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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子桑的相遇, 到底是天意还是巧合,岳莘到现在还弄不明白。
或许巧合一次次的叠加,多了, 便让人相信这是天意了。
岳莘曾经不断地往前追溯,想要找出任何的蛛丝马迹以弄明白,子桑是如何到底那座小岛的。
因为她根本没有理由找到。
若是子桑夜里离开南厢,那莲儿一定会知道。岳府如此之大, 后山湖畔如此隐蔽,她到底是如何找到的, 况且就算她找到了,她又如何到达对岸,因为船只只有一艘,只为了石良寻她时方便, 探访结束, 每一次,他都会把小舟拉至芦苇丛中藏好。自新宅建成到如今,几乎是七年了,石良从未出过差错, 唯独那一次的疏忽,不偏不倚, 便让子桑撞上了。
新宅是由一座半山上的荒废的道观改造而成的,南厢的布局按着旧时院落的模样重修了一遍, 后院西墙上有扇小门, 当时修整时也没封上。久而久之, 岳莘也就忘了南厢有某些结构上的缺陷,当初安排子桑住进来也是因为这儿离北厢前堂最远,子桑要在府里晃荡四处走动也不便。可岳莘当初若记得墙上那扇小门,那么子桑的住处定是会改地儿的。
那么,她与她就不会遇见了。
从一开始,有些东西,好像明明中就注定了,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牵连,但都是为了最后的发生牵上一条红线。
自新宅建起后,她便试图拾起属于自己的生活,因为她是她,她不可能永远是“岳梓”。岳莘把自己的世界分得十分明确,白日里她是岳梓,黑夜降临了,她便是岳莘,穿上女儿装,在自己的一方世界里,做回自己。
岛上的庭屋,她不愿设封闭的门,除了冬日以外,四面几乎都是大敞,白棉纱代替了卷帘,推门代替了墙面,她喜欢草席的草香,屋里的地面多是铺着软绵的苇席面,书阁里藏着多半是佛经,仿佛她回到儿时她在老庵里规律的生活。
当白日落下帷幕,她独自一人从北厢后院进山,在薄雾轻拂之中,划一叶扁舟,回到后山的一方天地,焚香,沐浴,换上一身轻纱长裙,或伏案读书抄经,或吹箫奏琴,或沏一壶清茶,半躺着后屋的庭下,安静地观赏月夜下朦胧的湖光山色,或倚在长亭下暖池边上微热的岩石上,闭目小憩,等待漂浮在花瓣水面上的酒壶被温泉水浸热。
她时常在温池了喝得半醉,让缭绕的水雾迷了眼睛,趴在光滑的岩石上不肯起来,直到心脏跳动得飞快,她醉醺醺的爬起来,摇晃着扯下屏风水的纱衣,扶着长亭的红柱子,晃晃悠悠地回屋去。她的酒量不算好,有时兴起喝得多一些,她便索性倒在寝屋里的草席上睡过去了,半裸着,身子上缠绕着轻薄的纱衣,湿透地贴在她的肌肤之上,还冒着虚弱的白色雾气,晚风轻拂而过,在灯火明明灭灭之间,一点一点吸收她身上淌下的水珠。
因为温泉的疗愈,岳莘已经不用再常常吃药了,月里二三次烫一炉中药,便能调养她的身体,小时的病根,她不知何时才能治好,若一天劳累过度,夜里便会经常咳嗽。或许她的病,会跟着她一辈子,也或许只有她不再是岳梓,她的病或许会好的。
这样的生活,她持续了整整七年,岳莘并不觉得平乏无味,觉得如果这一生能在这座岛上度过,那她也满足了,一个人,不需要任何人打扰,孤单的确是有,但这已经是她习惯的部分,至于她会不会嫁人,或者以后她会喜欢谁,她从未想过。
也是,既然她是“岳梓”,那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嫁人,她不觉得可惜,也不会遗憾,虽然看着石良与楚安打打闹闹这么多年,她有时也会好奇喜欢一个人到底是如何的滋味,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因为她无法想象她的世界里多出一人来,把她好不容易为自己建起的世界打乱,她不想某人的出现干扰了她的现状。
现在,挺好的。
楚安时不时会嘲笑她尼姑的性子,说那一天你若碰上了那人,不管你是否愿意,你会亲手颠覆你所谓的世界,而不是那人。
她笑笑说不信,说,我的心太冷,动这份心实在难。
石良也知道她的脾性,除非有要紧的事儿,夜里很少来打扰她。
七年来,在岛上,她都是一个人过的,从二十二岁至二十九岁。
直到二十九岁的某夜里,秋雨绵绵一场,她的岛上突然闯进一人,把她以后的生活都打乱了。
那日傍晚,石良为她送来几壶酒酿,帮她藏在后院仓房的地窖里,便冒雨回去了,她以为那夜也会与平常一般,斟一壶小酒,醉了便睡去。谁知这长亭下不知何时冒出一人,站在灯火阑珊处,静悄悄地如同野猫,好似伫在那儿看了她许久,而她完全没有察觉,直到她从惬意中清醒,想要上岸回屋,谁想起身转头,便发现屋里藏着人影,随而,她惊奇的发觉岳府的大夫人此时正目瞪口呆地站在她的对面与她俩俩相望,她浑身湿透,手里还提着一双沾满泥土的绣花鞋,像只落汤鸡。
