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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疾风塔
光影一错,那人的样貌在月色下一览无遗。满脸的菊花褶子,头顶黑白参半,可一双眼睛却熠熠有神,最让他们意外的是,这双眼睛死死落在云起身上,那种用力看人的感觉,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朵花一般。
云起与那人视线相接,他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难以置信、惊喜、犹疑等等复杂的情绪,最特别的是,在这目光相触的刹那,他的心无端端地疼了一下、揪了一下,这种感觉在他二十几年的生命中还从未体会到过。
一时间,他有些茫然无措了。
与他相反的是,田瑢看清对方容貌的时候,脸色便瞬间黑沉如墨,握刀的手一紧,浑身溢出了阵阵仿佛能盘旋成龙卷风的杀气。
“说,谁派你来的?”田瑢的声音比先前更加冰冷,隐隐露出几许戾气,他提刀跟步,逼近那潜入者不断使出杀招,连喘息的机会都不曾留下。
云起见此骤惊,更不可思议的是,此时此刻,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帮着田瑢对付那潜入者,而是……想要拦住田瑢!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问天剑和斩鸿刀相接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响彻庭院四处,嗡嗡的清鸣自刀剑内传来,田瑢和云起的手双双被震得发麻,两人不约而同向后疾退,不同的是前者退了三步,后者退了五步。
“滚开,再碍事,老子连你一起砍!”田瑢压抑着怒火吼道。
就在这时,那潜入者翻手拿出个卷轴,刺啦一撕,凭空消失了。
云起的脸色先是一白,继而变青,郁闷无比地瞪着自己的手,怎么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冲出来挡这一下!
“出了何事?”庭院边缘的空间扭曲了一下,内着雪白亵衣、外披浅紫宽袍的孟珺出现了,看清当前情景后,他一挑眉道。
“你问他!”田瑢拿到一指在他眼中毫无悔意的云起,背后仿佛燃烧着熊熊大火。
孟珺探究地望向云起,却发现对方似乎正处于郁闷当中,他心中微诧,因为彼此熟悉,他很清楚此刻的田瑢真是怒到极点了,到底是什么事,能把贱嗖嗖的某人惹成这样?
“草他妈的,你到底是不是她的夫君?那是你爹啊还是你娘,人都未必看清楚,你冲出来救什么救?啊,你他妈的冲出来抽什么风?”田瑢提着刀胡乱发力砍向周围的花花草草,一身的暴戾之气汹涌得像是暴涨的潮水。
云起面色微青,却不曾出言反驳,他确实说不清刚刚为何要出手,但田瑢打心眼里要杀了刚才那个人,他看得明明白白。
“够了!”孟珺面色一沉,低喝了一句,望向田瑢的眼中带着几分警告。
“啊啊啊!”田瑢仰天大吼几声,冲着云起吹胡子瞪眼,看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冲过去砍上几刀。
房门开启的声音传来,林问歌烦躁地揉着眼睛,朝着庭院里的三人嚷道:“你们还睡不睡觉啊?大半夜地吵什么吵?再吵就全部给本姑娘滚出去!”
孟珺转眼望去,眼神和表情均缓和了。
田瑢冷哼一声,脚步极重地走向他的屋子,临了还送了云起一个超级大眼刀。
“歌儿,你怎么出来了?”云起关切地上前,为她拢了拢披着的外袍。
“没事。”林问歌神情一松,仰起脸轻轻一笑,拉着他进了门,只在关门的时候扫了眼仍在外面的孟珺和临入门时转头看来的田瑢。
房门合上了,孟珺心口一滞,抬眼遥遥望向站在另一边回廊下的田瑢,目光冷冽道:“哼,满意了?”
田瑢默不作声,眼底流淌过伤感和复杂。
他们看得分明,林问歌关门前看来的眸中,浮动着一层薄冰,其中不乏冷意。
第二天起,云起和林问歌带着三个孩子开始领略蒙城的各处风景,还特别抓了个拍卖行的小伙计,带着他们一起去找各种各样的小吃。
“怎么了?”林问歌发现身边的云起顿足,立刻询问似的看来。
街上行人来往,小穹带着弟弟妹妹跟着那个小伙计走在前面,侥有兴趣地看着周围的小摊店面,时不时还能听到宝妹银铃般的笑声。
云起迅速地回头看去,果然看到后面两丈外的一个街角处,一个褐色的影子闪入其中。他皱眉回道:“有人跟踪。”
林问歌了然一笑,拉着他赶上三个孩子:“打从我们开始四处闲逛就跟着了,都几天了你还不习惯?”
