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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手掌上的伤口之后,老太太开始用药酒,给董香香揉膝盖上的淤青。一边揉还一边唠叨她。
“你就是个姑娘,出门在外总要多心疼自己才是。别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就没问题,什么事都能扛过去。现在,你不是已经有三儿了么?有什么事,就叫他帮着。你弄成这样,他得多心疼呀。”
董香香坐在床上,默默地听着,眼圈都有些红了。过了一会儿,她才闷声说道:“这次是我鲁莽了,我以后会多注意安全的。”
老太太听她认了错,脸色这才好了些。又开口道:“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就找个避雨的地方躲着。三儿总会赶过去接你的。”
“唉。”董香香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揉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才帮着她铺好了褥子,让她躺在床上好好歇着。
董香香原本觉得今天就像是撞了霉神了,接二连三地出事,点心毁了不说,自己还受了伤。只是,她上辈子早就习惯一个人独自生活了。所以,也不会怨天忧人,只会默默地自己扛过去。
可是,自从被谢三冲进雨雪里,把她捡回来之后,董香香的心里就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好像她那颗总是漂泊不定的心,突然就有了依靠。
想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一切都想梦似的。她可以在三哥面前很狼狈,完全不用总是那么坚强;她也可以对他耍点小性子,发发脾气。他不但不会嫌弃她,埋怨她,反而是容忍她,心疼她。
三哥这人性子很别扭,嘴上是不肯说说实话的。可实际上,他却待她极好。还真是事事都替她着想。这辈子,她跟这个男人一起过,一定会很幸福吧?
董香香迷迷糊糊地想着,眼皮也有点发沉。这时,老太太又端了一碗姜糖水进来,走到床边说道。
“丫头,先别睡呢。三儿刚刚烧水的时候,顺便给你熬了一锅姜糖水,说是要给你赶赶寒气的。他本来要亲自给你端过来,我却打发他先回去洗澡了。”
董香香听了老太太的话,坐起身来,一脸担心地道:
“三哥,他没什么事吧?刚刚他把雨衣脱给了我,后背都淋湿了。”老太太却摇头道:“没事,三儿这几年东奔西跑的,身体好的很。何况他爱惜自己着呢,帮你打好热水,他就回去把湿衣服换了。刚刚,我也让他喝了碗姜糖水,现在肯定是没事了。倒是香香你,还是赶紧
喝了这姜糖水吧。”
“唉。”听了老太太的话,董香香这才放下心,接过姜糖水。
刚熬好的姜糖水热腾腾的,带着股说不出的辛辣,却又混着甜。因为放了一会儿,没有那么烫嘴了。董香香一闭眼,就都喝下去了。
很快,她脊背上就被汗打湿了。小肚子里也热乎乎的,全身上下都变得温暖起来,脸色也变得红扑扑的。
老太太见她气色恢复了不少,就让她好好歇着,然后她自己倒是转头出去了。
董香香又躺回到被窝里,不用猜她也知道三哥那么守礼的人,不会在她睡觉的时候过来看她。大概是姜糖的缘故,她嘴里还带着点甜,心里却有些失望。
董香香并没有想太多,她今天遭了不少罪,又受了伤流了血,到了此时,只觉得头混混沉沉的,身体却温暖而又舒适。很快,她眼皮就沉下来了,整个人半梦半醒,好像飘上了云间,竟是说不出的自在。
她鼻翼间似乎始终都笼罩着,谢三哥身上那种特有的纸墨味道。她终于安心睡了。
另一边,谢三梳洗了一番,就又到厨房问了老太太,董香香的情况。
听说董香香已经睡了,他这才稍微有些放心。又嘱咐老太太过一段时间,就去看看她,就转身向自己书房走去。老太太忍不住问一句。“三儿,你这急着忙慌的要干嘛去?”