咯噔一下,她不知为何,心脏跳动得如同夏雨敲打于荷叶上雨珠,噼里啪啦的毫无节奏。
那人好像认出她了,又好像不是,张了张嘴,脸色越加的发红,很快又慌里慌张的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直到这时,岳莘才意识到什么,耳根瞬间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走向屏风取下衣裳遮体,便直径朝屋里走去。
虽然她不知如何安置那名访客,可想了一想,她还是招呼她进屋了。
女孩没有进屋,而是低着头,使劲的抿着嘴,杵在门缘旁,不知所措的将手别在身后,像一个做了坏事被大人逮住的孩子。岳莘不知为何突然想笑,可如此氛围,让她还是把她莫名的笑意止住了。也没看那人,她自斟自饮,在不经意间询问那孩子是如何寻到这儿来的。
显然,那孩子撒谎了,她会意的笑了笑没有拆穿,只是让她去长亭那儿暖暖身子,因为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像只猫咪一样在颤颤发抖。
看那女孩的神情,似乎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或许她只是把她当作她丈夫的姐姐,岳莘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不由得责怪石良来,怎么偏生今夜他大意了,把船只落在岸边就一走了之,这一想,她又开始责备着绵长的秋雨碍事,若不是下雨,想必石良不会只顾着避雨,丢了小舟便仓皇而逃,接着她又开始百思不得其解,那女孩是如何从南厢出来的,又是如何寻到这儿的,可想来想去,她都寻不到可能性,便放弃了,起身从柜里拿出一套衣裳,出门拿与女孩。
本身,她想让女孩今夜便回去的,但今夜女孩若回去,便无人收拾岸边的小舟,她又注意到女孩膝上带伤,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想让女孩留下过夜。只是她不知女孩为何总是在看着她,偷摸着,自以为可以不被人察觉,可目光赤‘裸得完全不知掩饰,看得她不知所以又浑身不自在。特别是为她的膝伤敷药的时候,她像个木头人一样呆滞的看着她,待她抬起头来,女孩的脸莫名其妙的就红了,岳莘完全不知自己那处的动作僭越了,早上为她换药的时候,女孩甚至突然红着眼问她是否能再过来。
岳莘简直是被女孩一系列不知所以然的举动惊吓到了,只想赶紧把她送回去,她没有回答什么,嘱咐女孩不要把岛上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见女孩承诺点头后便下了逐客令。
昨夜里,她用后院的信鸽给石良捎了信,让他早上等女孩回岸就把船只撤去。
翌日,石良告诉她,查了岳府的图纸才发现,南厢后院的西墙上,藏着一扇小门。
岳莘倒不担心女孩泄密,因为就昨夜女孩的所有举动与表现来看,她根本算不上一名合格的探子,即使她真的告诉旧宅这里的秘密,她也有办法把事情圆回去,毕竟楚安也快有身孕了。
无论如何,昨夜仅仅只是意外中的意外,既然是意外,那就不会发生第二次。
女孩不可能再寻到机会过来。
可是,她实在低估了那女孩的意志,即使没有船只,她也非要过来。
岳莘实在费解,她不知这岛上有什么值得女孩留恋的。当她以为自己的生活又恢复以往的模样时,女孩又一次以狼狈不堪的姿态出现出现再她的庭屋门外,她彻底震惊了。
算节气,已快入冬了,她竟然夜里泡着冰冷刺骨的湖水游过来!
起初,她以为女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告诉她,因为看着她仰着她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有话要说,可她左等右等,却等来女孩递与她的一包油纸袋。
拆开,里面躺着一面被折叠得整齐的,干燥的巾帕,她的巾帕,再看看女孩,浑身湿透,头发上还掺着湿漉漉的枯叶,拧紧拳头,赤足单衣,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她仰着头看着她,目光里好像在期待着什么,脸色苍白还能嘴角上扬,对着她笑得又痴又傻。
她蹙着眉,看了看手里干净的手帕,又看看眼前甚是狼狈的女孩,第一反应是,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真的脑袋不正常,费尽周折只为了给她送一只手帕!
但到底,她还是心软了,打算让女孩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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