云起闻言松开眉头:“不是不习惯,只是被人跟踪到底不是令人舒服的事。”
“不要紧的,若有所图,总会跳出来的。”林问歌无所谓地捏捏他的手心。
“歌儿,那天晚上潜入的人……”云起思来想去几天,还是决定和妻子说说,“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明明知道是不轨之人想要擒住的,可我却情不自禁出手相救了,不然……你捡来的那个保镖怕是早就抓住她了。”
“嗯,我知道,”林问歌挽住他的胳膊,笑着道,“不说这些了,你看,前面有个云吞摊,我们去尝尝?”
云起尚未来得及回答,就被他拉了过去。
也是因为林问歌的态度,他忽然发现,自家爱妻可能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人了,就连跟在他们后面的这个人,怕是也见过。
如此才能解释得通,她为什么毫无担心之色。
后面的街角处,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婆婆穿着褐色的粗布衣裳,她定定看着那对容貌出色、气质出众的夫妻带着一大两小三个孩子坐在一个简陋的云吞小摊上,笑容满面地叫了小吃,彼此间充斥着浓浓的温馨味道。
她禁不住捂住嘴,从喉咙里发出近似哭泣般的呜咽,一双眸子泪光浮动,克制不住满心的激动和莫大满足。
她的眼神久久缠绕在云起身上,仿佛以目光为手细细描绘着他的轮廓眉目,那么地温柔眷恋,那么地深沉喜悦。
临街的酒楼上,临窗的雅间里,孟珺坐在桌边悠然品尝杯中酒,田瑢则站在窗边,紧紧捏着手中的酒杯。
“怎么,想杀下去?”孟珺眼皮都不抬道。
田瑢嘲笑一声:“跟踪水平这么烂,杀她?我的斩鸿刀都不屑!”
孟珺随意透过大开的窗户扫了眼街角的那个褐色人影:“看那易容术分明是阳家独有的,只是你就如此确定那是阳家派来的?”
他难得说这么多字,田瑢听得若有所思,眉宇间的戾气也渐渐褪去。
孟珺继续道:“正如你所说,如此烂的易容术……对我们来说有用吗?”
“那她是哪儿蹦出来的?”田瑢眉梢高挑着。
孟珺不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田瑢想起这几天林问歌的反应,福至心灵道:“莫非……她知道?”
孟珺抬头看来,两人视线交汇,一个讳莫如深,一个耐人寻味。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
林问歌坐在厢房中的桌边,手里把玩着从顾家祠堂拿出来的那块家主令,她像是赏景一样时不时抬眼看眼门外的天空,火烧云的色泽将她白瓷般的脸映成橘红。
云起和孩子们都不在,至于田瑢和孟珺……也不曾看到。
一阵风吹入屋内,她把玩家主令的动作忽然一顿,继而勾起唇角:“既然来了,又何妨一见?”
这句像是对着空气的话音刚落下,一道人影便闪入了门内,直直站在桌前两米的地方。
佝偻的身形,苍老的容颜,黑白参半的头发,出现在林问歌眼前的居然是曾在戚家人马中见过的那个哑婆。
一站一坐的两人视线相接,前者俯视的眸中浮动着审视、复杂等情绪,后者则噙着浅浅而又了然的笑容。
林问歌打眼一看,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哑婆既不驼背弓腰,也不眼神浑浊,那笔挺而立的身姿、熠熠有神的双眸,完全具有不属于年轻女子的精神气。
而且,这“哑婆”的气息绵长,隐隐透出一股高手才有的压力,分明是个身手不错的人。
空中风声一紧,哑婆二话没说,甩手将什么东西抛向林问歌,转身几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啪”一声,林问歌伸手接住了那东西,定睛一看立刻瞪大了眼。
金灿灿的小巧令牌,她将其翻转后,看到了背面的图案,那是一匹鬃毛如火、两肋生翼的飞马,她忽然将令牌攥到掌中,握得很紧很紧。
追风炎马,这是戚家的守护兽。
没想到哑婆竟盗出了戚家的家主令。
那……哑婆易容下的真面目究竟是谁呢?
同一时间,离开拍卖行后院的哑婆身影如风,灵猫般穿梭于蒙城的屋顶小巷,很快到了街市上的一个阴影处。
就在两条街外,云起抱着宝妹,小穹抱着以宥,父子四人正笑呵呵地压马路。云起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逗得想要吃的宝妹左够右挪,小脸闹的红扑扑的。
“云起……”哑婆泪眼朦胧地无声一唤,明明那么想要上前,却最终狠狠心抹掉了眼角的泪,“地皇谷见,我的……孩子!”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阴影里,不到小半个时辰,就连蒙城都找不到她了。
五天后,苏柔等人到了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