谢三回身对老太太说道:“我打算在咱们东边加个小房子出来,对外开门,给董香香当铺子。”
老太太想了想,才点头道:“那也好,那边一直空着,看着也挺别扭的。倒是三儿你不是很反感改房子么?怎么就突然改变注意了。”谢三两条剑眉微微蹙起,沉声说道:“天马上就变冷了,总不能让那丫头继续在外面冻着做买卖吧?英子那边又没找到合适的房,还不如改了咱们家的小院子呢。再说了,香香在家做买卖,您总能照顾着她
点吧?那丫头太要强了,吃亏都一吭不坑。我还真怕她在外面受什么委屈。”
老太太听了他这话,忍不住笑道。“行,既然你说了,我就照样点。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的功夫,三儿就大了,知道心疼小媳妇了。”
谢三听了老太太这话,脸一下就红了,就不再说话,转身往回房里走去。
原本,谢三是打算下午董香香又是没事,就抽空去找陆洪英的。
可巧的是陆洪英中午吃饭前,就跑到家里找谢三了,顺便想蹭点谢三的好酒喝。他大大咧咧地走进屋一看,谢三正捧着书一直在看呢。
见他进来,就示意陆洪英自己倒茶喝,也就没吭声,还在继续看书。
陆洪英已经习惯他这性子了,干脆就坐到谢三对面,到了一杯茶捧在手里暖着,然后开口对谢三道:
“我又给你寻了一个铺面,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这都下雪了,你就别那么多事了,赶紧把铺子定下。总不能大冷天,还让你媳妇在去大街上卖点心吧?”
他说完话,就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谢三探起头,深深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挣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英子,不用再看铺子了,你还是尽快帮我找泥瓦匠吧,咱们把东墙砌出一个门脸来。”
“噗……”陆洪英听了他这话,忍不住就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了。还好谢三有准备,不然陆洪英真就把他的书喷湿了。
陆洪英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一脸张狂地笑道:
“三儿呀,三儿,你不是一直嘴硬么?死活都不让我打你这小院子的主意?怎么着,现在您谢三爷突然就改变注意了?
你说你这人不是一向嘴硬心狠么?怎么一到你媳妇面前,你就只有服软的份了?啊,三儿,你倒是说说,你媳妇怎么跟你说的?居然把你说服了?”
谢三抽着嘴角,低着头就是不去看陆洪英那张放肆的脸。他难得没有还口,尖牙利嘴地刺陆洪英几句。直到陆洪英笑够了,谢三才沉声道:“她什么都没跟我说过。只是,我稍微流露出一点喜欢那副画的意思,她就要把全部积蓄拿出来资助我买下。在我面前,她从来都不任性,也不娇气,更不会开口跟我要什么东西。反倒把重要的东西,送给
了我。她什么事替我想,我又怎么能不多为她打算?”
谢三说着,就垂着头摸了摸右手食指上那枚玉戒指。
陆洪英听了他的话,再也笑不出来。他又反问道:“既然小董都没跟你说,你怎么就突然改变注意了?前两天还跟我嚷嚷,死活都不让动你这小院子么?”
谢三又说:“今天这破天气,又是雨又夹着雪的。香香为了躲那些破孩子,摔了一大跤,不止腿磕了,手也破了一大块儿皮。以后,天气越来越不好,不能再让她在外面做买卖了。
大英子你说得对,在外面租铺子,我也总不能安心。倒不如就让她在我眼前办买卖呢。我能看着,也有老太太照应着。
就算哪天我出去收货,至少还有你们兄弟,老许他们都能帮着看着点,不至于有人来生事。等再过几年,我赚了钱,倒要给买个既有花园又有门脸店的大房子才是。”谢三在陆洪英面前,一向是很坦诚。
陆洪英见他都承认了,也真不好在继续嘲讽他了。于是,点头说道:“反正,你想好了就成。我尽快给你找瓦匠,不然天冷下来,地上冻了冰,就没人接你这活了。”
之后,两人就开始商量,到底弄个什么样的铺面好。谢三还是老毛病,总是从风水和外观着手。听他说完铺子的构想,陆洪英差点跳起脚来骂他。
“你居然又来这一套?盖个炉灶你穷讲究也就完了。咱们这急着弄个小糕点铺子出来,你却非要做成仿古酒楼酒楼是吧?你怎么不说,在上面加个牌楼,门口再放一对大石狮子呀?那多气派呀?”可陆洪英显然还是低估了谢三这人的下限。听了他的话,谢三竟拿出了画好的糕点铺草图,当真就几笔在门口加了一对石狮子。嘴里还念叨着:“牌楼是不行了,不过的确该放对狮子震一震了。我们家近来
的运气,不太好呀。”
陆洪英听着他这话,脸都气红了,张嘴骂道:“谢三,你赶紧给我打住。就是两米半宽的铺子,两石狮子并一块儿,客人还怎么进呀?”
谢三却说:“你放心,我自然会找一对小巧一点的狮子来。像卢沟桥上面的狮子,不是很好么?”陆洪英听了这话,气得肺都有点疼。他想着不能在继续跟这人生闷气了。这人在某些方面有些太过不食人间烟火了。于是,陆洪英又开口骂道。“我等着你媳妇来收拾你。反正,她不会愿意,你这么胡搞她
的铺子!”
