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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千凝还是第一次见到御家的三小姐御琴,一个长相漂亮,外面时尚的女子。御琴一进来就将哲哲高高抱起,转着圈儿地又是亲又是笑。然后将他放了下来,吩咐佣人把她的大皮箱打开,兴冲冲地给每个人分礼物。
御家的每一个人都有,包括后来的昕昕,哲哲和昕昕都拿着礼物蹦蹦跳跳地跑了,御琴将最后一份礼物拿了出来,递到简千凝的面前,笑眯眯地说:“二嫂,这是我送给你和二哥的礼物,快点拆开来看喜不喜欢。不过先说好了哦,就算不喜欢也不可以扔掉!”
御琴爽朗地一笑,将礼品盒子塞进简千凝的怀中,礼物盒沉甸甸的,简千凝抱稳盒子,感激地冲着她微笑:“谢谢你,我不知道你回来,没准备见面礼呢。”
“唉呀!不用啦,见到你已经是个惊喜了。”御琴哈哈笑着在御天恒的肩上捶了一记:“是不是?二哥?娶老婆也没有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太不够意思了!”
“没有通知,你不也知道了么?”御天恒揉着被她捶痛了的肩膀。
“那是因为我听妈说的,不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呢!这个惊喜给的也太大了。”
御琴是个开朗活跃的女孩,把御家的每一个人都哄得直乐,简千凝应了御琴的要求拆开礼品包装盒,将礼物拿了出来。那是一个用茶色水晶雕刻而成的人形雕刻,上面一男一女,相依相偎,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雕刻得栩栩如生。
简千凝只用一眼就喜欢上了,喜欢上了那对男女间的亲密,一辈子不分离的模样。
御琴嘻笑着说:“我祝二哥二嫂百年好合,就当是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吧!”
“谢谢。”简千凝再次感激道,抬眸,却发现御天恒一脸的不以为然。她可以想象得到御天恒不可能喜欢这个雕刻,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和自己百年好合。
安少看着桌面上的水晶雕刻,看着那相依偎身影倍觉扎眼,终于他看不下去了,不得不收回目光。耳边仍然是御琴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可他却很想走,离开这个让人难堪的场景。
御夫人冷冷地睨了一眼雕刻,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不冷不热地说:“这玩意儿好像并不适合摆在你二哥二嫂的房间里,琴儿你还不如买点实用的呢!”
御夫人话中的意思很明显是在嘲讽两人的感情不和,御琴也许听不懂,简千凝却听懂了,不过她并没有把她的嘲讽放在心上,而是抱起礼物微笑道:“不,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谢谢琴儿的礼物和祝福,我先把礼物拿到房间去。”
说完,她抱着礼品撇下众人上楼去了,完全没有感觉到楼下齐刷刷地投在自己背影上的视线有多么的复杂和絮乱,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不一样的。
简千凝将水晶雕刻摆在床头柜子上,夜深人静时,窗外的月色透过窗纱将它笼罩得更加晶莹。她注视着它,也许是心里感觉太压抑了,既然一夜无法入眠。
夜深的时候,宅子里面显得特别的安静,不像市区那样繁华吵闹。安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御天恒均匀的呼吸。在偶尔在家里度过的夜晚,他仍然是背对着她的,仿佛只有背对着她才会睡得更加香甜,沉稳。
简千凝轻轻地吸了口气,闭上眼,想起许多事情,哲哲的不懂事,昕昕的手术,还有……和御天恒在福利院里的巧遇,每一样都可以在深夜中揪痛她的心脏。
今夜的御天恒似乎睡得并不是那么安稳,比起刚才的安祥,这会呼吸惭惭地开始急促起来,那感觉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着跑一般,呼吸急促不稳。
简千凝睁开双眼,稍稍挪了过去,就着月色打量着他。发现他双目紧闭,表情痛苦,额角有汗水渗出,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惭惭地身体也变得不安分起来,微微地扭动着。
简千凝怔了一怔,一只手掌起身子,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摇晃,一边心急地问道:“天恒,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天恒你快醒醒……。”
御天恒并没有醒过来,反而翻过身来将她压在身下,额角的汗水滴上她的面庞。他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放我出去!放开我……!”
