了喉咙。
他要从他手下救人,那时的月流离张扬而不羁,斜挑了眉问他:"你知这人是谁?分明不认识还想救么?"
他笑,面容温柔如月:"大街上你便对人动手,况且他还是个老人家,我当然得救他。"
月流离摇头,脚松开了踩着的那老头儿,然后将他拉退了一步,却不想,刚刚还满脸惊恐的老头突然掏出匕首,朝月流离刺来。
那时候的月流离当真是冷血了,二话不说就拉过他挡在他自己面前,于是那匕首顺理成章地就刺进了他的肩膀,痛得他皱眉。
"看见了么?记住,这是你的仁慈带来的痛楚。"月流离笑得嚣张,暗器一出,直接取了那老头儿性命。末了,顺手拔出他肩膀上的匕首,啧啧道:"你会不会死?"
这是风城启月见月流离的第一面。宫廷呆久了,第一次出去闲游,就遇见了月流离,而且为自己的仁慈付出了代价。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怀念那个一身红衣的张扬男子,永远带着不正经的笑,像是永远不会难过一样。
那次他没有死,身边的修竹倒是气得直想和月流离拼命。不过也许是合了什么机缘罢,难得他能对陌生人不那么抗拒,月流离也是难得地对君子一类型的人有耐性。两人都是游玩,索性便结了伴,他不计较月流离差点让他丢了命,月流离很是看不惯他的君子作风,但看起来也是很喜欢与他相处的。
风城启月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君子作风就是毁在月流离手里的,一路南行,月流离教会了他人心的险恶,也让他明白了世界上不是正义就一定能有理。以至于第一次回长安的时候,风城启难看了他半天,说了一句:"七弟成熟不少。"
是的,月流离很吊儿郎当,但是他知道的东西,可能比他还多。江湖寥落,怎么也比宫廷的磨练来得直接。只有靠近了月流离的人才知道,这个男子玩世不恭的面具下,是一颗多么沉稳的心。
但是靠近的人太少,这么多年了,竟也只有他一个而已。也就只有他看见了,月流离对独孤紫袭的不一样。
初见独孤紫袭,风城启月的第一感觉,就像看见了白术一般。冷冰冰的面容,一步不错的举止,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很冷血的江湖女子。如果不是眼里时不时闪现的苦涩,他也不会注意到她。
月流离的性子随意,紫袭的性子冰冷,两人相处自然也不是很愉快。时常是不欢而散了,月流离再同他一起喝酒。
他曾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独孤姑娘?"
他嗤笑:"谁会喜欢那种冷冰冰的没半点人情味的女人?"
可是,到最后,独孤紫袭走了,他却是再也没有笑过了。曾经那样耀眼张狂的月流离,瞬间变得暗淡无光,连与人说话都欠奉。这是不喜欢么?月流离,看得透人情世故的你,还是没能看透自己的心罢。
而那天,那样匆忙离开长安的那天,他在驿站拦住了流离,告诉他独孤紫袭的位置,也告诉他,不可以比独孤紫袭先死。月流离的身子已经只剩下骨头架子了,虽然每天硬撑着吃了东西,但是还是一天天这样衰弱了下去,太医也不知道原因,只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那么,他找到心药了么?
脚下传来焦炭被踩碎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地方,显得格外清晰。风城启月沉默地走着,直到走到一处,突然停下了步子。
前面有一具尸体,也是分不清模样的焦炭状,靠在一处宅院的墙外。一阵风吹过,烧成灰的衣裳碎了几块,顺着风落在了一旁的地上。
守天也跟着停了下来,看着七王爷猛然黯淡下去的神色,不由地打量了一下前方。
普普通通的尸体,与其他被烧成焦炭的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为何王爷却停了下来?守天沉默良久,静静地开口:"王爷,此人..."
"是流离。"风城启月沙哑了嗓子,慢慢地朝那尸体走去。分不清面容了,昔日妖艳的容颜此时也不过一片漆黑。瘦得不成样子的身子斜靠着墙,看样子应该是被人搀扶过,只是,终究还是跌在了这里。
不愧是月流离,连这样死了,都依然是妖艳的。无论面容怎样,他也能认出来。因为他是月流离啊,是他风城启月这辈子最好的知己。对酒当歌,旁人无法诉说的,他们之间统统明了,甚至不需言语,很多想法,他知,他亦知。
曾经他们谈论过死亡,月流离打趣说:"我一定是死在敌人的剑下。而你,应该是死在皇宫里。皇宫太过乏味,还不如死在江湖来得痛快!宫廷费心神,比起我被敌人杀,应该是你先抑郁而终才对,哈哈哈。"
"是啊,怎么也该我先抑郁而终才是。"风城启月低笑一声,抬手想去触碰流离的尸体,手却抖得不成样子:"你说话一向很准,还是错了这最后一次啊,月流离,你是死在自己手里了,没有死在敌人剑下,你可甘心?"
守天震惊了,站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只看着七王爷坐在那具焦尸旁边,嘴角带了笑意,眼里却是一片死寂。
"不是说了要死在独孤紫袭后面么?你来了这么远的地方,还是慢了最后一步啊。流离,紫袭就在古绝镇,可是你都没能找到,真的是很差劲啊。也许再走几步,就可以看见她了,你为什么不多走几步呢?"
"向来爱惜自己的脸,怎么舍得这样难看地死掉?知道坚持不下去了,不能缓一下再走么?紫袭练生息内功,你伤筋损脉地炼绝顶峰上的药,结果到最后,你们谁又幸福了呢?流离,我知道你不会活太久,却猜不到你是这样去的。这一次,我可不会称赞你。"
风城启月低笑着一直不停地说话,月白的锦袍被染脏了也没在意,就这样喃喃地说着,像不知什么时候月流离就会回他一句一样。
"黑色不适合你,还是跟我回长安罢,换上你最爱的红色长袍看起来比较顺眼。"启月说着,竟想将月流离抗起来。
"王爷!"守天吓了一跳,连忙上去阻止:"会损了月公子的,王爷!"
风城启月愣愣地侧头,看着守天的脸,抿唇道:"怎么会损了呢,带回长安,不让他和独孤紫袭在一个地方,他肯定会醒过来的。"
"王爷..."
守天恻然,却是突然想起来了:"独孤姑娘也在古绝镇,她在哪里呢?"
风城启月看了看月流离的位置,淡淡地垂了眼眸,道:"如果没猜错,她来过这里,只是..."只是终究舍下了流离。
曾经的感情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可以理解独孤紫袭避着流离的心情,但是,明知道放他在这里,他会死,她却还是这样做了。独孤紫袭,你是生了怎样的心肠?救他出去,那么难么?
心里有些怒意,启月想抬手去拉月流离,却不想腰间的玉笛突然落了下来,滚到了宅院外墙转角的地方。
守天自然是认得那玉笛的,连忙打算去捡起来,不过几步的距离而已。
但是,在低头捡起玉笛的一瞬间,他愣了愣,侧头往转角的另一面墙看去。
"王爷..."
风城启月正想着如何才能将流离带回长安,就听到了守天带了些颤抖的声音。他一顿,转头淡淡地扫了过去。
守天僵直着身子,脸上渐渐带了些悲凉的神色,目光只盯着转角的地方,动不得半分。
心里莫名地沉了沉,风城启月慢慢地走了过去。视线转角,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具靠在墙上的尸体,与月流离,不过隔了一个转角,面容也是再也认不出来,可是他看着看着,心里就无法抑制地涌上了悲伤。
那是独孤紫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