谢三却一脸挑衅地看着他,嗤笑道:“我这怎么叫胡搞?我这叫有品位。我媳妇可比你有品位多了。她会懂得欣赏的。”
“玩去!”
两人为了铺子的事争了半天。这时候,已经到了饭点了,老太太就喊了一嗓子,叫他们赶紧过去吃午饭了。
陆洪英也不推脱,很快就跟谢三一起到厨房去了,还叫谢三拿上他的好酒。
老太太让他们先吃着。董香香脚不方便,她干脆先把饭给她送到屋里去了。
这时候,天空已经放晴了,地面上有些湿漉漉的。谢三看向窗外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是什么破天。
陆洪英挑眉看了他两眼,微微扬了扬眉,到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又加了两口菜吃。还叹道:“你们家老太太这手艺还真是到家了。我就喜欢吃她做得菜。”
谢三却冷哼一声。“我媳妇做饭的手艺也很好。倒是你想吃好东西的话,不如找个擅长厨艺的媳妇。我可听说,你妈打算给你介绍个在食堂工作的媳妇。”
陆洪英连忙打断他。“得了,你快别燥我了。我还是喜欢身材苗条的姑娘,不喜欢膀大腰圆的。”
谢三瞟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刚要拿起筷子夹菜。突然就听老太太打开董香香的房门,扯着嗓子就喊了一声。“三儿,你快过来看看。”
谢三一下就把筷子拍在桌上了,三步两步走到了厨房门口,开门就问:
“老太太,怎么了?”
老太太一脸着急地看着他。“香香这丫头好像烧起来了,是不是赶紧买两片退烧药给她吃呀?”
“什么?”谢三也顾不得别的了,迅速走进了董香香的房间里。
到了床前一看,董香香两眼紧闭着,脸上还带着一抹异样的红晕。谢三心里就觉得不太妙,抬手一摸,董香香的额头果然很热。他摇了摇,董香香居然没醒。这是已经昏迷了么?谢三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拿着被子把董香香裹了起来,横抱在怀里,就想带她去医院看病。老太太本想说,给董香香先弄点药吃,一看谢三儿都急眼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就赶紧跑回到屋里找东西去
了。
这时候,陆洪英也赶过来了,喊了一嗓子。“三儿坐我车去吧,就停在外面了。我马上就给骑过来。”他喊完就往外跑。
三个人各忙各的,动作都很快。不一会儿,谢三就抱着董香香坐在陆洪英的三轮车上了。为了保暖,老太太还把谢三冬天穿得绿军大衣,绿军帽都找出来,给董香香穿戴上了。
谢三脸色惨白,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只是死死地抱着董香香。还是陆洪英劝了老太太两句。“您也别急,我们带小董去医院看看就好了。说不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回来了。”
老太太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你们路上可小心点。”
“好嘞,您放心吧。”陆洪英说着就蹬着三轮车出发了。他本来就身高体壮的,腿又长又有力。加上现在又比较急,他愣是把车蹬得跟要飞起来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谢三抱着董香香就去找大夫。那位上了岁数,头发花白的女大夫,一看他这么冲进来,还以为出人命了呢。忙迎过来一看,才知道董香香只是发烧了。而且,并不怎么严重。可是,抱着她来的小伙子却已惊慌失措,脸色刷白,显然是
吓坏了。
老大夫对这长相英俊的小伙子到底有几分同情,于是开口问道:“给她吃退烧药了么?用湿毛巾降温了么?”
谢三一问三不知,只心急火燎地说。“她都烧成这样,还吃什么退烧药?大夫您给她好好看看吧,不然挂个水!”