“天恒……。”简千凝被他掐得喘不上气来,小脸涨得燥热不已,她奋力地挣扎着,可却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他的力道太大了,根本不是她能挣扎得开的。
“放开我……。”御天恒一遍遍地呢喃着,掐着她的手一会松一会紧,仿佛一个受过刺激的疯子,死死地掐住自己的仇人不肯放手。
简千凝感觉自己就要被他掐死了,求生的本能使得她力气大了许多,趁着他松手的时候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然后翻身从床上坐起,抚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而御天恒被她这么一推,反而惭惭地冷静下来了,失去全身力气般瘫在床上喘着气。简千凝稍稍平顺过来后,扭头望着他,随即爬了过去,温柔地摸去他额角的冷汗。柔声道:“天恒,做恶梦的时候不要害怕,因为我们都知道恶梦是一定会醒来,会过去的。”
她的指尖微凉,掠过他夜色下妖魅帅气的面庞,语气一如她指尖的力道般温柔。他突然睁开眼,实实地对上她那闪动着关切的小脸。
而他的眼眸尽显惊慌,仿佛刚刚受过什么惊吓一般,二十年后的今时,简千凝还是头一次在他的眼眸中看到这种神情,这种表情真不该出现在他这样如铁如钢般的男人眼中啊!
二十年前他总是用这种表情看着她,可那时候他还不够钢强,他还是个胆小怕事的小男孩,她也习惯了他总是害怕地躲在自己身后的滑稽模样,可是今天……。
“天恒,可不可以告诉我……刚刚梦到什么了?”简千凝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抚去他额角的汗丝,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语气轻柔缓和。
他也会害怕!这个冷酷嗜血的男人既然也有害怕的时候!梦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场景?
简千凝疑惑极了,而御天恒只是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什么话都没有说。闭上眼,梦里的情景便再一次清晰起来。梦里,一个小男孩被关在豪华的大卧房内,四周摆满着好吃的,好玩的,可是小男孩却什么都不要,只是一个劲地拍打着门板,哭着喊着要别人放他出去。
梦里的大卧房,既然就是他现在住的这间,一样的格局,一样的摆设!
而梦里的小男孩,正是那个总是被人欺负,总是和乐乐在一起的欢欢。梦里他被带入这间卧房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任凭他怎么哭叫吵闹。
简千凝见他不语,起身下床,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过来的时候御天恒已经从床上坐起身子,双膝屈起,双手烦燥地爬梳着浓密的乌发,似在发泄心底的阴郁。
“喝杯水,压压惊。”简千凝在他身侧坐下,搂着他健硕的双肩,准备喂他喝水。
御天恒没有喝水,而是扭过头来看着她,随即推开她下床,径直往衣柜走去。以极迅速的动作拿出一套外出的衣服,换上,然后抓过桌面上的车钥匙转身往外走。
“天恒!你要去哪里?”简千凝迅速地冲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心急地问道。
以前他也经常半夜出去,甚至在要了她之后往外跑,她从来没有去阻止过他。可是今晚不一样,他刚刚才做了恶梦,受了刺激,虽然她不知道他究竟梦到了什么,可是单单看到他那满面惊恐的样子,就知道一定不是个平常的恶梦了。
“出去走走,放开我。”御天恒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她抓在自己手臂上的纤手,随即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她满面的关切,声音微微一软:“回去睡觉。”
“这么晚不要出去了,我陪你到花园走走好不?要不我不打扰你,你自己一个人去?”
御天恒向来讨厌罗嗦的人,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撇下她继续往前走去。
简千凝一怵,呆了两秒,随即连衣服也没有换就往楼下冲去。冲到旋梯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便又折回二楼,跑到御琴的房门口,敲了几声后推门走了进去。御琴正躺在被窝里煲国际电话,被擅闯进来的简千凝吓了一跳,慌忙捂紧话筒问道:“二嫂,你怎么了?”
