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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凤鸣宫的门,风城启难便看见床边坐着的楚歌。她乌发胡乱挽在头上,看起来比平日多了些,身上一片血迹,也分不清是哪里伤着了,只紧紧握着床上独孤紫袭的手,眉目低垂。
"白术,快来看看她。"见他们进来,楚歌连忙迎向白术,却在半途被风城启难抓住了手臂。
"你哪里受伤了?"帝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晌,最后目光停留在她染了血的衣裳上,皱眉。
看着白术走到了床边,楚歌才轻轻松了口气,对风城启难道:"我没有受伤,是紫袭伤着了。"
帝王一顿,然后冷哼一声,放开楚歌的手。径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再说话。楚歌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也没多想,转身跑到床榻边守着独孤紫袭。
"还好都是皮外伤。"白术悬着脉,淡淡地道:"不过流血太多,需要拿些珍贵的丹药调理。娘娘等会儿派人随我回去拿就是。"
楚歌点头,终于放下了心。吩咐不语她们好生照看,然后又选了两个可靠些的婢女随白术大人回去拿药。
帝王沉默地坐在那里,看着楚歌忙里忙外,面无表情。直到白术出了凤鸣宫,楚歌抬眸看向他时,他才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离国皇子即将前来长安,届时所有妃位以上的嫔妃都要随孤去宫门迎接,以表我大燕之诚心。"
燕国与离国是这大陆之上最强盛的两个国家,从未正面起过冲突,所以表面上还是友好盟国,每年两国都会派使臣来往,以示友好之意。而如今也快过年了,正是离国来访的时候。
楚歌点头,"臣妾会称抱恙,不去迎接。王上不必担忧。"
风城启难一愣,继而皱眉道:"孤担忧什么?你好好的,哪来什么抱恙?"
低头看了看自个儿,再里里外外翻了翻,楚歌抬头,冲帝王笑得明艳不可方物地道:"臣妾也很奇怪,王上一直说臣妾抱恙,臣妾也在想,好端端的,怎么就抱恙了呢?"
帝王脸色一沉,眸子里划过一丝阴霾。正待发怒,却又见那人儿歉意地朝自己行了一礼,道:"王上,臣妾知错,不该揣度圣心。您让臣妾什么时候病臣妾便什么时候病,再不敢有半点怨言了,王上息怒。"
楚歌膝盖弯着,低眉顺目,难得的温顺模样。但看着在风城启难眼里,却是分外的刺眼。
"爱妃似乎对孤这么久未曾宠幸你,有些不满?"
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楚歌道:"臣妾不敢,王上需要谁、宠幸谁,都不是臣妾可以管的,臣妾自然不会逾越。如今臣妾只问一句,王上是要臣妾去迎,还是不要?"
这语调平平淡淡,无悲无喜。仿佛他与她再没相干,只不过为了尽一个妃子的本分。
风城启难皱眉,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除了皇后,如今后宫只你一位妃子,你说你当去不当去?"
楚歌点头,恭声道:"臣妾遵旨,必定随皇后娘娘前去迎接远客。"
屋内的空气又冷了三分。不语颤颤巍巍地将床帐放下,朝守幽递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屋内还有重伤的人需要休息啊,这一帝一妃一个冷气蔓延一个冷静隐忍,真怒起来了可怎么好。且不说打扰病人休息,帝王好不容易重新来了凤鸣宫,娘娘这般是分明将人往外赶啊。
虽然她也实在不喜欢陛下,但是既然王上还是在乎自家主子的,又何必非这样折腾。
守幽看了帝王一眼,走过去扶起了一直行着礼的楚歌。
"王上,娘娘最近身子也不是太好,久居一处,难免心绪不好。奴婢定会好生服侍着,迎来使那天,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
风城启难看着守幽,再看看她右手上缠着的绷带。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柔和了下来,拂袖起身,让守幽她们好生照顾楚歌,便走了出去。没有再为难。
楚歌揉了揉膝盖,低叹一声,当着一群宫人的面将头上的假发髻扯下来,顿时白发直垂而下,看得人心惊胆战。
"娘娘,在迎接使臣之时,也要这般带着发髻么?"不语担忧地道:"若是不小心落了下来,岂不是..."
"无碍。"楚歌淡淡一笑,道:"我肯定是站在王上身侧的,也无人能碰得到我。届时守幽挡好我即可。"
守幽点头:"放心罢,我自会护好娘娘的。"
殿里守着的宫人都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楚歌抿唇,朝她们安慰地笑笑,然后往侧殿走去。
主殿让给紫袭,她今晚睡侧殿即可。这几日要好生休息,等着离国使臣来访时,正好看看谁会来动她的发髻。
宫中日子烦闷,她可以陪她们玩一玩。
???