大夫听了他的话,嘴角抽了抽。没办法,只能拿出体温计先给董香香试了试温度。又细细地检查了她的伤口。董香香的确是摔得不清,可是已经被处理得很好了。大夫又对谢三说,“她这伤,以后还是这么处理吧。只是轻轻破了皮,并没有那么严重。依你说,她也就是受了风寒,再加上最近劳心劳力累着了。所以
,才睡得这么沉。”说话期间,差不多了,她又拿出体温计一看,果然不算特别高,只有38度。于是对谢三说:“这样吧,我给开点退烧药,你带回家去。先给她用湿毛巾敷在她的头上,在时不时擦擦她的手脚。如果温度降下
来,就算好了,都不用吃药。如果晚上还降不下来,再给她吃片退烧药吧。”
谢三听了这话,顿时就急眼了。“大夫,她都病得这么重了?怎么能就随便开这点药呢?怎么也应该给她挂水吧?这是人命关天,草率不得。”
大夫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地说。“真不是人名关天,你媳妇这程度不需要挂水。这是假烧,退下去就好了。”
最后,谢三好说歹说,大夫才给董香香打一针,又给开了几片退烧药。嘴里还劝他:“这位同志你不要这样胡来。”
可是,看着谢三见董香香还没醒,眼圈都红了的样子,她到底也没忍心在说什么。年轻的情侣,正是感情好的时候,可不是这位小同志就有些患得患失么。
等到出了医院,谢三仍是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上了陆洪英的三轮车,他仍是死死地把董香香抱在怀里,一句话都不说。蹬车的陆洪英,想起刚才谢三那紧张兮兮的怂样,忍不住闷声笑了起来。他都没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谢老三居然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又笑了好一会儿之后,也不见谢三搭理他。陆洪英这才收住了
笑意,叹了口气,安慰谢三。
“三儿,你没听大夫说么,小董就是太累睡着了。没什么大病,咱也不要叫醒她,就让她睡就到自来醒就是了。你也该放心了才是。”
结果,他劝得根本没用,谢三仍是一声不坑,只是看着董香香。
陆洪英没趣地摇了摇头,加快速度,蹬着车就把他们送回家了。
到家之后,谢三又把董香香抱回到床上,都整理好了。又跑出去打了盆水进来,用湿毛巾给董香香又是敷着额头,又是擦手擦脚的,一阵乱忙和。
好不容易都忙完了,他也没心思跟老太太解释。就在董香香床边坐下来,眼睛都不错神地看着她。看着样子是要瞪大眼,等着董香香睡醒了。
陆洪英看他这样,不禁叹了口气。“这人还真是疯魔了。”
老太太都快六十的人了,还眼巴巴地站在一边等着消息呢。陆洪英没办法,也管不了谢三了,拉着老太太就去厨房了。
他们去医院也就30分钟,菜还是温热的。陆洪英坐到桌边,对老太太说:“小董没事,人家大夫看了,她手上和腿上的伤处理得很好,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淋了雨冻着了,温度也不高。医生本来说让拿点退烧药就回来吧。可是三儿死活不信,还
要跟大夫争执,非得求人家就给董香香打一针。”老太太听了他的话,脸上带了几分尴尬。“我一开始就说,先给姑娘吃片退烧药。三儿心急火燎的,根本没法劝。不过去医院看看倒也挺好的,至少咱们就安心了。对了,英子,我帮你热热菜吧?闹了一档
子,你连中午饭都没吃好。”
老太太说完就站起来了,端着菜往灶台前面走去。陆洪英忙开口说道:
“倒也不用热了,我随便吃点就行,有酒菜就好。”
老太太睨了他一眼,教训道:“大白天的,你还贪酒,下午不是还要出车么?”
陆洪英嘿嘿一笑,连忙说:“我只喝一点,并不妨碍。倒是等会儿,您去张罗一下三儿的饭吧。不过看他那样子,一时半会是吃不下了。
人家医生说小董没事,只是睡过去了,他偏就是不信,非说小董昏迷了。医生都被他缠得没办法了。”老太太闷声道:“他这人不是有心结么。平时倒是没什么,就怕身边的出什么事。那年,你闹出那档子事的时候,就把他也急的够呛。天天都跑出去找门路。还想办法找到了那家人,赔了不少钱,可人家最
后还是判了你!”说到这些旧事,陆洪英也没心情笑话谢三了。他干脆就低着头,合着闷酒。老太太却又叹道:“也亏得三儿遇见的都是肯真心待他的人。英子你算一个,打小就护着他。香香也算一个,那孩子虽然年轻,却
是真懂得疼人。如果不是你们这样的,三儿那些心思也就白费了。别人不但没人明白,反而倒会错怪了他。”陆洪英拿起酒,仰脖子喝了一大口,眼圈微微泛红。“我们兄弟,哪有谁亏欠谁的?我亏得有三儿这么个兄弟,不然,我进去五年,家里指不定怎么样呢?就我们家小二那破性子,打小就有主意,谁说他都
不听。也就是三儿把他降住了,不然他就敢上天入地。”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谈起旧事,都觉得这几年虽然生活不易,可大家互相扶持,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走过来了。
一时间,他们越说越高兴。
老太太说,等香香醒了,一定要跟她说说谢三干得那些事,也让那孩子也笑上一场。
陆洪英就跟她说了,谢三要往糕点铺子门口摆小狮子的事,老太太也笑得不行了。“那孩子讲究着呢,你说他也不会听得,恐怕真会弄对狮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