简千凝绕到她面前,焦急道:“琴儿,可不可以把你的车子借我用一下?我有急事。”
御琴讶然不已,不过看到她这么着急的样子,也不好多问,指了指桌面上的钥匙。没等她开口说话,简千凝已经抄过钥匙,道了声谢后便飞奔着离去了。
那来去如一阵风般的样子,把躺在被窝里的御琴弄得惊诧不已,连电话都忘记煲了。
简千凝开着御琴的车子冲出御家大宅的时候,御天恒早没了踪影,她只好顺着私家小道一路开下去,然后转个弯,往郊外外的方向开去。出于直觉,她认定御天恒是往这个方向去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直觉从何而来,总是她相信了。
因为已经是下半夜,路上的车子比较少,所以比较容易看出前面的情况。而简千凝的直觉没有错,在前面两个红灯区处,那辆闪着红灯的车子正是御天恒的。
红灯漫长,等到简千凝追到前面红灯区的时候,御天恒便又再一次失去了踪影。不过有了大至的方向,简千凝总算心里安定一些,总算放心一些了。
以前御天恒半夜出去必定都是去找女人的,这次却往郊区的方向走,这一点确实很反常。跟了一阵后,简千凝终于可以确定他的去向了,他正在往海边别墅走。
这么晚了,容秀舒肯定一早就睡了,他现在过去是什么意思?简千凝原本想调头回去了,可是大脑却被这些疑问缠绕得不忍离开。
御天恒的车子停在海边别墅,下了车子快步往屋里走去,简千凝跟上二楼的时候,听到容秀舒极其不满的声音:“天恒!你这么晚不在家好好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妈,我有事问你。”御天恒立在容秀舒的卧房门口,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太唐突了,如是在后面加了一句:“对不起,打扰到你休息了,你不用起床,问完我就走。”
容秀舒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很是没底,自然也就乐得不用起床了。将心底小小的慌乱压了下去,清了清喉咙道:“有什么事你问吧,妈听着。”
“妈,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关于过去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御天恒说,这次跟哪一次都不一样,是他头一次用这种淡漠语气跟容秀舒说话。
简千凝惊讶于他的转变,容秀舒更是心虚得屏息不敢说一句话,但沉默不能解决问题,她不得不轻叹着开口道:“天恒,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你还想我说什么?”
御天恒咬牙,道:“你告诉我,当初我是不是在城西的孤儿院呆过,是不是被你和爸强行带回来的,还有……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失忆?这些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御天恒的话音未落,简千凝就惊得僵在原地,一脸错愕地瞪着他掀长的背影。御天恒曾经失忆过吗?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原来他的忘记,不是因为他无情,而是……他失忆了。失忆代表着什么?把一切过去都从记忆中抹去,包括所有的事,所有的人。他连自己是不是在城西的孤儿院呆过都不记得了,又怎么可能记得住一个小女孩,记得住自己的承诺呢?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错怪他了,如今看到他为了自己的记忆这样焦急的样子,她的心里不自觉地涌起一抹自责和心疼,她不该恨他将自己忘的,因为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容秀舒听了御天恒的话,心里更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以前虽然御天恒也总追问她以前的事情,但从来不会问出这几个问题,一时间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了。
“妈,这几个问题很难回答么?非要隐瞒才能让大家都好么?”御天恒追问。
“天恒……。”容秀舒想了想,最终还是拗不过他的追问,答道:“当初你确实是在城西孤儿院呆过一年,都怪妈不小心没有看好你,把你弄丢了。后来把你找回来后,你就一直住在御家大宅了,刚开始不习惯也是正常的,你也不是莫明其妙失忆,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你的失忆是因为一场意外,伤到了大脑,真的就是这样。”
“不可能!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御天恒摇头,他不相信。
“不然你以为事情该是什么样子的?我一直不愿提起过去,是因为不想让你忆起从前。毕竟在孤儿院里呆过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怕触动到你的心事。”
“城西孤儿院的花名册莫名失踪,一定是你的杰作吧?妈,你应该知道孤儿院里有一个名叫乐乐的小女孩,是你故意把她隐藏了对不对?你把我从孤儿院里带回来,无非就是想利用我在御家立足,你利用非常的手段摘去我的过往记忆,就是让我忘记她……。”
‘呼’的一声,卧房的门板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容秀舒柱着拐棍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在他始料不及的当儿,狠狠地一把掌甩在他的脸上。
“御天恒!我是你妈,是你的天是你的地!你既敢这样对我说话?!”容秀舒暴怒地吼。
一直呈呆愣状态的简千凝一看这情形,慌忙冲了上去,扶住容秀舒摇摇欲坠的身子。心急地安慰道:“妈,您别激动,先回床上躺着好不好?”说话间一边冲御天恒使眼色。
御天恒被狠狠地甩了一把掌,唇角抽絮着,不知道是因为怒了还是伤心了……。
容秀舒没有回屋,而是瞪着御天恒再度开口道:“城西的花名册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也不知道什么小女孩。把你从孤儿院里带回来,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不可能一直让你呆在那里。御天恒!你这个没良心的孽子!就算我是利用你在御家立足,难道不应该吗?你现在所拥有的,所得到的哪一样不是我给你争取回来的?”