独孤紫袭坐在庭院里,看着树枝上浅浅的积雪,不知道在想什么,楚歌走近了她她也没反应。
"伤口还没好,怎的就出来了?"楚歌略带责备地看着独孤紫袭,"总是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那谁又会爱惜你?"
独孤紫袭淡淡一笑,侧头看着裹了白狐披风的楚歌。她一身白色,清丽脱俗,在这细细的雪里看来煞是好看。就连此时粉面含嗔,也多了几分灵动之意。
"见外面下雪了,就出来看看。"
楚歌瞧一眼她身上的衣服,便知定是屋里一时无人守着,她自己随意披了衣服出来的。大冷的天,夹袄也不肯穿,真当自个儿的身子是铁打的么?
"披着。"楚歌解下披风披在紫袭肩上,着了里面的一件雪锦宫绣夹袄儿,拂去一旁石凳上的积雪,坐了下来。
"别还给我,好生裹好,若再病了,神仙也救不了你。"
独孤紫袭低叹一声,将那暖和的狐毛裹紧,身上便也渐渐回了暖。只是这一暖,冰冻已久的心竟也跟着被牵扯起来,生生地痛。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伤的你了么?"楚歌轻声问她。
人是月流离抱回来的,自然是同他撇不开关系。不过不同的是这次独孤紫袭似乎彻底看透了什么,一惯没有笑容的脸上如今也会带些浅笑。时常是在一处思考,一个人默默地出神。
"一个女子。"独孤紫袭淡淡地道:"也没什么大不了,过去了就罢了。"
楚歌蹙眉。
风城启月曾经提到过,说独孤紫袭的武功很高,在伏羲宫仅次于月流离而已。那么是怎样的女子,可以将紫袭重伤至此?
独孤紫袭闭了闭眼。
她当然不会告诉楚歌,那是一个武功不入流的女子。更不可能告诉她,她根本没有躲,任月流离下意识地抓住她的剑,然后被那女子一剑刺穿腹部。
当时还弄得清的,不过是那女子哭得好不凄惨的面容和声声的指控,以及月流离那不信任的眼神。真是笑话,那人不过跟在月流离身边一月,而她已经跟了他十年。所以她满心以为,月流离会阻止的是那人。
却不想,错得彻底。只有被那冰冷的剑刺得心凉,才知道原来一直是她自作多情。
月流离不爱她,一点儿也不。
他就这样挡着她砍向那人的剑,任那人带了满腔恨意送她一剑。也不管这一剑,是否会要了她的命。
其实,那女子恨什么呢?相对于自己,她是何等幸运,可以名正言顺待在月流离身边,可以跟他撒娇恩爱。她是那样一个柔弱如水的女子,正得月流离欢心。月流离可以为了她,将她的命双手奉上,只不过因了一句莫须有的指控。
傻了十多年,等了十多年,还是要如今痛彻心扉才会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执念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良人。
独孤紫袭笑了笑,却突然发现脸上一凉,抬眸,朦胧中,旁边坐着的女子站了起来,将自己抱进怀里。暖暖的温度熨烫了那凉意,便不再冷了。
"咱们就哭这一次行不行?"楚歌抱着紫袭,哑声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哭了,紫袭,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平时看起来越淡定稳重的人,哭起来越是痛入骨髓。楚歌不喜欢哭,但是此时鼻子微酸,忍不住地要掉泪。
"以后,再也不了。"独孤紫袭擦去了残留的水珠儿,抬头朝楚歌微微一笑:"歌儿,我以后不再喜欢月流离了,从前的感情已经在这一次统统耗尽,我要重新为自己活一次!"
楚歌心里一暖,看着独孤紫袭苍白却美丽的脸,不由地破涕为笑。
"嗯,重生一次吧紫袭,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独孤紫袭点头,站起来将披风披回楚歌身上,牵着她往屋里走。
"先回屋罢,这雪要下大了。午后你不是还要去迎接离国使臣么?让守幽准备一下罢。"
楚歌应了,任紫袭拉着自己走,看着她的背影,不禁低低叹息。
经此一役,紫袭似乎是想明白了。只是曾经那样深爱过的人,真的能说忘记就忘记么?她和月流离本就在一宫共事,又如何躲得过这些纠缠呢?
正想得迷茫,紫袭却停了下来,好像终于想起来了似的,转头对楚歌道:"说到离国使臣,我忘记了和你说。歌儿,你可知道你那夫子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