容秀舒这一次确实是伤心了,失望了,她没有想到一直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儿子会这样攻击自己,这样冤枉自己,简直就是变了个人似的。
母子俩的争执,简千凝一直听得都是云里雾里的,什么花名册,什么故意隐藏,她根本听不懂。可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去解决心底的疑惑,她看着闹得僵硬不已的母子俩,不知道该劝谁好,最后不得不对御天恒道:“天恒,没有了解清楚事实真相前,不要这么跟妈说话。”
福利院的花名册失踪了吗?她至今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呢,还有乐乐……她怎么了?怎么会成为容秀舒和御天恒争执的导火线?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御天恒知道容秀舒身体不好,心里装了满腔想要说出口的话语,都只能狠狠地忍了下来。他闭了闭眼,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明显好转:“既然妈这么说,那我就不追问了,很抱歉,妈回房继续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转身往楼下走去,简千凝本能地唤道:“天恒……。”
御天恒并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回头,掀长的身影惭惭地消失在旋梯口。简千凝原本想追上去的,可是又不忍将容秀舒抛下,只好无奈地轻叹一声,扶着容秀舒回房了。
容秀舒重新回到床上,眉头深锁,面色凝重,一声不吭地瞪着天花板发呆。简千凝体贴地替她拉好被子,柔声安慰道:“妈,您别生气,天恒他心情不好才会对您不敬的。”
“我知道。”容秀舒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他冲我发火也是应该的,想知道过去也是应该的,我就是不能让他知道那些不堪的过去,不想让他活在痛苦的记忆里。”
“好了,妈,不要再说了,不要再想了。”简千凝拍拍她的手,不忍让她继续伤感下去。
容秀舒却停不下来,继续开口道:“那时候他确实不肯离开孤儿院,而且是因为一个小女孩不肯离开的,可我根本没有动过什么花名册,也没有将那个小女孩隐藏起来,让他失忆,是为了让他忘记自己卑微的童年罢了,我这样做有错吗?”
“真的是你让他失忆的?”简千凝惊愕,她还真不知道,这个社会已经发达到这种地步了。想让人失忆就可以让人失忆的么?在医院里呆了这么多年,她也还是头一次听说!
“是的,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请你帮我维护好这善意的谎言吧……。”容秀舒无奈地叹了口气,幽幽地闭上双眼,无尽的忧伤从眉眼中流露出来。
“我会的。”简千凝轻轻地说,她会维持好这个善意的谎言,她会一直不跟御天恒提去在孤儿院里的事情。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的心……既是这样的疼。
之前她一直没有提,是因为心被他伤透了,觉得没必要提了。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原来并非他太冷漠,太无情,他被迫失忆了,是自己一直在误会他。
“好了,回去吧,回去看看他,陪陪他。”容秀舒推着她的手说。
“可是您……。”
“不用管我,我有什么需要会叫看护过来的,去吧。”容秀舒催促道,简千凝虽有不忍,但既然容秀舒都这么说了,而且她的心里也确实挂念御天恒,如是点点头,站起身子叮咛道:“那……妈,您好好休息,我改天再跟天恒一起来看您。”
看到容秀舒再次点头,简千凝才转身往门口走去。夜已经快要过去了,别墅面前的大海波涛澎湃,海风吹拂,她不自觉地用双手拉紧身上的睡衣,拉开车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